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人类同母星生物之间真正的战争。”
哨兵说着抬起手掌，正对前方。
奇异的极光漂浮在监视器的镜头中。
嘭！
突然出现的电流遭到精神力屏障的阻挡，率先炸裂出大片的幽蓝火花，喷涌的焰火般卷裹着浓浓的白烟四射开去，但紧接着，一段隐藏在白烟中的硕大高压电弧骤然闪现，劈啪作响着再次扑向机甲小队。
“后退。”
“散开！”
接到Gray提醒的同时，莉莉冲麦克风大喊道。
哗！
原本排列整齐的机甲小队瞬间散去，飞向四面八方。
作为被攻击的首要目标，莉莉拼尽全力，用最快的反应速度操控机甲，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态急速后退，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来自正前方的电磁攻击和正下方腾起的巨大海浪。
机甲的发动机燃烧着所剩无几的能源，不住嗡鸣。
硝烟散去的显示器中，一高一矮两个黑色的人影被完整地采集下来。
是裂合体，两个刚刚穿越了虫洞，出现在地球的裂合体——01俄刻阿诺斯和04托尔。
俄刻阿诺斯，金黄卷发的白人壮汉，能力为操控液体物质；托尔，棕发黄肤的十岁幼童，能力为控制电流和磁场。
它们死死地盯着莉莉的机甲，没有追逐其他的小队成员。
“冲你来的。”莉莉同格雷道，自己与其他的小队成员并无区别，裂合体的目标自然不会是她。
女向导话落的同时，站在主驾驶舱旁的哨兵飞速握拳，又再次张开。
机甲周围碎裂的精神力屏障刚刚完成修复，一场冰雹雨便陡然砸落。
咚咚咚的闷响在机甲外响起，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格雷点头：“01的能力需要更新。不只是液体，由液体凝结而成的固体，也可以成为他的武器。抬升！”
哨兵的话音未消，显示器中的两只裂合体瞬间失去了踪迹，下一秒，滔天的巨浪再次袭来。
涛涛水墙咆哮着，成夹击之势，从四面合来，誓要将渺小的人造机械拍落，埋入深海。
这是自然的力量，每平方米高达30吨重的冲击力，即便是Gray的精神力防御屏障也无法阻挡。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的话。”莉莉狼狈地操控机甲，向上拔高，躲避攻击。
滔天巨浪不甘地淹没了机甲推动器排出的彩色粒子尾巴，无奈回落。
“能源还能撑多久？”超重让双腿像是被黏在了地面，难以抬起，但格雷还是走到了机甲的出入口，他再次下达了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垂直下降。”
“照现在的用法……”莉莉说着，抬起炮口向着天空发射了一枚激光弹，巨大的反作用力推着刚刚急速攀升的机甲猛然坠落：“最多五分钟。”
金红色闪电构成的高压电网扑了个空，愤怒地在机甲头顶的上空闪烁爆裂。
“想办法和南极基地的人汇合吧。我去对付它们。”
猎猎寒风吹拂着哨兵的衣襟，莉莉紧抓着手中的操作杆，看着监视画面中一手攀附在机甲入口，一手举着无线耳机麦克风的哨兵。
“你能战胜它们！”女向导忽然说到。
“能。”哨兵淡淡的回答夹在暴戾的狂风中，轻飘飘的，无法使她安心。
格雷：“但母星持续不断地将裂合体传送到地球，我不可能将这里所有的裂合体一网打尽。这里之外的那些也是。”
“我或许可以活下来，但人类会死。”
格雷说完，便纵身跳下机甲，消失在风中。
无线耳机被丢回机内，哨兵扔东西前贴心的关闭了麦克风，莉莉的耳朵没有受到电流的摧残。
但女人的大脑却仍旧受到了刺激般，混乱不堪，不住嗡鸣。
她的身体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关闭舱门，加速离开战场，开启通讯，与小队成员们进行通话，组织与南极基地取得联络……
但她的精神却像是获得了完全独立的权限，与身体分割：这是人类与母星生物之间的战争。
一个Gray确实可以杀掉两个、十个、甚至成百上千个裂合体，但他不能，也做不到，一个人结束一场战争。
哨兵是英雄没错，但他救不了所有人，救不了全人类。
敌人的战力正在被源源不断地通过虫洞，传送到这里……不止是南极基地，其他的人类基地，伦敦基地，布鲁萨尔基地……原来，先前消失的极光，不再出现的Z97和裂合体，都不过是入侵者在为了这一刻积攒能量！
这一次，人类，会死。
“报告！队长！我们收到了南极基地主动发来的联络通讯！”队员的惊呼唤回了莉莉的思绪。
“接通！”
“中尉您好，这里是南极基地，我们长话短说……”
……
战斗，厮杀。
裂合体的能力虽比人类向哨强大，但与Black本体相比，仍有差距。再加上这些东西的出现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三分钟，即便是被上百个裂合体围攻，格雷仍旧游刃有余。
但也就像他之前所说，他可以战胜这些东西，却不能左右战争的走向。
飞舞在天际的机甲一台台炸裂，列队于地面的履带车被排排掀翻，挥洒着鲜血的哨兵们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疯狂的嘶吼，痛苦的呻吟，甚至是毫无声息的死亡，一场场一幕幕，不停上演。
人类正在走向灭亡。
布鲁塞尔基地里是否也是这样的一副炼狱画卷？
格雷砍向04的手一顿，那不足他腰高的“幼童”便瞬间消失，不见踪影。
是被母体拉回了它们的时空。
反手用高温将偷袭的01熔化烧成焦炭，格雷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台机甲上。
是梁晋的座驾，“夏娃”。
基地最高长官的专用机甲，质量自然是最好的。
即便临时驾驶员已经被杀死，安装了武器炮筒的机甲手臂也被炸毁，但这台机甲的内部电源系统仍旧在运转，它还可以飞行。
如果人类注定被毁灭，如果他注定无法完成林辞的遗愿，好好的活下去……
回到他的身边，死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念头，占据了格雷的大脑。
呜——呜——
昏黄的夕阳无悲无喜地在这片被鲜血和硝烟浸染的大地上铺下金色的镀层。
基地主建筑低沉的嗡鸣中，激烈的战斗戛然而止。
？
格雷一愣。
所有的裂合体入侵者在瞬间全部消失了。
“全员休息，全员就地休息！十分钟后清点弹药物资，准备第六次战斗！”
强悍的听觉为哨兵带来了百米外幸存的履带车中得到的指令。
“Gray！请立刻回到基地！”有人站在基地的出入口，向哨兵大喊着。
……
“本次Black的进攻时长。”
“三小时二十二分。”
“又变长了？”
“这是五次以来，最长的一次吧？”
“是这样。”
“伤亡人数。”
“哨兵战死率40%，目前存活53人，其中A级27人，B级16人，C、D级共10人。Mute战死率79%，目前还有作战能力的，只剩651人……”
“天！怎么会，只剩下、”
“弹药能源消耗程度，库存余量。”
“弹药能源的余量可以撑到明天傍晚，但……我们的机甲和履带车损毁率高达60%，并且……其实现在，即使我们一次性将所有可参战的士兵和哨兵派出，也已经无法将全部武器投入战斗……我们的人会在弹尽粮绝前先死光，除非、”
咚！
“不！我们不可能派向导和研究员出战，我们的向导和研究员也根本没有作战能力！”
一名坐在前列的金色短发女向导忽然拍桌而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那位负责回答主管人问题的研究员，她甚至失手撞翻了桌面的矿泉水瓶。
格雷抱臂站在会议室的一角，静静地看着神色各异的南极基地众人。
所有参与了战斗的人员都是一副灰头土脸满身血污的样子，而所有躲在基地中的向导和研究员们则衣襟整洁，双手干净。
“你们的人呢？”没有理会那个突然打断了汇报的女向导，负责主持会议的中年女人忽然询问坐在圆桌尽头的莉莉。
“加上我，共十三人，战死八人，重伤一人。”莉莉单手扶着左脸上被鲜血染透的纱布，凝声道。
“看吧！这就是派出向导的结果！向导根本没有战斗能力，我们不能上战场！”女向导得意的尖叫着。
莉莉的回答，让会议上众人的争吵变得更加激烈。
“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能用的人了！向导也是战士！”终于有受不了她的人站了出来。
“支援呢？其他基地的支援呢？学院、组织上层都在干什么？”
“支援？你是还活在昨天吗？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吗？白塔塌了，十五万哨兵死伤超过半数，全球所有的人类基地都遭遇了外星生物的突然袭击……
汉城和东京基地已经被确认完全覆灭，贝鲁特基地已经失联超过10个小时，连华盛顿基地都……在从凌晨开始的战斗中，全球人类总数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
目前唯一还有能力同那些东西进行对抗的，只有平权派的几个基地。
你到底还在异想天开些什么？我们只能自救！”坐在女人对面的一名高级Mute研究员忍不住还口。
“自救？怎么自救？靠剩下的这一千多人？靠你们这群无能的Mute？还是靠她们、”那女向导说着，忽然指向莉莉：“靠她们发明的什么无限能源机械技术？四维虫洞技术？确实，我听说了，那些叛徒联系过我们，说可以提供什么技术，让Mute和向导也获得与那些怪物们战斗的能力……可现在，你看看她们的样子。”
“抱歉，能源技术和虫洞技术都不是我们发明的，是庄一鸣，庄大校带领团队研发成功的。我们没有装备是因为我们已经利用它完成了任务。另外，庄大校是个Mute。”莉莉看都没看那女人一眼，冷声道。
“呵，原来是Mute发现的？你们敢信吗？！”女人听到莉莉的话，脸上的不屑更重：“一个Mute发现的‘技术’，研制的武器？除非他们能直接战胜这些东西，否则，我绝不会使用Mute研制的东西！”
“脑子有毛病！你爱信不信！都这种时候了！拿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只要联系对方，得到详细信息，三十分钟，我们可以做出、”
“三十分钟？！那东西出现的间隔一次比一次短，我们已经没有三十分钟了！不要再说了，与其相信Mute的屁话，不如让这个家伙守住基地的入口！”
格雷看着女人指向自己的手，没有出声。
“这座基地的外墙足够坚硬，是那些怪物无法攻克的堡垒。所以，只要让这个家伙把守入口，我们……”
“如果庄大校的东西无法帮助人类取得胜利。”始终不发一言的格雷忽然开口：“我会离开这里，回到布鲁塞尔基地。”
哨兵说完，平静地看向莉莉。
“你怎么敢？！不过是一个哨兵，一个武器！”女向导怒吼着，催动着精神力，冲向格雷：“你的向导呢？谁是你的向导？”
铮！
A级向导的精神力被格雷坚实的精神域防御屏障弹开。
那女人震惊地再发不出声来。
“我会回去，死在他的身边。”格雷仍旧只对莉莉说到。
南极基地的众人面露疑惑。
莉莉却点了点头：“嗯，回去吧，回到他的身边。我替大家谢谢你这一路的帮助，不论结果如何，你们都是人类的英雄。”
“报告！副主管！”
一声嘶哑的大喊唤回了会议室所有人的注意力。
满身是血的Mute士兵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又来了！那些东西又来了！”
士兵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能忍住发自内心的恐惧，他颤抖着，高声道：“它们的数量变多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多……它们，它们破坏了一条传输通道，基地、受不住了！”
哐啷！
有向导摔坐到了地面。
“主管！副主管！”又一位身穿染血白大褂的Mute研究员大叫着跑来。
瘦弱的研究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站在门口的高大士兵，钻进屋内。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众人，便直接扑到了副主管，那个中年女人的身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是一个有些粗糙的金属机甲机械臂外骨骼，可以套在手臂上的那种。
“成功了！您安排我做的这个东西真的有用……它，它是自动的！我，我刚刚，借助做成的机械甲，从Black的手下逃了出来……我捡回了一条命，我！”研究员语无伦次着。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在研究员破碎的眼镜后，是一双满震惊和希望的眼睛。
“什么？原来你们早就派人和那些叛徒暗通曲款、”
“躲开。”
铿！
一阵轻风吹过。
格雷拍碎了忽然出现在研究员背后的裂合体的脑袋。
而在研究的后心与裂合体之间的，是他携带的机械臂和被反向扭断的胳膊。
“啊！——”研究员提泪横流的惨叫着。
但他的命确实保住了。
“有用，真的有用！”
“带他去治疗！”
“自动的？真的是自动的！这看不清的速度，足以媲美哨兵的速度！”
“快，快去加紧制作这东西！”
“可是基地已经被攻破了！有这东西又能怎样？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一片混乱中，格雷微微皱眉。
“哨兵。”副主管忽然站了起来，叫道。
格雷看向中年女向导。
“哨兵，你说过，如果机械臂有用，你就会留在这里。”
格雷没说话。
“我们还有希望，拜托了。”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向导，向格雷弯腰，深深地鞠躬。
……
希望是一种很渺茫的东西。
希望与失望通常只在一念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日升月落，星移斗转。
一天，两天，三天。
整整七十二个小时，奇异的极光每时每刻闪烁在地球的各个角落。
这是Black开始对人类进行剿灭后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进攻，也是人类面对这种无法抗衡的外星生命体抵抗得最久的一次。
原因是那些四维能量武器。
但人类方的败势还是无可避免的出现了。
导致这中情况的原因很多，关键决策的时机，所仰仗武器的不成熟和不完善，敌人碾压性的强大和永无止境的补充，人类个体死亡后无法得到补充……等等，等等。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事。
弱小也从来都不是可以在朝夕之间就得到改变的。
当厮杀变得麻木，当通讯频道中的基地联络讯号一个个消失，当基地周围的血色冰海反复融化又冻起，当残破的肢体，头颅充满眼眶，当腥臭的铁锈味再也无法刺激一个人的嗅觉神经……
“Gray，你回去吧。”
Black冰冷的血液泼洒在女向导的脸颊，一道糜烂的巨大切割伤令原本漂亮的女人面目狰狞。
女人却对此毫无察觉般，抬起手臂，用浸满了鲜血的金属械甲擦去了眼角碍事的污迹：“你一个人，一定能逃掉，没有人能拦住你。上将他们一定会将林辞保护到最后一刻，你还能见到他……”
“我知道。但，”格雷放出精神力屏障，为女向导阻挡了一次来自04的电磁攻击，又一挥手，将那张早就看腻的孩童五官沙化成灰：“撑下去，或许还有希望。”
“希望？”莉莉摇了摇头：“不用安慰我了。基地只剩下132人了。我们可以撑到最后，却撑不到人类的未来了。”
“你和林辞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们为人类，为大家，牺牲了很多，付出了很多……但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回去吧，回到你应该陪伴守护的那个人的身边。”
“人类已经走到了末路……”
大概是长时间高度紧绷的神经已经彻底崩断，一直以来总是以坚强勇敢，骄傲倔强示人的女人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流着眼泪，颓然地坐在了早已无法再移动的基地废墟上。
苍茫酷寒的南极洲大地边缘，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
几百个面无表情的裂合体将哨兵和女向导团团围住，最后的攻击一触即发。
格雷却忽然撤掉了搭建在二人周身的防御屏障。
“来了，希望。”层层包围中，哨兵半仰起头，无声地看向灰白色的天空。
那里，飘扬着数不清的道道极光。
——White，我们还会再来。我们一定会取走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是Black第一次出现在地球时，众人脑内响起的声音，音调奇怪，不辨男女，不分老幼。
但这一次，那个声音只响起了一遍。
下一秒。
全球各地幸存者眼中的所有裂合体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呼呼的寒风一如既往地刮着，吹起了一地暗红的雪花。
天空中的极光消失了。
世界安静了。
战争结束了。
“它们走了。”格雷扫视着残破的战场，平静地说道：“结束了。”
“结束……了？”女人不敢置信。
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敢相信。
但眼前冷清空旷的世界不是假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它们、”莉莉擦着生理性不住落下的泪水从地上爬起。
“猜的。”哨兵的回答依旧简洁：“开启虫洞需要大量的能量。”
大量能量……是的，开启虫洞需要大量能量！
如果Black的母星拥有足够的能量，那么就不会出现之前那样被阶段性终止的“传送”，也不会有这些只能在地球短暂出现的裂合体了。
先前那频繁的进攻，大量出现的Black裂合体，其实也都是外星生物的“拼死一搏”！
人类一直都拥有希望，人类的希望就是坚持，坚持反抗，坚持着追逐希望——直到外星生物能量耗尽的那一刻！
这是人类唯一的，能够抓住未来的机会。
“你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不是……”想清楚事情关键的莉莉看着哨兵远去的背影，脱口而出。
格雷却只是摇了摇手：“谢谢你，林辞还在等我。现在，我该回到他的身边了。”
哨兵登上了残破的夏娃号，失去了双臂的机甲，喷射出五色的粒子尾焰，划过天际。
作者有话说：
一章结束战斗（其实是两章的量），刚写完的时候觉得节奏问题好大，返回头修的时候觉得还行，没问题。笑死。
“决战”指的一直都不是单纯的“格雷同03的战斗”，以及“最后母星生物入侵地球的战斗”，决战指的是这两场战斗合在一起的这个过程。
PS：有个欢乐小剧场，因字数有点多这里放不下了QAQ，想看的可以瞅瞅作者vb？在专栏简介那里。（我好喜欢写这种奇怪的东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