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明过去的时候许温直楼下正站着一个人，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玫瑰，斜斜靠在黑色的迈巴赫车身上，垂落的眼神落在不远处，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
他睁大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人，立刻离得远一下，同许温直打电话，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徐野在你楼下，还捧着束花！”
许温直：“我知道。”
“他想干什么？”
“其实我也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许温直站起来，轻轻拉开一侧的帘子，俯视着往下看，男人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一瞬间和他对视。
他重新拉上帘子。
沈俞明说：“那我怎么上去？他知道你具体住在哪一户吗？”
何止是知道他住在哪里，甚至深夜登门造访，如果不是他以死相逼，大概今天徐野也不会老实在楼下等着。
想到这里，许温直的眼底难免浮现出一丝迷茫，他那天是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与其终生被徐野疯狗一样缠着不得安生，倒不如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他不能从这里跳，这是程易的房子，他不该这样对程易。
也许徐野看出了他的坚定，竟然选择了退让。
就是有些可笑，他的死或活，徐野真的在意吗？他也能威胁到徐野吗？还是说，活人折磨着才最好玩。
明明他什么都不欠徐野。
许温直说：“不用管他，他不会上来的，你直接来就行。”
沈俞明半信半疑，挂了电话，径直朝楼上走。
徐野果然注意到他，但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很快的收回了视线。
说实话，每一次见徐野，沈俞明都有一种想动手的冲动，即使在上学的时候，许温直试图说些好话来澄清徐野是个很好的对象，但是他直觉里就对这个人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被什么毒蛇盯上了一样，即使带上了和善的面具，也掩盖不了骨子里透出来的恶毒。
开了门，许温直把他拉进来，“先进来。”
沈俞明一进来就注意到桌子上放凉的饭：“没吃吗？怎么一点都没动？”
“今天有点没胃口。”
“因为徐野？”
“也不全是。”
许温直说：“我在想，我最近既然回国了，也就不能一直是无业游民，总该找个工作的，不然一直住在程易这里也不是办法。”
沈俞明说：“你想好要做什么了？”
“具体的还没有。”
“我记得——”沈俞明说：“你以前喜欢画漫画，说希望以后的工作是和这个相关的。”
许温直的睫毛颤了一下，清隽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你也都说了嘛，是以前。”
他刚发现徐野真面目的时候，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很多东西，大多数都是以前相关的人或物，但没有一样是徐野。
那天徐野强制打开门，眼神扫了一圈，冷的像冰，“这么喜欢回忆从前，怎么没见你回忆回忆我？”
许温直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但是徐野并未让着他，后来两个人动手，伤到了许温直的手腕。
徐野也只是冷冰冰的说：“那正好，不用再继续画了。”
许温直却没管，固执极了，像是做这件事情，昭示着他的反抗一样。
后来伤的严重，被徐野强制送去了医院。
从那以后，许温直再没动过笔，阴影却如影随形。
沈俞明打开手机：“先别说这个了，你先做着，我给你点个外卖。毕竟我做饭，估计你也入不了口。”说到这里，他想起来邵青洲每次吃他做的饭皱眉的模样，忽然有些跃跃欲试：“其实我也有做过的，有练习过的，要不这次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个？”
许温直被他的话拉回思绪：“……你点外卖吧。”
沈俞明说：“真的呀，我给邵青洲做过好几次呢。”
“那他怎么说？”
沈俞明犹豫：“看表情似乎不是很喜欢。不过我觉得还成，他太挑剔了。”
许温直：“可能不是他太挑了。”
沈俞明不高兴：“你又没有尝过，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不好，还是说是他这个人太挑了？”
许温直凭直觉和对他的了解判断的，就算不难吃，也指定好吃不到哪里去。
和沈俞明说了会话，食欲倒真的上来了，他一天没吃饭了，还不想委屈自己的胃。
许温直说：“你点了没？没点我就点了。”
沈俞明：“点了！”
许温直：“哦。”
沈俞明开门拿外卖的时候特意朝下面看了：“欸，那个徐野还没走啊。他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走？”
许温直接过他手里的粥，打开喝：“不知道，不用管他。你点的什么粥？”
沈俞明关了门：“养胃的。我寻思你一天没吃饭了。对了，你要不让程易给你介绍个工作室？”
“再说。”
“什么叫再说？早解决早清闲。”
沈俞明坐下来：“还是说你现在讨厌画画了？”
粥有些烫，许温直轻轻吹了一口：“还成。我一会问问他。”
大抵是真的饿坏了，许温直吃的很快。
吃完之后他给程易打了电话，说的慢吞吞的，半天绕不到正题上。
沈俞明把他手机抢过来：“程易，你身边有没有认识的靠谱一点的工作室？”
“干嘛？”
“给许温直推荐一家，他之前不是有段时间还兼职画过吗？你看能不能给他找一家靠谱的。”
程易思考了一下，很快说：“成，包在我身上。”
“没事那我挂了？”
程易：“……挂吧。”
沈俞明把手机还给许温直：“既然程易都说了，那肯定没问题了。”
许温直点点头：“今天晚上准备在这里吃饭吗？”
沈俞明说：“不了，我一会儿回去。”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邵青洲给沈俞明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沈俞明瞅了一眼楼下，下面的人还是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像在跟他比谁熬的时间更长。
“啊，很快，晚上。”沈俞明说。
等到挂了电话，许温直说：“你先回去吧，估计再等一会儿，他就要走了。”
沈俞明有些不放心：“要不你先住在我那，反正我现在也不住。”
许温直轻轻一笑：“住在哪都一样。”
这话说的也是。
哪里徐野找不到。只要他们朋友之间还有联系。
沈俞明点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下面有骚动声，他打开窗户探头往下看。
回头喊许温直：“下面好像有人打架。”
许温直顺着他的眼光看了两眼，身子一定，拉着他就要下去：“是程易。”
许温直下去把人拉开。
沈俞明拉架的时候不小心被推倒，白皙修长的手登时擦出血，他咬牙，没吭声，站起来重新把人拉开。
他拉架是非常偏心的，只压着徐野，程易踹得越多他就越高兴。
许温直皱眉：“小俞，你手没事吧？”
沈俞明摇头。
徐野的脸色很差，一上来就被程易往脸上揍了一拳，还没怎么还手，就被许温直和沈俞明压着，偏偏他又不好动手。
他语气不怎么好：“许温直你看清楚，谁先动的手？”
许温直说：“你答应过我，不动我朋友的。”
是这样没错。但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徐野想说什么，最后看着许温直冷漠的脸噤了声。
程易仍旧愤愤不平，说：“我草你大爷徐野，你有喜欢的人你找我们小温干什么，折腾谁呢？！你脑子没事吧？你真要这么深情，找那个人去，别在这恶心人!”
许温直只是说徐野有喜欢的人，但并没有说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如果讲出来了，大概程易会骂的更难听，譬如说，既然这么深情，不如跟他一块儿死掉算了。
程易向来说话口无遮拦，让他去在这个时候考虑徐野的心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不过能在这个时候还考虑徐野的心情的，大约真的是蠢的发慌，旁人尚且不会怜惜你，又何必一忍再忍。
话还没说到那个份上，徐野的脸色已经足够难看了，如果任由程易继续说下去，许温直也不能确保自己还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程易。”
许温直喊了他一声。
程易哼了一声：“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离我们小温远一点，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等到上了楼，沈俞明那股情绪上去才有些后怕，看向程易：“你真要见他一次，揍他一次吗？”
程易说：“那当然。”
沈俞明说：“可是刚才如果不是我和许温直按着他，你根本就打不过他，会被揍得很惨。”
其实他和许温直也没有按得住他，大约是徐野顾忌着许温直。
程易恼羞成怒：“你们不按，我也打得过！”
沈俞明和许温直对视一眼：“哦。”
程易生气：“有你们这样的人吗？我替你们出气，居然还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许温直斟酌说：“怕你下次再和他起冲突会伤到自己，主要是会担心你。因为他那样的人伤到了自己，不值得。”
说到这里，许温直把家用医疗箱拿过来：“小俞，我替你先简单处理一下。”
沈俞明：“真没事儿，估计明天就好了，就是蹭了一下，超级小的一个伤口，用个创可贴都不至于。”
就是他手太白，看起来就很唬人。
“你看，血就一点，自己都不流了。”
但是许温直坚持要包扎，又问程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刚要还手，你们就下来了。”程易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我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说那个工作室的事，刚好我朋友准备开一家，你要不去那里？”
许温直点点头：“好。等到时候发工资了，我再另外租个房子。”
程易眉头皱起来：“非要跟我算这么清吗？这里本身就没人住，你住在这里，还方便帮我打扫卫生了。”
许温直知道这只是程易别扭的话，这里地势好，处在内圈，房价一直只高不低。
不过他们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话说多了也会伤感情，许温直不再推辞：“那好，就再麻烦你一段时间，等到发工资了，请你们吃饭。”
沈俞明插嘴：“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程易说：“去我们中学那一家！我觉得那里最正宗！”
许温直微微笑起来：“说不定是当时的记忆美化了。”
程易说：“那就当吃个回忆。”
“成。”许温直给沈俞明系好：“到时候再说。”
沈俞明：“许温直！你怎么给我包这么大！”
许温直窘迫：“刚刚一直跟你们说话，我忘记了。”
包这么大的结果就是，邵青洲眉头拧的很紧：“骨折了？”
沈俞明弱弱说：“我说我没事，你相信吗？”
邵青洲：“……”
他把人推到沙发上，仔细观察了一下：“不是我相不相信的事，这才一天，怎么就出事了？”
果然是小孩，做什么事情都不稳重。
邵青洲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见你那些朋友，你或多或少都要出点事情。”
他本来想说，你们是不是相克？不过再三思考，这话还是没说出口，说了沈俞明又要生气。
沈俞明说：“不是啊，是徐野的问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玩了这么多年都没事。就徐野，扫把星，谁遇见他都没好事。”
“疼不疼？”邵青洲垂眸看他，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担心。
沈俞明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嘟囔说：“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信我拆开给你看。”
“不用了。”
邵青洲按住他的手：“不疼就好，如果明天还是觉得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沈俞明想说，明天都结疤了。
邵青洲已经雇了阿姨在家，这样的话，他在外面也能放心一点，省得沈俞明一天到晚的点外卖，不卫生也不健康。
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出来生活的。
邵青洲说：“吃饭没？”
沈俞明说：“没。”
“看看想吃什么，让阿姨做。”
阿姨是个面善的女人，看起来很和善，沈俞明讲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又问邵青洲：“你要吃什么？”
邵青洲一贯的回答：“都行。”
他向来不怎么直接讲出自己的喜好，但其实沈俞明是知道的，每一次邵青洲都说不挑食，但是他讨厌香菇，折耳根，木耳，胡萝卜。偏好清淡一点的食物，虾仁和杏仁粥喝得多一些。
这都是沈俞明观察出来的，喜欢一个人，在意他，细节之处就难免会留意到。
“阿姨，再煮一份虾仁粥吧。”
沈俞明嘱咐完便上了楼，邵青洲跟在他身后，像是无意间提到：“周六不是还要去见朋友？这个伤有影响吗？”
“能什么影响？”沈俞明说：“而且我都和你讲过了，这个真的没事儿。明天就好了。”
邵青洲没再说话。
半天儿，沈俞明忽然觉出味儿来，“邵青洲，你是不是吃醋了？”
“什么？”
“就是我周六要去见人家啊。”
“你见朋友，这不很正常。”邵青洲神色淡淡。
“真的？”沈俞明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邵青洲玩味一笑：“怎么，你很想让我吃醋？还是说你是故意要安排去的？”
“天地良心，我一点都没故意安排，我真的是事后知情！”
邵青洲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知道了，逗你玩呢。”
沈俞明说：“那我这次出门可是给你报备过了。”
邵青洲：“嗯。”
沈俞明继续：“那要是以后要是发生类似的事情，你也要跟我报备。”
邵青洲懒散的眯着眼睛，声音寡淡，听起来有些像敷衍：“知道了。”
沈俞明最讨厌他这个样子：“说真的呀！你不要总是很不在意的样子！”
“听到了。”
“我要的不是你听到了，我是说做到可以吗？彼此坦诚一点。”
邵青洲直起身子，脸上忽然没了笑意：“其实真的是相亲，也不用跟我报备的。”
沈俞明心底一凉：“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俞明不能理解：“我是你男朋友，我去见了其他人，甚至是相亲对象，难道你根本就不在意吗？”
邵青洲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那你能保证自己不结婚吗？”
沈俞明说：“为什么不能是我和你结婚呢？还是说你认定了自己会和其他女人结婚，所以你推己及人要这样的去想我。如果我没有呢？”
他的眼神太清澈又太锐利，邵青洲居然不敢和他对视，正因为他的心思太干净纯粹，才显得他低劣。
可是，对待一个替身，本来就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他没做错什么，是沈俞明总是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哪怕他真的喜欢沈俞明，那又能怎么样呢？
两个男人结婚，这怎么可能呢？
邵青洲不明白为什么沈俞明总是要这么天真，甚至有点可笑。
最后，邵青洲说：“我没这样想。你愿意去就去，我不会阻拦你。”
沈俞明被他折腾的烦躁极了：“可是我跟你说过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不去。”
即使答应好了，他也愿意反悔，虽然这样有些不道德，但是他这个人向来如此，只会把最喜欢的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邵青洲揉了揉眉心：“我不介意的，你见朋友我都要阻拦，那成什么样子了？”
沈俞明回来的好心情全没了。
从前的时候他还爱恨分明，真的不高兴了，也能站起来就走人，但是现在，他仅仅是用了几分钟就很快的处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平静说：“阿姨应该快做好饭了，我下去看看。”
连他都惊讶于自己的情绪消失之快。
邵青洲看着他高挑清瘦的背影，眼底的情绪翻滚，意味不明。
随后，他嗤笑一声，邵青洲，什么时候你也这么有道德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