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106章 短暂的现实

  凌先眠离开前, 留下了戒指盒。

  “你留着吧,就当是帮我存着。”

  江秋凉送凌先眠到门口。

  凌先眠站在门口,撑起雨伞,他的伞很大, 一个人站在伞下, 有一种落寞感。

  江秋凉自然不敢收。

  “如果离开奥斯陆之前你还不答应, 我会自己来取回的。”凌先眠笑起来,很温和的笑,“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一次又一次来找你。”

  江秋凉低头去看那个戒指盒子,就像是端着一块烫手山芋。

  再抬头, 凌先眠已经走入了昏暗的街道, 他的衣服是黑色的, 伞也是黑色, 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江秋凉抬眼, 斜对面的房子一盏灯都没有亮起, 安静得犹如是一栋无关紧要的空宅。

  “那幢房子本来是他的吗?”江秋凉淡淡开口。

  “不是的,这是他为了你买的, 只是晚了十一年。”

  许恙不知何时站在江秋凉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 水汽融入空气中,“真没想到, 即使这个世界的他, 晚了足足十一年, 还是会对你一见钟情。”

  江秋凉转着戒指盒, 若有所思。

  许恙侧过头,发现江秋凉看着凌先眠消失的方向, 街道上未扫净的雪沉在眼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刚刚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你会答应他。”

  江秋凉垂下眼,眼睫上落了一片雪花:“我也这么以为。”

  许恙一愣。

  “他在这里晚了十一年才遇见我,现实中的我何尝不是等了他足足十一年呢?”江秋凉很轻地说了一声,“或许更久。”

  “我很怕,见他的这一面,会让我忘了这么多年的伤痛。”

  雪,漫天的雪。

  江秋凉站在门口,任由冷气吹进屋内。

  雪花落在他的黑发上,像是白了头。

  许恙很想伸手替他掸去头发上的雪:“但是你还是拒绝他了。”

  江秋凉沉默。

  许恙在等他的答案,沉寂持续了很久,久到许恙以为他不会回答。

  良久之后,江秋凉摇了摇头。

  “你看过《雪人》吗?”

  许恙闻言微怔:“尤·奈斯博的小说?”

  尤·奈斯博是挪威著名的作家,被誉为北欧犯罪小说天王,曾经写过一本《雪人》,探讨婚姻中黑暗的秘密。

  江秋凉摇头:“不是,是安徒生的童话。”

  许恙愕然:“你还看童话?”

  “几天前补的课。”

  “那篇童话……”许恙问,“《雪人》,很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江秋凉扫过院子里平坦的某一处雪地,“当时的人描述它为,一个饱含感情的辛酸故事。”

  “听起来结局不太好。”

  “是不太好。”江秋凉说,“雪人爱上了火炉,在短暂冬季的爱恋过后,它融化在了爱人的怀里。”

  许恙点评道:“和《等待戈多》一样,是个悲剧啊。”

  “我想起了之前高中辩论赛,有一个辩题是,哪一个更痛苦,是从未爱过,还是爱而不得。”

  许恙沉思:“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辩题,你支持哪一个?”

  “我当时的立场取决于自己抽到了哪一个。”江秋凉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现在想来,两种都很痛苦,从未爱过的望梅止渴,爱而不得的画饼充饥,痛苦没有高下,个人看法不同,所以没有标准答案,辩题才会有意义。”

  “现在想来,童话,也不过是裹着糖衣的现实罢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望着雪,没有来由,江秋凉突然感慨了一句,“或许她是对的。”

  许恙偏过头,眼中有几分不解:“她是谁?”

  “玛丽。”江秋凉想了想,补充道,“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她说了什么?”

  江秋凉说:“她没说什么,不过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或许现实中的爱意远不比童话中来得美好。”

  “行动?”

  “她在爱人最爱她的时候,选择把自己禁锢起来,一个人承受衰老和疯癫的痛苦,直到死去。”江秋凉呼出一口气,他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在抽一种无色无味的烟,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想承认,眼前的水汽让他想起了凌先眠抽烟时那一缕烟雾,“色衰而爱弛,多少人连共同白头都做不到,更不要加上精神上的失控了。但是玛丽做到了,她用一种折磨自己的方式,在永生的爱人眼中青春永驻。”

  江秋凉抬眼,望向了空中很远的一点:“我在想,如果她的爱人真的一点点看着她年华老去,是否还会如最初那般爱她。”

  许恙跟着他的视线,那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江秋凉究竟在看什么。

  “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本书。”

  江秋凉歪过头:“嗯?”

  “《简·爱》。”许恙转而看向斜对面那栋房子的阁楼,“伯莎·梅森,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很多人把她理解为男女主爱情的绊脚石。没有人在乎她曾经是与罗切斯特门当户对的贵族,没有人在乎她才是罗切斯特的妻子,没有人在乎两人婚后的开支全部依靠她陪嫁的三万英镑,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还要承受丈夫的白眼,在疯癫之后,罗切斯特的选择是直接把她关在阁楼里,转而和简·爱来一段历经曲折的‘爱情’。”

  “而她,在书中最鲜明的形象,只是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

  江秋凉沉思许久:“如果疯的是简·爱,现实中的罗切斯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没有人知道答案。

  书不是现实,书中的罗切斯特或许会一直爱他来之不易的爱人,但是现实中呢?

  即使不疯,年华老去,年轻不再,岁月或许会给人一个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最残忍的答案。

  路灯昏黄,许恙又叹了一口气。

  话题太沉重了,比压在枝头的雪还沉。

  “得了,电影看完了,我也应该回去补觉了。”许恙打了个哈欠,“别惊动这个世界的人,正常过日子就行。你也别太担心,一切照旧,总有办法出去的。”

  江秋凉点头。

  这事确实急不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有一件事,确实比较急。

  “许恙,”江秋凉突然看向许恙,“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许恙说:“你问。”

  “手术前,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父母?”

  许恙的睫毛垂下来,肯定道:“有。”

  “我说了什么?”

  “具体的你倒是没说什么,只有一次。”许恙陷入回忆,“最开始的一次,我认识你没多久,我问你,为什么明明周围有更近更方便的医院,你偏偏选择每一次都去纽厄尔医院。当时你告诉我,是因为伯母是在纽厄尔医院去世的。”

  “我的母亲是在纽厄尔医院去世的?”

  “对,不瞒你说,后来我去查过纽厄尔医院的资料。伯母确实是在送到纽厄尔医院一个多月之后去世的,不过……”

  许恙欲言又止。

  江秋凉愣住。

  在他的记忆里,纽厄尔医院的医护人员和他说,他的母亲在送到纽厄尔医院前就去世了。

  资料和记忆是矛盾的。

  记忆

  “不过什么?”

  许恙犹豫了一下:“凌先眠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江秋凉皱眉。

  “死因,她的死因很奇怪。”许恙说,“她送到纽厄尔医院之前,原本评估过,有一定的概率是可以治好的。可是她在送来纽厄尔医院之后,因为护士的一个失误,把她的药物和另一个病人的药物弄混了,导致她的病情恶化,最后抢救无效。”

  “失误?”江秋凉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手术之前的我知道?”

  “我想你是知道的。”

  江秋凉低下头,快速思考。

  “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江秋凉摇了摇头,“药物……药物肯定有特定的含义。”

  他突然抬起头:“不会是……记忆消除的药物?”

  许恙闭上眼,吸了一口气,权当是默认了。

  江秋凉往后退了半步,眼前的画面有点恍惚。

  许恙上前一步稳住了江秋凉的肩膀:“你还好吗?”

  江秋凉撑住自己的头,对着许恙摆了摆手。

  “我没事。”

  许恙不放心,奈何江秋凉态度很坚定。

  “秋凉,”许恙松开手,眼中有不忍,“纽厄尔医院真的比你我想象中的水深多了,要不你就放过过去,放过自己吧。”

  江秋凉直起身,他的神色不变,如果不是唇色偏白,近乎与平时无异。

  “我不能,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许恙望向江秋凉的眼中满是心疼。

  揭开不好容易长出来的伤疤,直面经年的苦楚,疼痛程度只会更甚。

  “许恙,你知道的,”江秋凉开口,“避不开的。”

  许恙何尝不知道,想要走出江秋凉想象中的现实,就必须要把刀刺入最痛苦的要害。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风很冷,刺骨的冷。

  许恙仿佛这一刻才感觉到冷,他觉得浑身都是冰的,呼吸都是麻木的。

  “江侦仲说的对,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从来不会怜悯弱者,我要学着去反抗,去掠夺他人。”江秋凉没有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委曲求全保不住任何人,我也要自己学会变成一个怪物。”

  “不是的……”

  “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江秋凉垂眼去看许恙,许恙发现,江秋凉的眼神很陌生。

  “我会带你回去的。”江秋凉说,他的字句很轻,和水汽一起消散,“我一定会带你回到真正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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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挪威作家尤·奈斯博也写过《雪人》,本文中的奥斯陆地图部分参考《雪人》的地图(当然进行了很多修改,比如纽厄尔医院在现实中其实是不存在的)。

  《简·爱》的内容是即兴思考,当初看的时候就在想,罗切斯特和简·爱的爱情受到赞颂时,是否有人想过伯莎·梅森的角度,在所有人眼里,她只是“阁楼上的疯女人”,算不算也是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