感觉自己的身躯被撕扯,记忆正在迅速的混乱。他面目狰狞的抱着头,痛到昏厥过去。
九道天雷劈下来,所有生灵都不能逃匿,这灭神用的最高惩罚,将一道黑色魂魄逼了出来。
那魂魄发出痛苦的嘶鸣,想尽千方百计也无法逃脱和避免,“啊!”
九天雷下无冤魂,重鸾作恶多端,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所受创伤和痛苦只会更重更刺骨。
几乎魂飞魄散。
趁着时机,云诞将那丝丝缕缕的残魂捉住捉住,管不了别的,疾声呼咒,“云收雨敛,万物凝滞,四境皆束于我!辟神凡道,接天方,归上清神域!”
一瞬间,乌云散去,他带着重鸾残魂消失在原地。
只剩一座被狂草巨树包裹住的王宫寝殿,其他草全都枯黄芜杂了,仿佛被抽尽了养分。从外面看来,仿佛过了几百年,诡异无比。
寝殿中,一人两尸。
血腥味浓重,混乱又可怖,云诞将重鸾那受到天雷重创的残魂装进缚仙瓶带回来上清神域,交到紫渊帝君手里。
红着眼眶跪地请罚,“小神入凡渡劫,却擅自冲破封印,虽是为缉拿重鸾残魂,也触犯天条,自当被锁于断妄崖思过……”
“但如今候仙尊者的尸骨未寒,小神请求将其带回上清神域……厚葬于万竹山中,望帝君应允。”
他声音哽咽。
天宫尽头,星辰高处。紫渊帝君转过身来,垂眼看着跪地神情悲怆的司命星君,声音无喜无悲,“万竹山的悬河已死于凡间?”
云诞:“是。”
“去吧,带他回来。”
等人领命走出九辰宫,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紫渊帝君才转过身去,引天力将缚仙瓶中残魂捏碎。
拂袖,指尖上柔和的金光拂过,拨开了脚下的云中星辰。
那颗昭显人间灾厄的命星,在一瞬间褪去了血光,陨落湮没,碎成了粉末消失殆尽。
随之替上来的,是一颗金光闪烁的帝王星,辉光辐射无数星辰。
紫渊帝君垂眼,轻轻的叹息一声,无悲无喜,“悬河,这便是你的命数。”
“用你的命,换这凡间百年安宁。”
……
天雷使得相墨被剧痛侵袭,血冲入眼,再次醒来时,双眼模糊,四周黯淡。
艰难的站起身来,感觉身上一日日剧增的沉重束缚感消失,恢复到从前的灵活与舒畅。
他欣喜若狂,那魔物……离开他的身体了?
眼中蒙着的一层阴翳散去,神情清明起来。
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浓重血腥味冲进鼻腔,顶的他头脑一愣。
环视四周,模糊看着地上血泊躺着两具尸体,隐约想着自己仿佛杀了相景玉。
嗯,这不是什么大事……相景玉妄图与他争抢太傅,本就该死。
忽然一怔,太傅……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涌了上来,模模糊糊的,男人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痛苦的模样一下子浮现出……
相墨忽的僵住了,颤栗了一下,瞳孔放大,极缓慢的一寸寸低下头,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
凌乱的绣锦金缎广袖长袍下,男人露出的半段脖颈上有掐痕,脸色灰青,僵硬一动不动。
那是——段轻舟。
相墨猛的跪倒在地,神情惊恐又惶然,颤巍巍伸手去摸男人的脖子,冰凉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身寒毛,手指哆嗦着,嘴唇一瞬间变得惨白。
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上。
他声音如崩溃的飞禽哀鸣,嘶哑几乎不成声调,“太傅——”极度的痛苦下,他的记忆愈发清晰起来——是他亲手掐死了太傅。
那时,他一半的神志被那魔物控制着,并不清醒。可却留有记忆,让他此刻痛不欲生。
他的爱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不!
不可能!
不会的……太傅只是睡着了。
他发疯了似的扑到那冷硬尸体上,将其紧紧抱在怀里,泪流满面。
“啊!”
崩溃的哀嚎声穿透大殿。
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他布满狰狞血丝的眼里空洞,自欺欺人的呢喃着:“不是说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你怎么睡着了?”
“现在还不能休息,轻舟,你还要参加封后大典,还没有成为我的王后呢……”
“太傅,起来了,醒来吧,别装睡了……我真的会当真……”
“回答我一句…好不好?”
“疯子!”云诞斩断疯长的草,踹门而入,一声怒喝,一记掌风将青年劈开,金光织成一张光网将段轻舟的尸体托起。
长剑指着帝王,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怒斥,“他已经死了,你的目的达成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恶心!”
相墨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伸手拼命去撕扯那光网,浑身绷紧,面目狰狞,“给我!把太傅还给我!”
“段轻舟被你亲手杀死了,要我还你什么?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云诞怒不可遏,“我要你下十八层地狱!”
正当他要挥剑赐死这个欺师渎神的孽障,身上的召唤印突然发烫,脑海中传来紫渊帝君的召令——速将悬河带回,勿杀人间帝王星。
他硬生生将杀招移了方向,劈在了柱子上,巨大声响轰鸣,半边大殿轰然崩塌。
狗屁人间帝王星!
分明是天命煞星!
可紫渊帝君的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作为服从帝君命令的下神,他只能执行,不能反抗。
咬牙切齿,脸憋的通红,愤怒烧在眼中几乎喷火,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浑身都气愤的颤抖。
用力挥手将金网收紧,金光乍现,蓦地,缩小消失在空中。
相墨跌到在地,愣愣看着空气中消失无影无踪的人,失魂落魄的呆滞靠在桌角。
望着消失的位置,呜咽狗哭的肝肠寸断,战栗颤抖着,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恨死自己,几乎要自尽。
痛苦的嘶吼,“啊——”“为什么要丢下我,太傅,回来,你回来……”
泪水流干,灭顶的痛苦将他淹没,极度悲恸,眼里竟流下了一行可怖的血泪。
他恨死自己,怎么会失控到杀死太傅?
唯一的光……灭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的老师,他的神明……
神明?
神明!
太傅是仙人,仙人是长生不老的,怎么会死呢?
“太傅是仙人啊!他不会死…不会死,一定是在骗我……”相墨想到这里,熄灭的眼神又忽的亮起来。
他扶着桌角站起来,边向外走,嘴里边兴奋的喃喃着:“一定是太傅在哄骗我!一定是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虽然手里没有牵制太傅的把柄了,但这天下都是我的,只要一直找,翻遍每一个角落,就一定能找到太傅!”
到时候,自己一定要用最坚固的链条锁住太傅,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呆在自己身边……
……
此后,年轻的帝王不再执着于邪术控制不从他的官员,而是魔怔了一样发布告令,恢复官员的执行力,让他们没日没夜去找寻段轻舟。
总是无功而返。
每当他听到没有寻到的回复时,心里便会腾起一股暴虐,可立刻便被隐忍下来。
他不能杀这些蝼蚁,还要凭借他们的手去寻找他的太傅呢……
若这些人死了,谁来替他找寻太傅?
他克制力愈来愈强,将怒不形于色练的无比熟练,仿佛画在脸上一样。
直到被囚禁在地牢里的先周王相钰被日复一日的折磨到重病前,他收到暗卫死士的禀报,消失一年的国师云诞出现于地牢。
那寄身在他身上的魔物曾经说过,云诞也是天上的神族,与他的太傅是同类……
相墨兴奋不已。
太傅,太傅就要回来了!
他心潮澎湃。
早早在地牢布下天罗地网,试图抓住云诞,然后严刑拷打逼他交代出段轻舟身在何处。
可对方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捉不到。
相墨便派人将相钰弄到濒死,本就早该杀了他的,为了知道母后的下落他留相钰一条命。
如今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云诞站在地牢阴暗潮湿恶臭的牢房,一袭墨绿霓裳仿佛仙人下凡,身上散发着光辉,与四周格格不入。
他垂眼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瘦骨嶙峋的周国先王……这一世情劫的劲敌,薄情寡性一生的君王,最后竟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折磨至此!
落得此般下场,全是相钰咎由自取。
若不是他冷酷无情,猜忌多疑,把姜玉瑶一剑穿心,玉瑶的孩子又怎么会成为今天偏执疯魔的暴君?
昔日的君王如今苟延残喘,“寡人想在死前问国师最后一句……”
“玉瑶…到底,对寡人…几分真心,咳咳……”剧烈咳嗽,口里呛出血来。
“十分。”云诞咬紧牙关,清润的面庞带着一丝自嘲的恨意,“纵使我用尽手段,她的心永远在你哪里……”
“王上当真以为当年自己能够苏醒是因为那些庸医?你身中奇毒,若非她跪地求我,将她心头的血换给你,你怎会活到今天?!”
“我爱她,尊重她,不愿看她受苦,何况换心头血是极大酷刑,成年男人都无法忍受。可她为了救你,跪在占天台上苦苦哀求我,整整十天,取血七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