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2章 噩梦竞技场

  雾气一点点淡去,夏日的阳光没有了浓雾的遮挡,肆无忌惮地泼洒在荒凉的小镇上。

  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程度。

  江秋凉伸手挡住越来越刺眼的阳光,瘦长指节的边缘泛出近乎透明的光泽。等他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再望去时,顶层早已空空如也。

  是幻觉吗?

  还是药物的副作用?

  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江秋凉细细回想起来,他似乎一直对于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缺乏本能的敬畏。

  比如生命。

  最初定居国外那会,街道发生枪战,粗俗的话语和刺耳的枪声透过玻璃传入江秋凉的耳膜,而他沉默的在书房里看书。

  苏格拉底谈及僭主式人物,提到“神经错乱的疯子想象且企图真的不仅统治人而且统治神”。

  江秋凉盯着那句话,入神的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摩挲着那句话,陌生人的惊呼、急救车的鸣笛、警察的呵斥,遥远的恍若在另一个世界上演。

  直到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白人警察告诉他,有三个人刚刚死在了他家对面,其中包括他的一个邻居。

  而他只是淡淡点头,合上了门。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承受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逝者如斯夫,时间会抹平一切的伤痛。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街道上不只他一人,也许是他表现出来的淡然过于格格不入,有人投来了探究的目光。江秋凉视若无睹,兀自沿着萧索的街道向竞技场的方向走去。

  “等等,小伙子……”中年男人冲着江秋凉的方向喊了一声,很快被妻子拉住衣袖。

  “老陈你不要命啦!”

  “可是现在还没什么线索,贸然走动不等于送命吗?”老陈眼见着江秋凉停在街道边一家商铺的橱窗前,不知道和什么看对了眼,居然想也不想就走进了商铺,有些急了,“年纪轻轻的,做事不懂分寸,我得去提醒他。”

  陈婶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搂住了身边尚且年幼的女儿,眼角泛红,“彤彤还在这,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无力感从脚底翻涌而上,一路冲到了老陈的脑后。

  被女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老陈觉得自己的腿足有千斤重。

  可是……

  “彤彤乖,在这里等等,爸爸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穿着睡裙的小姑娘眨眨眼,点头。

  老陈低头摸摸女儿的头发,向着商铺走去。

  ·

  江秋凉的确在沿街的橱窗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猎物被猎人盯上时,脑中闪过的电光石火。

  橱窗并不干净,因为久未擦拭,已经和与灰扑扑的街道融为一体,在如此刺眼阳光下的反光有着慢半拍的迟钝。

  粉红的连衣裙,看身形应该是给小女孩穿的。款式时髦,颜色娇嫩,每个褶皱都很精致,加上肩膀上恰到好处的一个蝴蝶结,温馨中不失俏皮,确实是会受到家长和孩子喜欢的类型。

  商家别出心裁,在橱窗里摆满了泰迪熊的玩偶,一眼望上去可爱极了。

  一切都很正常……

  放在平时,江秋凉必然会这样想。

  前提是,他逛的是玛格西纳购物中心,而不是如今这条落满了灰尘的街道。

  太精致了,细节上处理的堪称毫无瑕疵。

  完美的就像是做客时主人家端上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茶。

  恰到好处,是因为主人早知哪位客人会在何时,以怎么样的方式到来,所以早有准备。

  说实话,这个橱窗给江秋凉的第一感觉很不舒服。

  它让他想起了一副画。

  十七世纪初,布鲁诺为捍卫哥白尼的日心说,被绑在罗马鲜花广场的火刑柱上,于熊熊烈火中英勇就义。

  疯子之所以被称为疯子,是因为话语权始终掌握在所谓理智的大多数手中。

  当所有人都沉溺在海市蜃楼中,真的有疯子有勇气掀开名不副实的华服,露出里面的满目疮痍吗?

  阳光惹眼,有金属光亮一闪而过,江秋凉凑近橱窗。

  角落不起眼处,放着一只八音盒。

  大半被泰迪熊挡着,橱窗还灰扑扑的,根本看不清。

  江秋凉皱眉,推门进入商铺。

  木门显然是经久未有人开过,把手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手指尖沾了脏污,江秋凉捻了捻那片脏污。

  铃铛慢半拍,才发出一声迟钝的叮当声。

  室内久未清理,却意外的井然有序,两排衣架上整整齐齐挂着小女孩的连衣裙。

  长短一样,大小一样,蝴蝶结的位置一样。

  全都是橱窗里那样的,粉嫩的连衣裙。

  尽头不是白墙,而是一块高度直达天花板的试衣镜,将原本不大的商铺延伸出两倍的空间。

  室外的阳光终于有了发泄之处,肆意泼洒进来,扬起的尘埃在空中飞舞,荡起不真实的,绒绒的一层光亮。

  江秋凉不太适应扬起的尘土,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割开尘埃,成功凭借一己之力营造出了杀猪场的氛围。

  江秋凉愕然抬眼。

  透过试衣镜,他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两个人。

  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靠外的那个捂着自己的鼻子,鲜血正源源不断从他的指尖滑落,滴在肮脏的地板上,盯着江秋凉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恐惧。而另一个靠里的有大半五官深陷在黑暗中,江秋凉只能看见他的半只黝黑的眼睛。

  很奇怪,同伴满手鲜血,喊得和卡车碾过尖叫鸡一样壮烈,他的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江秋凉,分辨不出情绪。

  “活人。”江秋凉弯下腰,挡住了面前刺眼的光,瘦长的身影拉开的阴影一直延绵到了墙上,在地面与墙面之间折了一个直角,将两个人包裹其中。

  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纸巾,递到男生手中,无可奈何地补充了一句:“别仰着头。”

  尖叫着的男生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口呼吸着,眼珠子滴溜溜在江秋凉脸上打转。

  眼角深陷,眼尾狭长,眉目极好。闭眼时是一览无余的温柔,睁眼添了几分疏离,按理来说有这种桃花眼的男生,多少会沾些媚气。但江秋凉却不是,那双眼自上而下俯视,眼中深不见底,轻易让人感觉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我是贺凡,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唐迟。”贺凡顺从地低下头,想起方才过于激烈的反应,两个耳朵尖红得发烫。

  “江秋凉。”

  “我知道你。”贺凡又抬起头,对上江秋凉的目光。

  “嗯?”

  贺凡注意到,虽然是疑问的语气,江秋凉眼中却始终是意兴阑珊。

  “一中的,咱俩都是一中的,”贺凡推了推无动于衷的唐迟,“校门口荣誉墙上挂着你的照片,我们和你的关系就像是和人民币上的毛爷爷一样,我们认识你,你不认识我们。”

  江秋凉回忆自己高中时的照片,记忆很模糊。

  大概变化不大,不然贺凡也不会这么快就认出他。

  不过,这个比喻……挺特别的。

  话痨贺凡还在喋喋不休:“吓死我了,我在家刚刚收拾完书包,正打算出门呢,一个怪物就从后面扑了过来,吓得我抡起书包就砸他脑门上了。跨门槛太急,脸朝下过来的……学长你呢?用豆浆还是油条糊它的?”

  沉默。

  “都不是,”江秋凉的回应很冷,如山风拂过松林,尾音沙哑,“我在国外,是半夜。”

  这年头出国的人并不在少数,贺凡点点头,不以为然。

  “这游戏还抓国外的啊,真变态。”贺凡小声嘟囔。

  锋利的目光从侧面刺了过来,江秋凉对于余光格外敏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样。

  始终不发一言的唐迟,偏开视线,作势站起身。

  “别啊!”贺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唐迟的衣袖。

  “他平时戴了助听器不这样的,”贺凡对着江秋凉比划了一下耳廓的位置,“这次匆忙,忘带了。”

  听力不好。

  难怪。

  江秋凉联想到唐迟之前的无动于衷,心中了然。

  唐迟执意要走,贺凡拦不住他,很抱歉地对着江秋凉道了个歉。

  江秋凉没有在意,青春期的男孩子脾气大很正常,他这个年纪没准比他们还能闹腾。

  何况他进来是为了别的目的。

  江秋凉走到橱窗的位置,在堆积如山的泰迪熊堆里寻找八音盒。

  很奇怪,一圈扫视下来,竟然没有。

  又是一圈,江秋凉的目光停在两个泰迪熊之间。

  明明就应该是放在这里的啊……

  难道……江秋凉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转过头。

  镜子里的人,有缓缓转过头的他,着急出门的唐迟和拉着唐迟的贺凡。

  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多出来了一个人。

  江秋凉呼吸一滞,第一反应是朝着贺凡和唐迟的方向扑去,强行将他们拽到了靠门的阴暗处。

  相比于唐迟呆木头的迟钝,贺凡动作明显要大一些,他不明所以地挣扎了两下,也瞧见了多出来的人,顿时死猪一样安静了下来。

  疾风骤起,近在咫尺的门砰然关合,挡住了他们出去的路,也隔绝了室外的大半亮光。

  《致爱丽丝》悠扬的旋律从八音盒内传出,在钢琴清脆的底音中,那人用过于僵硬的右手,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拧着发条。

  好不容易落下的粉尘又扬了起来,江秋凉低下头,用力将指甲掐进肉里,抑制着自己的气喘咳嗽。

  右边的唐迟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他估计是被江秋凉拽得不太舒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阴差阳错之间帮江秋凉挡住了扬起的尘埃。

  江秋凉在紧急情况下的感官格外敏锐,几乎是在下一秒,他闻到了一股气味。

  很淡,淡到不易察觉的。

  ——烟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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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错乱的疯子想象且企图真的不仅统治人而且统治神

  ——《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