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十四章 半面妆【六】

  王诗嫣开口,也是又几分功底的,只是平日王重阳严谨她唱罢了。

  王诗嫣:“啊,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萧风觉心中却从未忘却,自己当年唱的也是西楚霸王,“唉!枪挑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

  “咚咚咚!”

  二人没有唱完,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管家:“小姐,相爷要你即刻过去书房。”

  “知道了。”

  王诗嫣眼尾的泪花了脸,她急匆匆卸了妆,离开了房间。

  再见时,萧风觉远远的望着,王诗嫣已是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他站在丞相王重温不远处,看着一身官服的王重温上前叮嘱将要走上轿子的女子,也快步跟了上去。

  佯装有绣帕要给新娘。

  就在要露出时,红色绣鸳鸯的帕子下银光一闪。

  趁着相府防备最松时,脸上恨意扭曲一瞬,猛地扎入身边的老丞相心口!

  王诗嫣只听到爹的一声痛呼,盖头上便溅上了血。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害怕的想要叫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点了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她心中有种撕心裂肺的痛,任凭泪水模糊了妆容,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风觉迅速抽出匕首,再次狠狠的扎进去,来回三下,起刀落刀都迅速,狠辣的不像是个戏子,倒像是专要人命的刺客。

  没等到管家带人救,王重温便彻底断了气。

  昏黄的眼睛整的像铜铃一样大,恶毒的恨意随着血丝散布整个眼球,震惊的瞳孔缩的针眼般大小,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碎尸万段。

  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抵抗,便“砰”的一声被推到了地上,嘴角溢出了鲜血,狰狞的模样在死的一瞬间定格在脸上,瘆人的厉害。

  萧风觉在心里将这个刺入的动作来来回回温习了几百遍、几千遍,为了能够又快又稳、一击致命,他可是杀了不少的人来练手。

  四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来,侍卫持枪一拥而上,他转身将匕首抵在王诗嫣的脖子上,掀开她的红盖头扔在了地上。

  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脆弱的脖子上被割出的血痕了。

  在王诗嫣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的脸上带着快意,眼珠里难掩的轻松愉悦,丝毫没有夺人性命后的恐惧和害怕,黑白色的妆容格外恐怖瘆人。

  十多年了,萧风觉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看着那个老奸臣倒下去的时候,他整颗心都在疯狂的跳动,原来大仇得报就是这种感觉!这么轻松。

  他笑的很厉害,脸上的妆都扭曲了,“如果不想她死的话,就都给我让开!”

  他瞥见一边的马匹,趁着众人犹豫间,翻身上马将王诗嫣也拽上来,策马扬鞭,一瞬间便冲了出去。

  他早已摸清了那条小巷更容易走、那条通往没有将士把关的河道。

  为了方便骑马,他解开了王诗嫣的穴道,她也不再哭了,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就在不久前死在他手上,她却不哭也不闹,像极了出嫁前几天。

  安静的诡异。

  他怕她用簪子做利器,在上马后就全扔路上了,索性她头上原本也没有什么锋利的首饰。

  “让我猜猜你现在的心情,应该是想把我挫骨扬灰,亦或是千刀万剐?”

  他等了整整十七年,好不容易报了父仇,那些年的经历仿佛还在眼前,一闭上眼就是被火燎鞭打,睁开眼就是大仇得报。

  自然知道杀父之仇是个什么感觉。

  她没有说话,失去血色的脸上只有涂了口脂的唇鲜红,眼圈红着,眼里确实一片死寂。

  彻底失去了生存的念想。

  一席血色的红嫁衣的新娘子,与一身青衣水袖的戏子,在同一匹骏马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会引起注意。

  不远处的身后有官兵穷追不舍,他冲出久居的烟雨城,一路向西行,被提前得到通缉令的护河兵拦住。

  他匕首按在怀里人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如果你们不肯放行,我只能先杀了她再行自尽。”

  他料到丞相被刺杀这种动摇民心的大事不可能让这些士兵知道,八成是通缉他劫持相府千金来捉拿他。

  萧风觉被戏妆遮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是一副大不了同归于尽的狠辣,“只是这丞相府就两个小姐,真不知道丞相大人会怎么决定呢!”

  几个士兵眼里闪过挣扎,额头上冒出虚汗,看着王诗嫣脖子上已经渗出了血,只能咬咬牙,打开护河的二重城门给他放行。

  萧风觉彻底逃出烟雨城所属的管辖区,到了码头,扔下马匹,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向西行驶。

  逃命这种事,他早就已经当做家常便饭了。

  这船表面上是载货的,行驶的快,也很有隐蔽性。

  看着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城逐渐远离,在雾里缩的很小很小。他才放心交给安排好的亲信掌舵,自己进入船舱内,敲醒了昏迷过去的新娘子。

  王语嫣看着陌生的环境和熟悉的戏妆,沉默不语。

  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彻底露出原本的面貌,卸妆也仅是卸掉不到半边。

  戴着半面的妆。

  这戏妆画上去,就成了他的脸。

  像是一副面具,一颦一笑都是这副面具上的,都是假的。而面具下的人,她从未见过。

  萧风觉觉得此刻也没必要继续骗她,她此刻恨自己到极致,他能理解。

  就在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完水想说话时,她却先开口了,仅有三个字,让他怔在了原地。

  “萧风觉。”

  她就是这样声音轻轻的,叫出来他十几年都没有再听过的名字。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他牙齿碰在一起,哆嗦了一下。

  “原来你都知道。”

  他走近绑在柱子上的姑娘,眼神阴冷的睨着她,“既然都知道,怎么不对王重温说呢?”

  “还是说你们合起伙来……不,这倒是不可能。”

  他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

  王诗嫣眸子低垂,“因为罪有应得。”

  “这是我父亲当年亏欠镇南王全家的,也是我亏欠你的。所以我不恨你,我不觉得你做的有错。”

  “当年我父亲的血溅在盖头上的时候,我是害怕的,是恨的,可当我看到你拿着刀时,那些恨竟都都散了。当父亲成为刽子手屠杀朝中忠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很庆幸你还活着。”

  她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和温柔,只有淡看生死的平静。

  她看着面前的人,似背负着仇恨被痛苦的面具遮盖的恶鬼,早已无法和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相联系。

  “我的性命本就不值钱,这么多年按照父亲的要求成为他规划的模样,文静端方、知书达礼。我生来就是联姻的工具,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没有感受过亲情,没有体验过温暖。直到遇见了你。”

  “那时的萧风觉会和我说生命是自由的、是充满爱的,而我的所处的年纪,应该是是活泼天真的。”

  “后来我才发现,天真的人是无法在这世道中活下去的,而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你也已经忘了。”

  是,经历了千磨万难,脑海里全都是亲人被残忍杀戮的场面,少年的记忆里怎么还会有美好的东西?

  萧风觉早就已忘干净了。

  现在女子说的,不过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也别指望他会因为这两三句话而心软,一个合格的复仇之人,从来都不会有妇人之仁。

  她是唯一的人质,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除此之外,以往的种种,都不过是做戏。

  “后来声名大噪的季三月带着目的接近我,我也并非傻子看不出来,只是正巧也喜欢听戏,便没有点明。父亲那样工于心计的人,接触的人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怎么能不暗地里差人查你,从密探手里得到了你无名姓无高堂的信息。”

  “要说暴露你身份的,还应是你脖子后面的胎记。”

  “我其实是不敢相信的,但鲜少有人生着重瓣花瓣状的红色胎记。当年你绊倒时我不小心瞥见,后来再见时就确定了。”

  萧风觉死死的盯着她,本以为自己伪装的已经够好,没想到面前的人才是真正的两副面孔,“什么时候?”

  “两年前,上元节。”

  “那次你是假醉?”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相府二小姐,她那些个温柔以待竟都是装的,不由得冷冷一笑,“我演十几年的戏,竟然也活在你的戏里。”

  王诗嫣手腕被绳子磨的发红,明明她才是阶下囚,却丝毫没有囚犯的感觉,就这样平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一直不揭穿你就是想看看你的目的,也猜了个十有八九,算是利用吧!就等着这一天到来。”

  “我们这是彼此利用。”

  “不过我真的没有料到,你不光能活着,还将女子的神韵和姿态演的这么像。”

  听到女子这两个字,萧风觉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去,蹲下去五指掐住她的脖子,眼里狠辣一闪而过,嗓音阴寒,“说的倒是轻巧,你来活一个看看啊!你可知,我为了这一朝我舍弃了多少?”

  看着杀父仇人的女儿语气若此的风轻云淡,让他难以遏制心里的怒火。

  “我曾经也是堂堂的世子,现在沦落到靠别人赏钱维生,还成了一个废人!那种感觉你能懂吗?大小姐。”

  看着脸色逐渐青紫的王诗嫣,他嗤了一声,将她的头甩开,“算了,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又怎么能体会我感觉?跟你在这废什么话呢……”

  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些,王诗嫣剧烈咳嗽着再去看他时,他已与往常无异。

  咳嗽过后恢复呼吸,她不再说任何话。

  回到相府就是作为联姻工具出嫁,继续行是死路一条,况且她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就看萧风觉会在什么时候扔掉她这颗弃子。

  反正是她自己选择的,也不后悔。

  段轻舟躲在货仓里,心里一百个骂,为什么会有可恶的香菜味,这么冲!

  他的鼻子快受不了了。

  船已经离开烟雨城很远了,一路向西驶去,他留了字条在客栈,也不知道小徒弟会不会跟上来,怕是在花楼里食髓知味了?

  刚想到这里,船身狠狠的晃了一下。

  萧风觉眸光一凛,心里微沉,匆忙从船舱上去,发现掌船的人已经七窍流血躺在了船板上。

  外面夜色降临,依然可见旁边围满了官船,无数身穿铠甲的侍卫手持长戟冲了上来。

  他看着这么多的人,心下咯噔一声,眼神一沉,迅速抽出腰上绑着的剑,陷入了厮杀之中。

  为首的将领带着一队兵进入船舱将王诗嫣救出,出来时战况还没有结束,诧异一个唱戏的女人能够有这么好的身手。

  萧风觉目光狠戾的握着手里剑,剑锋上早已染上血色,手背上一道血痕,在青绿的戏服袖子上的血异常明显,脸上的妆也被鲜血溅上。

  他杀红了眼,血丝爬上眼球,咬着牙的看着四周黑沉沉将他围起来的锋利长戟、那些虎视眈眈想要他命的士兵,像极了戏文里四面楚歌下的西楚霸王。

  纵骁勇无双,怎敌他十面埋伏。

  将领手中拿着安庆王的执行令牌,大斥一声:“季三月,王爷有令,若你自己伏罪,将世子妃交出来,可以从宽处理!”

  “哈哈哈哈!”

  萧风觉目光落到黄金令牌上,若干年前也曾是他在镇南王府随脚一踹不稀罕的玩物。

  他想到父亲、想到胞姐、想到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手上沾上的数不清的人命……

  看来今日是走不了了。

  呵,死在此处又如何呢?

  他不由得疯笑起来。

  笑完了,他看着脸气的铁青的将领,白皙的腕子将剑一寸寸抬高,剑锋笔直的指向将领拿着的那道令牌。

  戏子迎风站在商船的夹板上,发丝被吹起来,衬着他画的浓重的戏妆,青衣的妆容是柔美的,眉目间竟凌厉如百战沙场的将军,声音似唱戏般婉转却又不失气势,“竖子,何足劝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