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二十一章 离人泪【完】

  “我能看出来,主上一直不愿接受自己的身份。她应该早就失去了生存的念想,一直强撑着活下去是为了陪您,是我的失职和疏忽,被其他的魔兵寻到了主上的踪迹,从而给您造成困扰。”

  “主上为了保护您和在乎的人从此不再受到伤害,选择死去。”

  “自尽,是主上自己的选择。”

  “而我最后的任务,就是带您来此,虽然主上不会同意我这样做。但我觉得,还是让您知道比较好。”

  “希望您能如主上所愿,好好的活下去,此后晚年祥乐安康。”

  之后蒙面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刘婶也回到了那个小村子,将蓬头垢面的自己收拾干净,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像从前一样生活。

  早晨早早的去集市卖掉绣好的花鞋,中午背着包袱买好菜回家去,下午靠在门前的躺椅上,看看远处的池塘看看天上的白云,做一些闲散的针线活。

  只是人变得沉默寡言多了。

  邻里街坊都认为这个老太太被儿子和儿媳妇接二连三的离开而打击疯了,整天沉着脸也不笑不说话,可不是疯了吗?

  但她们但碍于这么多年的感情,也都不好在人背后嚼舌根。

  因为那两年的奔波寻人,老太太患上了腿疾,一到下雨刮风的天膝盖就会疼痛难忍。

  但让邻居感到奇怪的是,每每都会下雨时她都会扶着门框站在屋檐前。

  哪怕疼得腿打哆嗦,站不住了,也会搬个凳子坐在那里,任寒风吹、任雨点往身上飘。

  邻里在家里吃饭时会议论两嘴,导致一些小孩儿也听了进去。

  有一次白天下雨,一个小姑娘看见老太太扶着拐杖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门没关,就跑去问。

  “刘奶奶,您腿脚不好,下雨的时候为什么不躲在屋子里呢?我奶奶腿也不好,她却很怕下雨阴天的……”

  老太太看了一眼淅沥沥的雨,听雨水滴进水缸发出的清脆声响,慈爱目光落到小女孩脸上,声音温柔,“因为刘奶奶喜欢。”

  看着小姑娘得到问题的答案后撑着小伞蹦跳的从视线中离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其实她从前最讨厌雨天,因为雨天会淹房子淹庄稼。

  但,她的鸳儿喜欢。

  鸳儿曾开心的笑着说,这辈子最喜欢雨天了,因为下雨的那天……她遇到了自己。

  时光一转,春夏秋冬竟过得如此之快。

  眨眼又是一年过去。

  对于贫苦人家,熬过了严酷的寒冬,春天总是好过一些的,三月天至少不会因为天寒而冻死。

  武成尹重新踏着已经近十年没有没有走过的村路,感慨世事浮沉,变换万千。

  当初离开故乡时他也不过是弱冠青年,如今熬过了艰难再回乡,都已经是三十多的人了。

  看着过去老旧翻修的房屋,看着远远的炊烟,看着天边的云随着夕阳西斜,看着那连片的池塘上冰刚刚融化。

  越走越近了,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看着不远处那几棵熟悉的在他记忆中生根的柳树,现在已经长的很大了,好几个男人拉起手都围不住。

  柔软的枝条随着风摇曳,划过水面,泛起粼粼波纹,荡漾着春天的柔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少年坐在柳树上,向着树底绣着手绢的女孩儿调皮的扔小石子,女孩儿瞪大眼睛质问都显得温柔,少年脸红了。

  心中那滚烫的感觉,那无数柔软的别离千头万绪。

  在这十年中的每一个夜,那一幕幕让他如视珍宝的画面,被小心翼翼的深深地刻在记忆中,一笔一画地刻在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循着记忆,推开了刘家小院的门。

  进入院子里,看见了坐在躺椅上绣着花鞋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他全身都颤抖了,那是他的母亲!

  这些年,母亲是收了多大的苦!不过六十几岁的人,竟已经满头白发了。

  武成尹顿时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不孝孩儿来给娘请罪了!”

  老太太似没有听到般心无旁骛的秀着花鞋,头都没有抬。

  武成尹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贴在地上,“对不起,娘,是孩儿不孝,当了官儿可却没能让您过上一天好日子。”

  “从今往后孩儿一定会好好孝顺您,补上这些年没能再您膝下侍奉的日子……”

  他哽咽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深知自己这些年已经让娘和阿鸳对他寒了心,但他当时身在囹圄无法自拔,只能装作冷漠不识、薄情负心。

  现在好了,一家人都团聚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他一要把过去时光都一并补回来……

  就在这时,老太太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官爷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离开吧,别脏了我的院子。”

  他早就料到娘会寒心,在路上做了一万种设想,想过她会痛骂自己、会打自己一顿,甚至于招来街坊邻居把他轰走,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平静的说“别脏了我的院子”。

  至亲之人冷漠的语言像利刃一样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心痛的难以忍受。

  “娘!我是成尹啊,您的儿子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您是不是已经对我寒心了?我也不想那样对您和阿鸳,但我…真的不得已而为之……”

  听到“阿鸳”两个字,刘婶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官爷走是不走?若不走的话,我进去。”

  说罢,老太太便扶着拐杖颤巍巍的起来,慢吞吞的走进了屋子,将门栓插上。

  “娘,当年我也有苦衷啊!”他强撑着才没露出疲惫之色,心中苦涩的厉害。

  “当年我金榜题名中了探花,丞相千金相中了我。

  陛下对我多加信任,私下传我进宫,要我明面上娶了丞相家的小姐为妻,成为陛下安插在丞相府的眼线,替他找出奸臣相私通敌国的证据。

  皇恩浩荡,君命如山。

  我身为一国之臣,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天下的百姓,为了国家兴亡荣辱、社稷稳固,我岂能不从?

  只要舍小家才能顾大家。

  朝廷上风云暗涌,奸相势力盘虬错节,丞相老奸巨滑、阴险狡诈,我怕害你们被奸相寻到威胁你们的性命,便托陛下为我捏造了一个身份。

  无父无母没有妻子。

  能让我安心替陛下效命,也能保护你们的安全。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你们,是因为怕被人钻了空隙、害了你们,也怕自己心中放不下牵挂。

  如今奸相已经被株连九族,我们一家便可以团团圆圆的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掖着藏着了!”

  他因哭过声音变得沙哑,又磕了一个头,“娘!让鸳儿出来见我一面,可以吗?孩儿思念她……”

  这时,门打开了。

  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字句里悲愤翻涌,“事到如今,官爷在这里假惺惺的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再也不会见到她,这一辈子也不会了。”

  武成尹没有听明白,怔怔的抬起头,“娘?您…什么意思……”

  “鸳儿她…她早已经死去一年多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在武成尹面前,心里的伤疤时隔一年再次被血淋淋的揭开,痛得她捂着心脏。强忍着悲怆,多说一个字她都怕自己哭出来。

  ……

  镜中世界还没有碎,方书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昏倒了,怎么唤都不醒,体温烫的吓人。

  突如其来的,连段轻舟都看不出到底怎么回事。

  段轻舟被他吓得不轻,心念着小徒弟千万别出什么事。

  根本顾不上继续看下去寻找离魂剑了,挥手一道金光划破镜中空间,立刻回到了现实,将他抱到了玉坤山的灵药大殿里。

  把正在沐浴的西峰长老从浴池里拖出来,催他快点看看。

  常年段轻舟受淫-威压迫的西峰长老敢怒不敢言,脸黑的像煤球一样,还给某些人心爱的徒弟看脉。

  可谓是十分敬业。

  他的手搭在方书年的脉搏上,原本气的扭曲的脸一下子愣住了,冷静下来后细细的试脉,脸色一白,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收了手,才看向一旁站着的男人,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逼问,“他竟然是魔!这都两三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

  西峰长老震惊,“段轻舟你疯了!你还记得我们玉坤山弟子的入门第一句话吗?”

  段轻舟:“除魔卫道,护人间太平。”

  “你知道还收他为徒?怪不得一直不让他修炼,原来早就…我看你真是……你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声讨?!”

  段轻舟云淡风轻的补充,“掌门也知道。”

  “掌门也疯了?!”

  “行了!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受讯的。只要你嘴巴够严实,没人知道这件事。”段轻舟不耐烦。

  “我刚才看脉象时没有看出异常,玉坤山里没人比我更懂医术,这种情况我都没遇到过,那些小孩都没跟魔族打过交道,医治也肯定不行。你先拿点冰袋敷在他额头上看看能不能降温,具体得去问掌门。”

  西峰长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甩手离开了。

  段轻舟将人抱回房间,去敲掌门的殿门,半天不应,急得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风笙路过,说掌门下山游历去了。

  段轻舟:……

  这个老头整天就知道出去游历!

  他实在没有办法,从西峰长老那里拿了一些退烧的草药熬了喂给方书年喝,死马当活马医。

  夜里他守在大殿打坐,一宿没睡。

  方书年做了一个梦,梦里而自己站在黑暗处,手心冒出一团猩红血色的雾气,化作丝线牵引着修士慢慢走近,雾气突然凝成一把利刃,挥手间斩断所有人的脖颈,成片的修士倒下,地上血流成河。

  自己俯瞰地上死去的人,从数不尽的重重叠叠的身躯中执着寻找着,他心跳加快,却怎么都没能找到心里执着的那个面孔。

  眼前的黑被光所取代,光的尽头有一人向他走来。

  他忍不住冲上去,想要抱住那个人,可自己手中的利刃却捅进了那人的胸膛之中,温热的血喷溅在他手上、脖子上、脸上。

  他惊恐万分。

  “师尊!”

  “师尊!”

  方书年不可置信的痛苦惊叫一声,猛地惊醒,双手捂着喉咙,溺死鱼儿一般大口的呼吸。

  在那个梦里,他明明是掌控所有人的生杀予夺,却感觉自己才像是真正的傀儡。而自己的背后也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一直在牵引着,控制着他成为杀人的工具。

  那种极端的无力感和痛苦让他产生了难以克制的戾气,好像跌进了地狱深渊。

  四周一片漆黑,他想奋力逃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攻击,释放自己的怒火。

  方书年双目猩红,死死的抱着头,喉咙里溢出压抑的低吟,他怎么可能杀了师尊……他最后竟然杀了师尊!

  “方书年?方书年!”

  段轻舟听到喊叫声后便推门进来了,看到他痛苦扭曲的疯魔模样,心下一沉,方书年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怕是要破了封印!

  他突然想到了,方书年突如其来的高烧应该是因为和封印对抗,被身体里封锁的魔气反噬。

  不知道这浑小子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九重封印都盖不住他身上的魔气。

  方书年是魔族,没有了封印立刻便会被玉坤山各处察觉到魔气,到时候就糟了!

  段轻舟骂骂咧咧的在掌心结印,一个固封印拍在青年后背上,“方书年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清醒清醒!”

  固封印逼进青年身体后,青年又昏了过去,段轻舟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扶他躺下。

  就在背着榻的一瞬间,段轻舟刚要撒手,手腕就被攥住了,就见青年睁开眼睛,眼中有未褪的余红,眼神阴郁又偏执,一字一句,“师尊,别走……”

  仿佛只要他敢松开手,立刻就把他生吞活剥了。

  段轻舟怕他再整出幺蛾子,就任由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