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偏执阴郁疯徒妄折他腰>第十一章 半面妆【三】

  第二天,两人乔装成了士兵,混在押送镇南王府上的女眷的军队里,将他们流放到蛮夷之地。

  易容对段轻舟来说很简单。

  只是方书年的身高略微不合适,浪费了一些时间。

  一批又一批的流犯一个挨一个踏过满天的黄沙,全都是被抄家砍头的女眷们,她们眼里流着泪,皮肤干裂出血,蓬头垢面,脚底磨出一个个水泡。

  拷着的手铐和脚镣是链接她们的绳索,让她们跟进队伍不会迷失方向,也是她们挣脱不开的桎梏。

  这一路上,都有一个女子用婉转的调子断断续续唱着戏曲里的词:“今夕秦将落了马,明日东山在起时——”到了押送地点疆谷口,她们被安排做毫无人性的苦力,为边塞堆砌城墙,浑身是泥和汗、鞭打留下的血和泪。

  那个女子,依旧唱着。

  像一颗悬崖峭壁生长出的草,对狂风暴雨永不低头。

  那姑娘头发用白布扎着,额前也用白布绑着,汗水从额角流进白布里,日月堆积,染黄了粗糙的布。

  有妇女问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倔,在这里只要流犯佩穿白会被鞭打,她摇摇头,眼里倔强又隐忍:“今天是我爹砍头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妇女用脏浊的手揩了揩泪水,将土块搬开又放下,终于忍不住爆发的哭了起来。

  却被领头的兵看见了,狠狠抽了一鞭子,骨瘦如柴的妇女被抽到在地。

  顿时皮开肉绽。

  在这里,没有人性没有天理,只有生存。

  绕是段轻舟再心疼这些人,也只能暗地里偷偷分几个馒头,让她们好过些。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几百年前的,早已经发生了,他无法改变。

  可偏偏,他看着这种场景会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权力之争,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也不放过。

  那个会唱戏的姑娘对所有人都很好,她很温暖,给了所有人生的希望,所以在她们集体逃离失败被捕时,她们把唯一的生存希望留给了她。

  那个姑娘被她们用生命暗中送出去,扔上了一艘驶向江南水乡的大货船,带着她们所有人的仇恨与苦难,彻底摆脱流犯身份,去到她们再也碰不到的远方。

  这个会唱戏的姑娘,就是顶替姐姐活着的萧风觉。

  妇女们一直都没有识破他男儿身,一半是有奶娘的掩护,一半则是因为他为了生存和报仇,早就把自己弄得残缺了。

  为了能够顶替成功,那个曾经矜贵高傲、桀骜不驯的镇南王世子,在同胞姐姐被活活烧死的当晚,挥刀自宫。

  “我们一家的血铺在我面前,姐姐的血肉被烧出来焦糊的味道,凄惨的嚎叫穿透耳膜,我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有什么不能够舍去?残缺又如何,我身上背负了太多条性命,我只想活着,我也必须活着!”

  萧风觉常年唱戏的嗓子说出话来怎么都好听,不似太监的尖锐,而是一种细腻饱满的柔和,甚至于他咬牙切齿说出的这段自述,也让人听着像是在听戏文。

  情感融于声音,抑扬顿挫。

  “我到了江南,在船靠岸前跳下了河,却因为不会水而昏了过去。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被青楼鸨母和一群小女孩困在一起,因为我生的好看,比女子还要漂亮。”

  “我爹从前厌恶我生的和姐姐那么像,厌恶我喜欢唱戏,娘娘们们没点男人样子。于是为了父亲高兴,我勤练武义,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成了棋城那群肥头大耳的少爷们的头领,父亲便不再说了,也同意我请师父教戏。”

  “我知鸨母还未发觉我是个残缺的男人,与她约定卖艺不卖身,我会让她获得更高的收益。起初她不信,后来我夜里蒙面唱了一段后在座皆掩泣,获得高声赞誉,收入可观,于是她答应了我。”

  “从此我叫季三月,世间再无镇南王世子萧风觉。”

  “没过多久,来青楼的戏客也多了起来,引来了江南有名戏班子班主的青睐,重金买下了我,从此我恢复自由,也允诺报恩让戏班名声大噪。”

  “我的鱼饵,同时引来了一条大鱼——王诗嫣,那个杀他爷爷父亲和姐姐逼死他全家的奸相的女儿!”

  “可笑,她竟然喜欢听戏。”

  “万幸,她钟爱听戏。”

  十年后,萧风觉凭借一副上天赏赐的好嗓子和学戏天资,边学边唱,二十岁便戏名远扬。

  段轻舟暗中跟着他,也体味了民生百态,比年轻时下凡历练看的还要深刻。

  方书年更是飞速成长,虽然他在段轻舟眼里仅仅是十七岁少年,心里却早已经成熟。

  很多年幼无知藏在心里的东西随着时间改变,有的慢慢淡化,有的却如倒刺深深扎进血肉里,愈发的鲜明。

  心理年龄十八岁时的方书年已经很会伪装了,可当夜里被异梦惊醒时,浑身燥热未褪,感受身-下濡湿一片,他却没能做到心平气和。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梦、自己在梦里又做了什么,又是关于谁的。

  梦中被他压在身-下、囚在臂弯的人,是他的……师尊。

  他第一次任由情绪在脸上扭曲,一向谨慎小心一步三算的人那天夜里摔了一地玻璃碎片。

  他沐浴完,将衣服洗干净晾起来,躺着榻上整宿未眠。

  ……

  “师尊,我们要跟上吗?”

  方书年看着已经二十三岁的萧风觉一身戏服随着戏班一起走上游船,询问男人。

  男人面容一如既往的俊美无双,脾气却在这十三年里变得好了不少的,可还是挺容易就暴躁的。

  “跟上做什么?你会唱戏,嗯?”

  男人嗓音不屑,却有着勾人心弦的尾音,向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挠在方书年心里,挠的他心痒痒。

  “不会。”

  方书年现在不只会狗腿的说对不起了,也会浅笑着的回复两句正常人聊天时的对话。

  段轻舟哼了一声,“那就是了,萧风觉知道王诗嫣来所以才在这里唱,我们租条船去看戏。”

  只有租了船才能看戏,不然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