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雨葵的脑海中接连浮现出许多陌生的影像,里面出场的人物有他的父亲,有卫红乙,还有燕三强,以及另外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与这个中年男人没有多少交集,但是却对他印象非常深刻。男人长相普通没有什么特点,令人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一条手臂上有一道树根般错综分岔的疤痕,疤痕触目惊心,蔓延了他整个臂膀,让人不敢去追究男人背后的故事。

  路雨葵的记忆中男人姓杜,平时都叫他杜警官,但具体两人是因为什么事情产生牵连,他的潜意识里不愿意想起来。

  路遇癸知道他开启了路雨葵的思考,认为可以继续追问一番,“那天晚上驾驶银色面包车抛尸的人是谁?”

  “抛尸...,”路雨葵恍惚的抬头,“我不知道。”

  “被害人另一半尸体在哪里?”

  “不知道!我说了不知道!不要问我!!”路雨葵崩溃怒吼,很快他找到了解决这份混乱的方法,众人只见他头猛地向上仰,何魁最先发现不对劲,他直接翻桌一跃,就在路雨葵即将把头用力砸向桌面之时他成功阻止。

  他双手紧紧护住路雨葵的太阳穴两侧以此来锁定他的行动,在门外的冀超听见声响后立马冲了进来,审讯就这样在路雨葵的自残行为中结束。

  路遇癸眼睛珠子转了转,没能追问成功使他感觉心里像憋了一口气。

  但是他还有另外的目标,那便是路昭。还好路昭命大,虽然只剩半口气了但还是有意识的,他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想到这里,路遇癸上前轻轻拉住何魁,何魁立马会意,两个人走出审讯室。

  何魁向严高澹说明了情况后两人就快速离开警局,然而他们刚走不久,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公安局门前。

  率先从里面下来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她下车后绕到另一边和出租车司机一起搀扶下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老人身形略微富态,但腰驼的十分厉害,他手里拄了一根黑红色的木质拐杖,即便如此他走路依旧巍巍颤颤,如果旁边的女士没有帮他,他可能下一秒就直接摔倒在地上了。

  “爸,您慢点。”女士在旁边小声劝道,老人像没听见一样并不理睬,依旧执拗的大步往前走。

  两人一口气来到了公安局的大厅,接待台前的民警同志看见后立马上前,“老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老人左手不太利索的从口袋中摸出一张身份证,民警接过一看,只见身份证上的名字为付丙,地址在清水县。不等民警开口问话,付丙已经率先道,“我要实名举报天恩集团的路昭和他手下一个叫卫红乙的人。”

  民警立即察觉此事非同小可,他赶紧叫来孟星涵,孟星涵恭敬的将付丙和他的女儿请到了他们办公室。

  舒乐成很积极的帮两位倒水,付丙则抬手拒绝,他混沌的双眼中浮现出哀伤的神色,“你们不用这样对我,我只是遵循一位老朋友的遗愿而已。”

  “请问您的朋友是...?”孟星涵端正坐姿开口道。

  “他叫步辽,我听说你们发现了他的遗体,所以我才来的。”

  “原来是步老师的朋友。”所有人都称呼步辽一声“老师”来表达对他的尊敬。

  孟星涵极力压制住内心的震惊,他们正准备和法医确定步辽的死因,没想到就有人来举报了,而且他看付丙头脑清晰、语言利落,与外表完全不同,顿时心生希望,“您可以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付丙叹了口气,用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表示他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我和步辽基本上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我们家离的近,而且从小学开始就一直上同一个学校,我绝对是最了解他的人。

  可怜他命苦,十几岁就没了爹娘,只能一个人到外打拼,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我们也就断了联系。直到...那是哪一年来着?反正某一年的冬天我们相重逢了,我本以为我们再次见面时会带领着众多子孙后辈一起欢聚,可没想到他还是孤零零的,膝下留下的只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那个小孩是...?”

  “步辽的孙子,叫...。”

  付丙的女儿在一旁插话道,“叫步遇癸。”

  “对对就叫这个。步辽说他孙子很胆小,最害怕鬼啊幽灵之类的,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意思是希望他以后不要碰见鬼。”

  “我们已经把步遇癸保护起来了,只是他刚才和我们一名警官外出了,需要把他叫回来吗?”

  “不用,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闭着眼睛我都知道他长什么样,”付丙摇摇头,“而且我现在不太想见他,如果你们见过步辽年轻时候的样子就知道,那个孩子和他长得太像了,我一看见他就会想起来步辽已经不在了。”

  “...请您节哀。”

  “唉,不多谈了,我们说回正题,我要举报天恩集团的路昭和一个叫卫红乙的女人,他们折磨步辽长达十三年之久,甚至还囚禁了他整整七年,导致步辽因为抑郁症自杀。”

  这绝对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孟星涵立马让舒乐成拿出录音设备,“我需要对您所说的话进行录音。”

  “那我从头开始说吧。”付丙的目光逐渐长远,他的声音越来越具有底气,他憋着这口气憋了十几年,今日终于可以全部吐出来。

  “步辽的儿子儿媳因故去世后,步辽就带着孙子回老家生活,他买下一块原来是医护站的小楼打算做生意,可没想到某天夜里,有人将一个小孩遗弃在他家门口,步辽不忍心把孩子送走就暂时收留了下来,可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有人遗弃孩子,到最后小孩越来越多,步辽就顺势开办了福利院。

  怀海市电视台将步辽和福利院的故事向社会曝光,故意隐瞒了遗弃一事,一时间各界善款踊跃而来,步辽将这些钱全部花在了孩子身上,自己一分没动,他还常常和我说,‘孩子们没有错,他们应该被关爱。’

  但我们都没想到,就是这笔钱害了他。”

  孟星涵思忖着道,“您是说天恩集团的捐款吗?”

  “对,其实路昭早就盯上星空福利院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了,怀海市电视台也是答应路昭才去采访的,而在步辽门口遗弃孩子的也是路昭的人,这一切都是他们设的局。”

  “路昭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那条黑色产业链,我不敢细说。”兴许是害怕家人受到牵连,所以付丙并未将这个情况挑明。

  “可是他为什么选择星空福利院而不是别的地方?”

  “听步辽说清水县是路昭夫人的家乡,而福利院的那栋小楼是他夫人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孟星涵点点头,他们调查过路昭的背景,路昭的夫人在生下孩子后便离世了,她的老家确实是清水县,“之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路昭逼迫步辽签署了一份合同,让步辽将福利院实际经营权交给他们,就此他们彻底控制了福利院,而步辽偶然间知道了幕后的一切,却被路昭胁迫无法报案,所以他整日活在压力之下,最终患上了抑郁症。”

  孟星涵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他想起了某件事情,“实不相瞒,步遇癸在去年遭遇车祸后昏迷了一段时间,而我在去年12月份曾和步辽取得过联系,询问他是否认识步遇癸,可是步辽坚称没有见过,因此我没能继续追究,...他为什么要说不认识步遇癸?”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虽然我没亲眼所见,但是那段时间路昭的车一直停在福利院门口,他肯定在福利院里,有他在步辽什么都无法说。”

  “您怎么直到步辽是自杀?”

  “我见步辽的最后一面已经是七年前了,我记得那天他带着孙子和我告别,说要重新搬回城里,到了地方之后再和我写信报平安,可是我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福利院旁边的小楼原本是步辽的住处,步辽和他孙子走了之后就闲置了下来,可有时候一到晚上就能听见里面有哭声。

  卫红乙不让我们靠近小楼,警察去调查也没有什么发现,后来不知道谁先传出来小楼闹鬼,大家都不敢靠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七年。

  但是直到一年前我才明白,原来那个哭声是步辽的,步辽当时没有成功离开,他被路昭和卫红乙囚禁在了小楼里,然后就那样在小楼里...离世了...。”

  付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起来,面对此情此景,他的女儿也在一旁擦拭着泪花,她还记得步辽,她从来没见过比步辽更温和的人。

  孟星涵与刑一的各位因此沉默,他们尝试着安慰付丙,然而他们没有经历过失去朋友的痛苦,因此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付丙情绪稳定下来,孟星涵才开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付丙让女儿从包里拿出数十封泛黄的信件,这些岁月的重量领他双手颤抖,他捧着信交给孟星涵,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道,

  “...一年前...卫红乙说步辽因病去世埋在了后山,可是步辽明确告诉我他进了城,所以我才起疑,于是偷偷挖了步辽的墓,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然后就在小楼后面的葡萄架下找到了这些。

  ...他从十三年前刚发现事情端倪的时候开始写信,他将所有的真相全部写在了信里,我经营的小酒馆就在小楼不远的地方,而他埋信的地方正对着我家...,他一定是想让我交给警察...,但是我生怕这些证据落入他人之手,所以希望在步辽的遗体重见天日之时将证据交出来...。

  我不是个合格的好友,我不该认为我最了解他...,当初我分明察觉到他精神状态不好...,我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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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线上稍微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