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128章 疯狂玩偶屋

  所以。

  故事开始的那个夜晚, 梦里传来的尖叫,被风声扭曲的教堂钟声,散落在地上的药片,照在床头昏黄的灯光。

  剧场的帷幕缓缓拉开, 聚光灯从头顶投射下来, 惊醒了毫无察觉的演员。

  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 而是命中注定的阴谋。

  江秋凉之前以为的破局,不过是在它的掌控下越陷越深,曲子唱到酣畅淋漓之处,满堂宾客的视线将台上的人面容千刀万剐。掌声是束缚,目光是刀刃, 呼吸是越缠越紧的绳索。

  那个躲在幕后的它, 究竟是以怎样贪婪的目光在审视他?

  在他的眼里, 江秋凉, 是有血有肉的人, 还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地下室的温度突然降低, 江秋凉觉得,自己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易碎的薄冰, 尖锐的, 冰冷的, 锋利的,他在呼吸, 薄冰的棱角扎进他的皮肉, 骨骼深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哀嚎。

  江秋凉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剥离身体, 以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的姿态, 漠然而又悲悯地注视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经年的尘埃会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江秋凉的视线从地下室扫过, 由一整排药剂的标签上滑过,骤然停在了某处!

  呼吸顿住,冰渣簌簌落下。

  江秋凉上前一步,拨开了挡在前面的药剂。

  白色的,枯燥的,毫无情感的墙面上,被蜘蛛网斑驳的角落,有一小行不易被人的,深深用指甲刻出来的粗糙痕迹——

  CONTROL。

  控制。

  江秋凉后退了半步,远看之下,这一行英文依旧边缘凌厉,它们不像是刻在墙面上的,而像是刻在身上的,被衣物挡住,是只有当事人知晓的秘密。

  那些只有在黑夜,所有人熟睡时才能暴露片刻的肮脏,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长期的压抑和麻木之后,在某个崩溃的瞬间,被当事人误以为不为人知的珍宝呢?

  游戏和现实,真的会有如此分明的界限吗……

  会不会,它们也会在某一个临界点,交融纠缠在一起?

  “我知道了,”江秋凉说,“这个世界代表的童话……”

  下一秒,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来的很突然,就连江秋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停顿是源于何种征兆。

  凛冬的霜雪来临的那一刻,总有人能提前察觉到端倪。即使一切照旧,令人窒息的危机感也会通过每一丝空气钻进毛孔,唤醒人类最为原始的警觉。

  有悉悉索索的轻响在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老鼠正在地板下,朝这里靠拢。

  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深处翻涌而出。

  “不好。”

  在听到杂音响起的瞬间,江秋凉本能就伸手想要抓住凌先眠,于此几乎同时,凌先眠在半秒中做出了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是先抓住了江秋凉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下意识维护的动作。

  其实江秋凉的体重不轻,防备心也很重,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拉动的。可是这次,在凌先眠的手掌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几乎是立刻收缩了一下,几乎没有一点挣扎,很干脆地被凌先眠拽到了身后。

  凌先眠的体温很烫。

  他发烧了。

  “它们发现这里了。”

  谁?

  江秋凉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是情况紧急,根本不给他发问的机会。

  他没有片刻犹豫,而是当机立断,想要跑向门口。

  “等等!”凌先眠抓紧了他,他的掌心温度很烫人,表情却很温和,“门被锁了,出不去。”

  江秋凉即将迈出的脚步顿住。

  门被锁了?

  江秋凉的心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对这间地下室再了解不过,除了一扇门,没有其他的门可以通向外界。

  这就意味着,他们唯一出去的门被堵住了。

  血液在顷刻冰冷,江秋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

  肯定还有出去的路。

  江秋凉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地下室整个布局。

  门。

  谁说出去的通道只有门这一个选择?

  不过两秒,江秋凉的目光迅速定在柜子的顶部。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通风口!”

  除了门,还有通风口这个出路!

  不过通风口距离柜子顶部的距离太近,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人是肯定不能直接从这么小的一条缝隙里挤出去的。

  杂音在每分每秒靠近,贴着薄薄的一层地板。

  撑不了多久了。

  江秋凉刚刚抬手,凌先眠就早有预料一般按住了他的手。

  “小心。”凌先眠言简意赅,“危险。”

  说完,凌先眠的手掌贴在柜子的边缘,江秋凉一下子意会,从另一边快速又小心地将柜子推开。

  除了凌先眠之前介绍的那些,柜子的更深处,被黑暗吞噬的角落还有很多瓶装的液体。

  柜子上的药剂在上下摇晃,江秋凉的心悬在半空中。

  余光里,凌先眠的嘴唇泛出些许苍白。

  或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郁的光,淡淡的,像是被风雪沾湿的路灯,明不起来,也暗不下去。

  凌先眠口中的危险代表着什么?

  江秋凉不得而知。

  片刻之后,一个正方形,约莫半米长宽的通风口出现在二人面前。

  凌先眠扫了江秋凉一眼:“我去搬椅子。”

  江秋凉点头。

  趁着凌先眠跑过去的空挡,江秋凉迅速从架子上拿去一块用来遮挡物品的绒布,系在自己腰间。

  相框里的安娜淡淡看着他们,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江秋凉又一次拿起那个相框。

  这个相框很重要,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带走它。

  但是相框的外包装实在太大了。

  凌先眠推动椅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江秋凉快速拆掉了相框外面的框子,单独抽出了那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背面,江秋凉的动作有半秒的停顿。

  后面不是空白的,而是有字的——

  “致我亲爱的妹妹安娜,”

  “爱你的哥哥,阿尔吉侬。”

  动物爬动时爪子在地上摩擦的悉索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脚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时间所剩无几。

  江秋凉将照片对折成小块,塞进口袋。

  “你先上去。”

  凌先眠把椅子推过来,拖着江秋凉的腰,把他往上送。

  “你可以吗?”江秋凉想到了凌先眠身上滚烫的温度。

  凌先眠看着江秋凉的眼睛,只有两个字,语气很坚定:“可以。”

  通风口没有上锁,源源不断的风从管道里送出,江秋凉往上用力,所幸网格没有上锁,推开并没有浪费多少力气。

  他撑住边缘,借着椅子的高度,手臂用力,引体向上探身进入通道。

  里面的空间不大,对于成年人来说,至多是跪地前进,但是这样无疑是消耗体力的,而且有头部撞到顶部的风险,江秋凉不得不趴在通道上,身体呈现出匍匐的姿态。

  他从上而下,对凌先眠伸出手。

  “上来,”江秋凉说,“我帮你。”

  凌先眠原本想要撑在通道底部的手临时转了个方向,握住了江秋凉的手。

  这和十指紧握的感觉很不相同,但是体温贴着体温,脉搏挨在一起,江秋凉感觉自己的手心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大概是凌先眠发热的体温太高了。

  至少,江秋凉是这样想的。

  有些出乎江秋凉的预料,即使生病,凌先眠上到通道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他的动作敏捷,头脑清醒,连表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如果不是身上灼烫的体温,江秋凉几乎要怀疑受重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凌先眠单膝跪在靠近通风口的边缘,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盯着地下室中的变化。

  江秋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地下室的地不是木头质地的,而是水泥的,在江秋凉很长一段时间的认知里,地下室底部水泥的光泽让他时常联想到江侦仲坚硬、凉薄的语调。

  但是现在——

  一尘不变的水泥地在江秋凉的面前融化,像是逐渐变成了一汪深灰色的海洋,无数张江秋凉熟悉的,曾经坐在他身边看玩偶表演的,观众的脸从水泥地里凸出。

  和玩偶时的状态不太一样,所有从水泥地里扬起的脸,都不是面无表情的。

  每一张脸,目之所急,皆刻满了独属于兽类的贪婪。

  很多双眼睛,那些干涸的,空洞的眼珠倒映出了无数个江秋凉和凌先眠,江秋凉甚至能从每一个眼珠上细致地观察到自己表情最为微妙的变化。

  先是脸,然后是手,最后是身子。

  它们像是被一层薄如蝉翼的外壳束缚住了,深灰色的一层纱披在它们身上,指尖抠不破,蒙在躯干上。液体状的什么粘稠状的糊灌在它们的口鼻里,此起彼伏的呜咽响起,或许是从鼻孔中发出的,或许是从口腔中发出的,带着灵魂深处的挣扎,扭曲成了全然不似人声的狂欢。

  是在诅咒,还是邀请?

  江秋凉不知道,他被眼前这诡谲的一幕吸引了视线,他觉得,自己移不开眼。

  那些玩偶的嘴巴张合着,凑成了奇怪的口型——

  茧……?

  江秋凉顺着它们的口型,微微蹙起眉。

  茧囚……

  它们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一只手拂过他的耳后,口鼻被覆盖上了一层绒布。

  江秋凉回过神,凌先眠已经用小块的绒布覆盖住了他和自己的口鼻,他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动作快速而果决。

  凌先眠的手上,是一小瓶不明的,没有贴任何标签的药瓶。

  江秋凉记得,这个瓶子原本是放在柜子上的。

  难道,这就是凌先眠所说的危险?

  薄薄的一层灰败的水泥膜撑到了极限,泛出近乎于蝉翼一般透明的光泽,无数张人脸即将挣脱而出,它们死死盯着通风口的方向,目光中的渴求一览无余。

  江秋凉按住了凌先眠的手。

  “我来。”指尖的温度滚烫,江秋凉没有看凌先眠,而是看着下面狰狞的一张张人脸,眼神很平静,“这次,你先跑。”

  凌先眠的动作难得停顿。

  “相信我。”江秋凉从他的手上握住药瓶,“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凌先眠盯着江秋凉,紧紧握着药瓶的手指因为用力泛出苍白,几秒之后一根根分开。

  “好。”

  凌先眠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在闭塞的空间里,血腥味根本无处隐藏。

  像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只在两个人之间私藏,没有人提起它。

  “扔下就跑,”凌先眠补充道,“别往下看。”

  江秋凉上翘了唇角,他不知道凌先眠有没有看见:“好。”

  直到确定凌先眠消失在通道的转角,江秋凉这才解下自己腰间的绒布。

  余光里,已经有锋利的指尖划破了薄膜,层层叠叠的人脸涌向他的方向,目光近乎吞噬了他。

  江秋凉没有告诉凌先眠。

  其实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眼,他根本移不开视线,这些腐朽的,恶心的,罪恶的,似乎是正极和负极之间的吸引,本能地和他思想中某种特质粘合在一起。

  或许,他本来也是它们中的一份子。

  江秋凉提起那个药瓶,把它举到和自己眼睛齐平的位置。

  看似无害的液体在江秋凉面前摇晃,晶莹的,波光粼粼的,仿佛只是一处安静的,被禁锢住的湖泊。

  无法否认,世上的很多事物不是第一眼就能看透的。

  这是很残忍的,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江秋凉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了那个药瓶,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但是熟悉的不是药瓶,也不是地下室。

  而是——被药瓶倒映出的某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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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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