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许到兰江水榭的时候,姜明成正在床边守着。

  床上陆谨言陷在被子里睡着,一张脸罕见的透着一股脆弱,嘴唇苍白,面色却又隐约泛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谢清许看向姜明成:“姜秘书,陆先生他……”

  “出差的地方温差跟江城比较大,陆总有些水土不服,又疲劳过度,所以现在在发烧,估计退了烧就能好些。”姜明成简单跟谢清许说明了一下陆谨言此前的情况,话音刚落,手里手机响了起来。

  时间太晚了,又是家里打电话过来催的。

  谢清许看着床上的人:“姜秘书没事,我来照顾陆先生,你赶快回吧。”

  姜明成也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谢清许不自觉的蹙了眉,伸手去探陆谨言的额头。

  指腹刚贴着皮肤,就触碰到一股滚烫,温度高的像是要把人手指烫破,估计得有个三十八九度了。

  陆谨言给他拿创可贴的时候谢清许似乎看到过一个医药箱。

  想着,他收了手,下楼。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找过去,翻了两个抽屉,果不其然,找到了医药箱。

  里面东西还放的挺全,谢清许找到了一个温度计,还找到了一盒退烧药,甚至还有酒精。

  谢清许一股脑全部拿上,上楼。

  床边,先给陆谨言测了体温,上面显示的是三十九度二。

  果然是高烧。

  放□□温计,谢清许眉间不由皱的更紧,倒了温水扶着陆谨言起来,给他喂药。

  上次照顾陆谨言醉酒算是有了一点把人扶起来的经验,这回稍微轻松了些,但也够呛,还是折腾出一身汗。

  用肩膀托着人把药给喂进去,谢清许又拿了毛巾给陆谨言擦汗。

  等稍微清爽了些,拿了刚刚找到的酒精给陆谨言擦拭身体,物理降温。

  为了能尽快见效,谢清许先把酒精倒到了自己掌心,稍微搓了搓,再覆到陆谨言的皮肤上。

  说起来,他跟陆谨言算是有过几次亲密接触了,但每次,几乎都是陆谨言在掌控整个过程。

  那双手大概碰触过了他身上的全部角落。

  他每次差不多,都是在极力承受。

  所以这样掌心贴着陆谨言的皮肤,其实还是第一次。

  掌心掠过陆谨言的胸口,感受着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感受着心口处隐约的震动,一时之间,谢清许竟分不清,到底是陆谨言身体温度太高,还是他也跟着发了烧。

  等在各处把酒精抹好,掌心都被烫了发了麻。

  谢清许帮陆谨言将衣服整理好,被子掖好,垂眸盯着依然沉睡的人,抬手用手背蹭了下脸。

  哪怕不用照镜子,他都能猜到,此时他脸上的红估计没比陆谨言好到哪儿去。

  吐出一口气,他别开眼,给自己接了杯水。

  咕咚咕咚喝下小半杯,才算是好点。

  兴许是太热,他刚放下水杯,就瞧见陆谨言踢了被子,手脚都要往出探。

  小时候发烧,叶淑音告诉他,一定要整个人蒙被子里出一身汗才能好透。

  他弯腰重新耐心替陆谨言掖被子,同时一并将陆谨言伸出来的手塞回去,塞好,正要收手,手却被人拉住了。

  他垂眸,陆谨言没什么意识的蹙了眉,在低声呢喃:“别走……”

  明明没什么力气,那只手却抓的极紧,像是怕只要松开,下一秒就再也抓不住。

  看起来,特别没安全感。

  面上甚至隐约透着几分依赖。

  从来没见过陆谨言有这样的时候。

  本来是打算搬个椅子坐床边照看陆谨言,这一握,却再没能忍心将手松开。

  谢清许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口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跟陆谨言抓着他的手扣在头顶时的侵略性不一样,此时的交握,有种让他更为……悸动的亲昵。

  眨了眨眼睛,遮下眼底的温柔,谢清许在还余了一些空的床边坐下,靠在床头,不动了。

  就这么静静守着陆谨言。

  不多时,大概是药效涌了上来,陆谨言更加沉沉的睡去。

  但握着的手,始终没松开。

  谢清许就那么垂眸看着他,一会儿帮他拨弄一下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会儿帮他擦擦汗。

  直至,陆谨言浑身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去,额角鼻尖不再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谢清许松一口气,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至肚子里。

  或许是放松了下来,困意也后知后觉的排山倒海般而来,谢清许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安静闭上眼睛。

  翌日,陆谨言先醒。

  睡了几乎有十几个小时,又大病一场,眼底混沌了有个几分钟,才渐渐清明开来。

  周身还不大舒爽,他皱着眉动了动身体。

  这一动,才发现,手上牵扯着一股力度。

  垂眸,他的手跟另一只略小的,格外白的,紧紧交握在一起。

  还是,他的手将那只手罩在掌心。

  就像是,他主动将这只手握在了手里。

  脑袋里有跟弦颤了一下,陆谨言这才隐约记起,昨晚好似有人忙来忙去照顾他。

  从小到大印象里好像没人在他这么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过他。

  小时候阮曼云陆延邵忙,每次他生病,这两人总是最后知道,到家后也只是匆匆回房陪他一阵,到他稍微好些,便离开。

  到第二天,等他睁眼,眼前早就没人,偌大的空荡荡的房间,永远都只剩下他一人。

  所以昨夜,梦里他都在怕那个陪着他的人就那么离开,于是伸出手,抓住了那个人。

  那个人……

  陆谨言目光偏移,就看到了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身体微微蜷缩低头睡着的人。

  是谢清许。

  他就这么以这个姿势靠在床头陪了他一夜吗?

  这一瞬,很难说清楚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就像是竖在心里数十年的高墙,在一瞬间生出了连他都没发现的细微裂缝。

  陆谨言怔怔看着那张脸,一时竟忘了松开。

  窗外透过窗纱洒进来的阳光越来越盛,连同梦里都无法忽略的那道直视,叫谢清许悠悠转醒。

  茫然数秒,目光对上房间里的摆设,他才意识到,这是在陆谨言住处。

  昨晚的一切渐渐回笼,在脑海里清晰。

  谢清许眯了眯被阳光刺的有些干涩的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陆先生……”

  夹在着还未睡醒的一点困倦,这一声落在房间里,显得有些绵软。

  陆谨言蓦的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盯着谢清许看了太久,而掌心的手,也一直忘了松开。

  难得有几分几不可见的慌乱,他抿了唇,不太自然的松开谢清许的手。

  手背的力度一轻,谢清许也才意识到,他和陆谨言竟就这么握着手睡了一夜。

  不免赧然。

  他垂下眼睫,很快起身,又想起什么,下意识的伸手探向陆谨言的额头。

  陆谨言抬眼,就见一双手,格外自然的放在他的额头。

  只是转瞬,这只手收回,视线里,他对上谢清许含了笑意的眼睛:“陆先生,完全退烧了。”

  瞧着那双眼睛里几乎掩藏不住的开心,陆谨言眼神闪了闪,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撂下一句“我去洗个澡”,翻身下了床。

  看着那道人影进了浴室,谢清许琢磨几秒,下楼。

  陆谨言大病初愈,该吃顿有营养的补补。

  冰箱里有鸡,谢清许就炖了鸡汤。

  等陆谨言洗完澡下来时,一层已经是饭香味儿弥漫。

  走到餐桌前,入目一盅颜色澄黄清澈的鸡汤。

  谢清许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陆先生你尝尝。”

  陆谨言尝了一口,味道浓郁鲜香,却又不过分油腻,一口进肚,这些天出差在外的不适都被一股暖意取代,只余下熨帖。

  还不等他尝第二口,谢清许的手机响起来。

  收回视线,谢清许到边上接电话。

  齐渊打来的,跟他说今天不用过去,他们要去爷爷家给爷爷过生日。

  挂断电话,谢清许这才意识到,他错过了家教的时间。

  好在,齐渊今天也有事。

  有些庆幸的收了手机,谢清许回到桌边。

  本来他就对陆谨言的状态还不太放心,眼下,倒也算可以再陪着陆谨言一段时间观察观察了。

  陆谨言见他回来,下意识问了句:“有事?”

  “没。”谢清许轻轻摇摇头:“今天都可以在这边。”

  这似乎是谢清许第一次要主动留下来。

  陆谨言抬了眼皮扫他一眼,此时大概终于能确定。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谢清许对他好像……

  陆谨言拧了眉,不再喝汤,手里的勺子从指间滑落,磕在碗壁。

  他微微眯着眼,盯住谢清许。

  这道目光近乎逼视,谢清许扯着椅子的手一顿:“怎么了,陆先生?”

  陆谨言沉默几秒,正要启唇,桌边,手机响了。

  要说的话收回,陆谨言还是先接通了电话。

  简单说了两句,他拿着手机走进阳台。

  等他聊完,谢清许也已经吃完并把厨房收拾干净。

  陆谨言无暇顾及他,准备上楼拿资料,解决刚刚通话里合同上的几个细节。

  刚踩上台阶,身后传来谢清许的声音:“陆先生,我能去书房拿本书看吗?”

  陆谨言这一忙不知道又要多久,他昨晚来的急,什么都没带,不如随便拿本书打发时间。

  “随你。”撂下一句,陆谨言很快上了楼。

  谢清许折身去书房。

  正绕过书桌要去找自己想看的书,余光一瞥,却被桌上一张合照吸引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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