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五十七章 不该离得这样近

  “平阳侯不因为殿下身份而起疑心吗?毕竟王上对外发布你因为试图谋逆而处死。”

  “正因为父王恨我让我死而我逃出生天、对父王恨之入骨,平阳侯才留下了我,让我为他卖命。”相墨解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听到这里,段轻舟就明了了。

  六殿下是要谋反。

  在平阳侯麾下,或与平阳侯合作,不论哪种,都是彻底的与王室背离。

  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的打算之中,是帮助六殿下创下一番功绩、平和继承王位。毕竟六殿下从前也是太子,是先王后的嫡出,如今虽有长公主的母亲成了王后,终究膝下无长子。

  可目前来看,成王这条路上怕是要血雨腥风。

  虽然与他所想背道而驰,但他也不怪少年。不是六殿下想反,而是周王逼他走上这条路,是形势所迫。

  若不投靠割据一方的平阳侯,这周国哪里还有六殿下的容身之地?

  他默了默,启唇问:“此番你来麒麟营不会是单单想与我想见吧?”

  相墨目光如炬,炯炯的看着他,“平阳侯原本和齐将萧定山约好,与齐兵一同攻下平山堡。太傅设计的出其不意,用三千兵马搅乱了他们的战阵,主力去烧他们粮草,使得萧定山耗时耗力、最后仓皇败归漠城。”

  “萧定山回漠城后,并没有履行承诺割地三十里的承诺,反而怀疑平阳侯和麒麟营联合起来设计他,引的平阳侯大怒。”

  “我就同平阳侯建议,齐兵方本就唯利是图,是豺狼虎豹,不可与之谋长利。不如趁此机会与萧定山断了勾连,和麒麟营联合起来,一同攻打齐国,攻下的土地城池平分占有,对双方都有好处。”

  相墨说的情绪高涨,似乎是个百害无一利的好计划。

  段轻舟却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沉。

  冷声道:“表面上是你们归顺于周王,实则蛰伏,到关键时候背刺麒麟营、占据漠北和周国齐国的大片城池,对吗?”

  不出所料,相墨不说话了。

  顿了许久,又笑,“太傅还是那么的一针见血。”

  “这样的合作,麒麟营不会接。”

  “与平阳侯合作,可能有朝一日会被背叛,可这是明面上的东西,与虎谋皮总要付出代价,既然知道就能有所应对。况且损害的不过是麒麟营这一点点的利益,几个小卒的性命而已。”

  “但若不与平阳侯合作,那麒麟营就只会面临被左右夹击的局面。你们的补给会因地形而被平阳侯那边直接截断,等你们不堪重负、粮草耗尽,届时替你们的错误选择承担后果的,是这些城里的百姓,他们会被大片的屠戮,流血千里!”

  相墨笑意不达眼底,“太傅应该知道,那场面很不好看。”

  “还是好好与我那二王兄商量一下吧。”

  “殿下变了。”

  段轻舟怔怔的看着面前陌生的青年,对方从内到外仿佛换了一个,让他感觉到寒意,“以万千百姓的命作为筹码,何其残忍?”

  变得陌生了。

  相墨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残忍?把我逼上绝路,难道周王就不残忍?他昏庸残暴,就该被推下王位!这是正道!”

  “今天没有平阳侯,明天也会有其他侯爵和地方豪强占山为主,总有一人要让这周国换一副模样!”

  段轻舟:“君人者,必先仁。不能做到以民为本,反而视民之生命为价码和草芥,不可能走的长久,殿下的思想根本是错的!”

  “你以百姓作为战利品,丝毫不在乎他们死活,以暴力作为武器,这全然违背一个仁者的初心。”

  “我从前教殿下的,殿下难道都忘记了吗?”

  仅仅半载过去,自己的学生便被逼成了如今模样,段轻舟只觉得痛心。

  相墨笑一僵,咬咬牙,“我们不过是各奉其主。”

  他的眼珠里都是愤怒,话语狠厉,“太傅愿意跟从二王兄,愿意继续维护把你关进牢狱的周王,你便继续!可我不愿,我不愿再服从于一个昏庸的王。”

  “你拥护相钰为王,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反叛者,我的行为都是引发战争、导致伤亡的。可实际上我们不过是推波助澜,凡是战争必定伤亡,战争双方一直都是周齐两国。”

  “即使没有平阳侯,你们守城可能会更轻松,可战败的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这一切都归根于周国的羸弱,你曾带我去那灾荒区看过,人吃人肉、易子而食,这都是因为战争吗?不!是因为天灾,苍天看不下去庸君当政!”

  “周国的羸弱才是齐国敢于频繁进攻的缘由,这才是流血和死亡的真正根源!”

  “而周国之所以羸弱,除了连年大旱的天灾,还有国君昏庸无道的推波助澜。”

  “只有让相钰滚下王位,择有能者任之,齐国才不敢进犯,天下才能稳定,太傅所向往的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才能实现!”

  “殿下所言皆没有错,野心也没有错。只是殿下想过让周国易主的战争需要多少时间吗?本就积贫的周国百姓无法负担连年的战争,只会在日益耗竭中沦为齐国铁骑下的尸骨。”

  “若你还有良知,就不该说这些。”

  段轻舟的声音都沙哑了。

  “你我都清楚,一旦合作,一段时间内可以有效抵御齐国,甚至可以乘势攻破其西北外层的防御,但平阳侯眼中容不下麒麟营,最后必然会出现可预测的屠戮。”

  “如你所说,若不合作,你们和齐国深入联手,平阳侯截断麒麟营的补给、齐国继续加强攻势,云州城必然失守。齐国为了发泄怒火,当年开成门投降周国的百姓一定会被大片虐杀,届时云州城流血漂橹。”

  “左右,留给周国的都是血路和尸体。”

  男人脸上浮现出悲凉来。

  相墨起身别过头去,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触动,冷酷又决绝,“但太傅应该清楚,双方合作对整个周国更有利。”

  “我回去等麒麟营的消息。”

  说罢,便掀开军帐转身离去。

  虎纹屏风后,一身铠甲的相景玉走出来,看着面色不佳的段轻舟,两人对视一秒,便读懂对方的意思。

  “如今的局势这般不利,纵使是我也没把握抵御两方合起伙的夹击,何况父王看我们耗时这样就久且无进展,已经不愿再调遣更多兵力来西北,我们将要面临兵尽粮绝的困境。”

  “相墨说的对,哪怕平阳侯是头残忍的野兽,我们也只能与虎谋皮,别无选择。”

  “哪怕有一天忽然他回头要将我麒麟营屠杀,再次之前也能暂时一起抵抗齐国。这个时候,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是最好的选择。”

  “再者,我们提前知道平阳侯图谋不轨,早早的计划,不会深信对方,真到那一天也不是完全没法应对。”

  相景玉说的话皆是往好处想的,他永远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态看待一切事物,一丁点机会也不会选择放过,总能在深渊中发现生命旺盛的花朵。

  段轻舟被他说动,心中到底有些悲哀之意,“嗯。”

  半月过后。

  麒麟营与平阳侯合作,共同抵御外敌,共同平分夺回的资源和土地。

  平阳侯指定要段轻舟在相墨所带的兵营中参与谋划,他不得不从。

  数十天的相处,段轻舟惶然的发现——六殿下是彻底与原来不同了。

  军帐里,听着青年对犯错下属说“处死”时平静的语气,仿佛是碾死一只蚂蚁。

  他恍惚的想,一个人真的会在半年的时间内有这样大的变化吗?

  “太傅最近很爱出神呢。”青年忽然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段轻舟瞳孔一颤。

  从前凑近没感觉有什么,以为少年从来不直视他,显得极讨人怜,让他忍不住摸头安慰。而如今已经成为一营将领的高大青年凑近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段轻舟只觉得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随即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就在这时,他心中却忽然确定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青年天性便如此,只是从前手上没有权力,从来没有施展那些冷酷与薄凉的机会。

  而自己又是太傅,是师,所以六殿下会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

  而他觉得殿下内敛腼腆,是以为对方很少与他对视,即使对视也是短短一刹,随即闪躲着逃开。现在想来,眼睛是心灵之镜,减少对视便能更好掩盖真实的自己。

  细思恐极。

  他声音有些僵硬,身躯也抗拒,“殿下,你我之间不该离的这样近。”

  相墨看着男人身体下意识的抗拒的动作,眼神暗沉下去,带着一种阴测测的意味,“太傅曾说墨变了,太傅自己何尝不是?”

  “从前太傅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如今是觉得,墨彻底不如二王兄了吗?”身穿甲胄的青年俯下身,扣住坐在军师椅上的男人肩膀,阴影黑压压的将男人盖住。

  “太傅,怎么不说话?”

  感觉到青年粗糙的手划过他的脖颈和耳垂,段轻舟起了一身鸡皮,整个人僵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