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怀了魔头的崽后>第58章 你走吧

  再往上攀爬一步便是出路,惜无命突然停脚。

  他移身挡在元玉谈身前,神情凝重而仓皇,欲言又止地望过来。

  “元神护。”

  元玉谈:“?”

  惜无命谨慎环顾四周,脸压得很低:“我有事情告诉你,很重要。”

  元玉谈表情不变,一动不动看着他。

  惜无命咽了几口唾沫,似乎即将说出来的话十分为难,纠结半天,才吞吞吐吐:“刚才你与那个陌生男人举止亲密,加上你的肚子恢复如初……总不能是为他生了个孩子吧。”

  元玉谈怔愣,冷着脸打断:“这就是你的重要事情?”

  “当然不是。”惜无命打哈哈,“你太严肃,我先铺垫一番,省得一会儿你恼羞成怒要杀了我。”

  “我现在就想把你的舌头拔了。”

  闻言,惜无命赶紧端正神色:“我并非有意打探你与他之间的私事,只是我必须将所见所闻告诉你,我不能冷眼旁观你被他人所骗。”

  元玉谈道:“你直说。”

  惜无命道:“我之前说,我怀疑我夜中梦游,短短一晚便能到达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离奇的是,我曾在那千里之外的无人之境,见过他。”

  “谁?”元玉谈问,“萧竟?”

  惜无命忐忑点头:“难不成那位萧公子也梦游?”

  元玉谈静默半天,纯黑眼眸下情绪汹涌,面上仍是镇静道:“不是梦游。”

  “我也觉得奇怪,就算是梦游,如何能一夜千里,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惜无命晃着脑袋,道,“总之他有事瞒你,你也要小心他为好,他长得不像个好人。”

  狭窄潮湿的机关内道气氛陡然难言起来。

  过了会儿,元玉谈静声道:“你是中了傀儡术。”

  惜无命惊奇:“那是什么?”

  元玉谈道:“我幼时曾听闻一禁忌术法,若练至十层可破除生死大道获得不死躯体,但不死身并非真正永生,他有两个弱点,其一是身躯见光便腐烂,其二是他需要不断寻找活人更换新身,之前你与我封印镇压的活死人就是修习此道。那日归来后,你行为怪异难以解释,其实是活死人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他把你视为新的躯体。”

  惜无命睁大双眼:“什么意思?所以我并非梦游。”

  “你的身体被远在天边的活死人操控,先是神智错乱,到最后会变成一副完全失去意识的空壳子,身体彻底被占据,完全沦为活死人的傀儡,也就是他的下一任躯体。”

  惜无命完全惊愣,不愿相信甚至是恐惧:“那我的下场岂不是比死还要惨。”

  元玉谈道:“在完全失智前,毁了活死人的身体,你还有救。我们被一同引来这座寺庙,怕也是有人背后故意操纵。他们定然有别的目的。”

  “目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元玉谈望着眼前明亮的出口,无言沉默半晌。

  忽而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变白,喃喃道:“是……萧竟。”

  元玉谈奔跑出洞口,快速巡视四周,还是那座寺院,人来人往香火四溢,只是不见萧竟。

  四周的欢声笑语宛若隔断,他什么也听不见,胸口跳动一次比一次紧。

  他失去方向一般,停在茫茫人群里。

  “元神护!”身后传来陈百悦的呼喊,“总算找到你了!”

  马车无声疾行,元玉谈与陈百悦分开两边坐着。

  诡异的沉寂。

  元玉谈出声:“萧竟在哪里?”

  “他过些日子便回,你不必忧心。”陈百悦笑道,“我带你去无忧山庄游玩几日……”

  “是许覆交。”元玉谈看着他,“寺院机关内道是许覆交做的手脚,他的目的是除掉萧竟。”

  陈百悦仍是面不改色道:“你多想了。许覆交功力远不如萧兄深厚,萧兄临时有要事处理,现行回了麒麟渊,你不必忧心,过几日他便接你回去。”

  元玉谈沉着声音,“萧竟有什么要事?你们不必把我当傻子。”

  陈百悦收起折扇,叹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元神护。刚在内道之中,萧兄有走火入魔之势,他怕伤着你,所以……”

  “走火入魔?”元玉谈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帮着他骗我。他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被人操控失了神智。”

  陈百悦打开折扇挡脸,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我得守信。”

  元玉谈夺过他手中折扇,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萧竟从未走火入魔,这一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既然说许覆交远不是萧竟的敌手,为何这么久以来萧竟都不能如愿杀死他报仇,除非他有什么软肋掌握在许覆交手里,而萧竟执着于生饮亲生骨肉心头血练就齐天功法,正是为了破除这一软肋。”

  “你说,会是什么软肋?”元玉谈缓缓抽出背后长剑,抵在陈百悦喉头。

  陈百悦不敢动,冰冷刀尖离他脖子咫尺分毫。

  最后他无奈长叹:“我要是不说,你今日恐怕不能让我安生回去。”

  “萧竟确非走火入魔。许覆交痴迷长生不老,擅自修炼不死身禁术,他在百名孩童里挑中萧竟作为自己的傀儡,后更是残忍杀害萧竟父母,以收养名义将不知情的萧竟带回八大门。直到一日萧竟撞破他的诡计,许覆交仗着在江湖上的威望名声,污蔑萧竟勾结魔教,一夜之间,众门派视萧竟为洪水猛兽无人敢搭救,走投无路之下,萧竟只能投奔臭名昭著的麒麟渊。”

  “萧竟虽未完全成为许覆交的傀儡,但十分神智里始终有一分被他所控制,好在他功力精湛,能压住,只是短则几月长则一年,总会有一段时日处于神智无主的状态,也就是他对外宣称的走火入魔。”

  “萧竟修炼齐天功法,便是为了彻底摆脱许覆交的控制,如今有了你,他便放弃修炼,只是如此,他永远近不了许覆交的身,更别论报杀亲之仇。”

  元玉谈颓然:“因为我么……”

  陈百悦安慰他:“他偶尔闹个失踪而已,不会影响你们夫妻生活的。”

  元玉谈眼神一沉,道:“你漏了一处,许覆交刻意引我们过来,并将我们两路分开,就是为了暗地里操作不死身禁术,他想吞噬萧竟的所有神智。”

  “啊?”陈百悦愣了愣,“不能吧,萧兄与往日失智时候一样,只是嘱托我带你前往无忧山庄,除非他亲自过来寻你,不然不能放你走……”

  说到这里,陈百悦彻底傻眼。

  元玉谈立即起身朝外走。

  “你去哪里?”陈百悦急急拉住。

  “去找萧竟。”

  “你知道萧兄在哪里?”

  “他在麒麟渊。”

  陈百悦不解道:“为什么一定是在麒麟渊?”

  元玉谈没有回头,跳下马车,道:“若是他被许覆交控制了大半神智,定要想方设法练就齐天功法,我与他的……孩子,在麒麟渊。”

  傍晚,麒麟渊,元玉谈骑马屹立在大门外。

  众教徒知道他与门主的某种暧昧关系,心照不宣地打开门。

  元玉谈一路奔向寝殿,推门而入,小小木床里空空如也。

  元玉谈随手抓住一个巡逻弟子,厉声问:“萧竟呢?”

  弟子被他的严厉模样吓得哆嗦,“半个时辰前,门主带人出去了。”

  “孩子呢?”

  巡逻弟子有点懵:“什么孩子?”

  元玉谈没有时间解释,立即问:“左连仁呢?”

  “不……不知道。”

  元玉谈没有耽搁,转身跳上马。

  他仿佛不知劳累一般,一刻也不敢休憩,终于在天完全黑前到达凌霄山。

  他直接跨门而入,途中师兄弟皆是热情与他问候,他无暇停留,直奔掌门殿。

  短短十多步路便行至门口,元玉谈脚步倏而停止,思索再三,还是敲开了门。

  “师父。”他跪地行了个师徒间的大礼。

  桌旁的元凛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笔久久不语,最后叹气道:“总算回来了,那个媚宗的的妖女伤着你没有?”

  元玉谈轻道:“没有。”

  “这些日子未见……”元凛目光落在他平坦的腹部,顿时明了,直接问,“你腹中的孩子,是萧竟的,那个妖女说的可是真的?”

  元玉谈低声:“是。”

  虽早有准备,但亲耳听见乖徒弟承认,元凛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脸色凝重:“什么时候的事?是你们第一次交手之时?是他强迫了你?”

  元玉谈跪伏撑地,垂眸不语。

  见状,元凛手捂胸口,气得胡子颤抖,“魔头!真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元玉谈喉咙发涩,愧疚不安道:“师父,萧竟与我……”

  “孩子呢?”元凛打断他,厉色道,“孩子绝对不能落到萧竟手中,萧竟心狠手辣,既然他能强行让你一个男子怀上孩子,定没安什么好心!那孩子定被他用来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元玉谈抬头道,“师父,萧竟不会……”

  “那个魔头什么做不出来!你何必替他洗脱。”

  话说到这,元凛回过味来,试探道:“玉谈,你同麒麟渊一道了?”

  元玉谈低下头,回:“不,是同萧竟。”

  “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元凛来回踱步,气急道,“他强迫你做那种事其心可诛,你为何还要与他一道!”

  忽而他眉头紧皱,不可置信道:“玉谈,你所说的一道该不会是……”

  在他的注视下,元玉谈缓缓点头。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元凛彻底被打击,怒其不争道,“先不说他同你都为男子,以往你最看不上这种狂人恶徒,世间好女子多的是,你为何相中那个魔头。玉谈,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他胁迫你了?”

  元玉谈脸色苍白,眼神却笃定:“是我心甘情愿。”

  “你!”元凛气得坐回长椅,捂着胸口缓了半天,叹道,“魔头心术不正,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敛了多少不义之财,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师从小是如何教导你的,如今你不仅不想除掉他,还……你太让我失望了!”

  元玉谈伏地叩头,轻声愧道:“师父,是徒儿对不住……”

  “你跟我说对不住有何用,你去问问那些被萧竟残害无辜受死的亡灵,问问他们肯原谅你么?侠之义,当除百害护民安,为此就算粉身碎骨也算死得其所,你现在这般不分黑白,为师倒是要问问你,若是日后萧竟手刃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你又怎么做,是睁只眼闭只眼蒙混过去,还是拔刀相助与萧竟奋死抵抗?”

  “我会阻止他。”

  “那他如果非要动手见血呢?你又如何确定他听你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他萧竟做得还少吗。八大门百来弟子是如何惨死在他手下的,媚宗是如何被他残忍灭门,竟是一个活口也不肯留。他萧竟与那些人有何深仇大恨,需冷血至此,玉谈,你细想想,萧竟天性狠戾,视人命如草芥,你又如何管得住他?”

  元玉谈僵着身子,攥紧五指没有回答。

  元凛继续道:“玉谈,你年纪尚轻,现下被萧竟三言两语诓骗,为师不会怪你。如今只要你跟萧竟划清界限不再来往,我就当没有这回事。”

  “师父……”元玉谈深吸气,几分脱力道,“徒儿这回……不能听你的。”

  向来乖巧的徒弟竟然为了一个魔头忤逆自己,元凛愤慨道:“难道你也要跟着萧竟去杀人?”

  “我不会让他再伤害无辜之人。”

  “若是他做了呢?你又该如何自处,你让天下人怎么想你,怎么想凌霄山,你这一举动会给凌霄山招来多少骂名。玉谈,你现在是被那些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你静下心好好想想。”

  “若是他做了,我不会坐视不管。”

  见他油盐不进,元凛重重叹气,瘫坐在椅子上,“你不听为师劝阻,萧竟现下发疯一般搜寻无极功法残卷,而这残卷,为师手中也有一份。我受许掌门所托,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守住这份残卷,若是有朝一日,萧竟为了残卷,要杀了你的师父……”

  “我会与他恩断义绝,势必亲手除掉他!”元玉谈抬头,一字一句坚定道。

  元凛摆了摆手,仿佛忽而苍老:“自从你八岁进入凌霄山,我一直视你如己出,元懂有的,你一样不落,他没有的,我也尽力满足你,你如今功力精湛,在偌大的江湖上排上名头,为师一直期盼你大有所为,如今……是我管教不方,怪我,怪我啊。”

  元玉谈心中一窒,发哽道:“师父……”

  元凛:“你与江湖大义大道背驰,善恶不分,我担不起你这声师父。”

  元玉谈已然红了眼:“师父,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许覆交为一己私欲杀萧竟双亲不是恶,为修炼不死身残害萧竟不是恶。为何萧竟报杀亲之仇是恶,为活命潜逃麒麟渊也是恶。”

  元凛猛地转身,问:“你说什么?”

  元玉谈将所见所知全盘托出:“许覆交并未身死,他隐瞒众人修炼禁术,他托付给师父的无极功法残卷也并非什么镇门秘籍,而是失传已久的江湖邪术不死身之术,萧竟发疯一般寻找这些残卷,只是为了不成为许覆交掌控的行尸走肉……还请师父将残卷交给徒儿。”

  元凛久久不语,似是这番话造成剧烈冲击。

  半晌,元凛苍老的声音无力响起:“不管你所言真假,我手中残卷都不能交予你。”

  “为什么?”元玉谈双唇发白。

  “我信你,可偌大江湖中人如何信你。你是我徒儿,自诩知道实情,你口中话我都不能全然相信,那千百个遭萧竟毒手的无辜之人呢,他们又怎会信你一人之言,他们只会认为你与魔头相勾结迷了心智。萧竟作恶太多,而许掌门数十年来博施济众救困扶危,人品厚重威望极高,今日我若是将手中残卷交予你,那我们凌霄山上上下下便会陷入难堪境地,你的众师弟也会被认为善恶不分、是江湖正义大道的叛徒。”

  “师父。”元玉谈已经彻底红了眼,哽咽着问:“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玉谈。”元凛摸他的脑袋,如幼时敦敦教导一般,“世上万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许掌门功可抵过,便是善,萧竟罪有应得,是恶。”

  “为什么!”元玉谈彻底忍不住,信仰崩塌一般哭着道:“师父,不是的!”

  元凛背过身去,嗓音苍凉而无奈:“当今世道,人心所向便是善,人人弃之便是恶,你多说无用,愿你早日迷途知返。”

  元玉谈颤着声音:“师父,你是要赶我走吗?”

  元凛背过身去,没有回答。

  元玉谈顿时浑身发冷,道:“师父,凌霄山是我的家,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走,我无处可走。”

  元凛叹气不语。

  “师父……”元玉谈茫然而惊慌地跪着上前抓住他的衣摆,“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家。”

  “你一日与萧竟有牵扯,就一日别踏进凌霄山。”元凛缓缓道,“师父不能为你一人弃整个凌霄山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