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Gray【完结】>第163章 我爱他

  那天的手术还是失败了。

  林辞不懂复杂的实验原理和操作。他只是看到十几个研究员耗费了整整九个小时,用了无数种方式,反复尝试将各种不同结构的金属义肢与少年的断腿相连,却总是装好没多久,就再次拆掉了机械,更换全新的方案。

  由于义肢必需与人体神经直接相连,并同时成功获取“高维能量”作为驱动能源,才能与肉肢无差地对大脑指令做出反应。

  实验体需要时不时地根据研究员的要求作出动作,供仪器检测。

  是以,在手术期间,扎西次仁必须一直保持清醒状态,且不可以使用全麻药剂,完全屏蔽痛感。

  这样的实验过程注定令所有人煎熬,令被手术者痛苦。

  林辞就那么握着扎西次仁扎着滞留针的手,几乎没怎么变过姿势地从下午两点坐到了深夜十一点。

  男孩很坚强,虽然面白如纸,满头冷汗,紧皱的眉心始终没能松开,但他仍旧配合地完成了研究员的所有要求,没有叫过一句苦,喊过一声累。

  在实验终于结束的那一刻,少年几乎是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后来,林辞跟随护理将孩子送回了房间。

  ……

  扎西次仁只是个普通的Mute,身体情况不允许他高频次地接受实验手术。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得到了短暂的休息调整时间。

  林辞每天都会去陪男孩——他在实验里除了打杂,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

  而普通的Mute研究员们终究还是没敢让一个向导跑来做杂活,即使他们现在所在的基地是以为Mute和哨兵争取平权的派系大本营。

  “海、真的有那么,大吗?比盐湖大,很多,一眼、望不到头?”

  林辞推着轮椅,带扎西次仁走到训练场边。

  哨兵们完成日常训练的口号声一声接一声传到两人耳边。

  “很大,茫茫无际。”林辞回答:“在飞行器上远看的时候,其实还不觉得怎样。直到你真正落地,站在海岸线边,我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海水、真的都是咸的、吗?”扎西次仁又问。

  “嗯。”林辞点头:“海水是咸的,还有些苦。很凉。”

  起风了,向导从轮椅后面的布袋中取出绒毯,盖在少年身上,遮住了那双断口被浸泡在特殊药剂袋中的腿。

  为了实验手术的方便,扎西次仁的伤口是不能愈合的。

  “真好。住、海边的人,一定都不缺盐吃。”扎西次仁扯了扯身上的绒毯,羡慕道。

  “六点了,我们该回去了。”林辞看着远方贴上了地平线的火红夕阳,心情复杂地说:“早点吃饭休息。明天,实验又要开始了。”

  “嗯。”少年点头。

  林辞便推着轮椅往食堂走去。

  扎西次仁忽然伸出那只机械手,抓住向导的袖口,叫道:“林辞哥哥。”

  男孩对林辞的称呼已经熟练地不会再打磕绊了。

  “我今天,想在房间吃晚饭。你、能陪我吗?”

  两人通常都是先去食堂吃完饭才回宿舍的,林辞虽然有些奇怪扎西次仁今天的要求,但还是应了下来。

  “好。”

  ……

  林辞从食堂打包了两份晚饭,赶回宿舍楼。

  少年双腿不便行走,出入只能乘坐轮椅,所以房间被安排在了一层。

  银色滑门在身后关闭,林辞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单人宿舍里,除了扎西次仁,还有满头白发的曲珍白玛。

  “白玛有事情,想、问你。”阿贝尔并没有跟在老人身旁,扎西次仁自然地担起了翻译员的任务。

  “您想问什么?”林辞将塑料袋里的饭盒取出,摆上餐桌。

  “你、%&……Gray,#¥?”

  老人迫不及待地提问,言辞中夹杂了几个向导能够分辨出的简单词汇。

  林辞听到老人提到了格雷和自己。但他不知道老人究竟想说什么。

  她大概是努力尝试,学了一段时间通用语,能够听懂不少日常用语,但一着急,出口的话最后还是变成了藏语。

  看到林辞疑惑的神情,曲珍白玛才意识到自己并没能成功讲出通用语。

  “#¥%!”对自己在语言上的愚钝感到挫败,老人说完,愤愤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只好又看向扎西次仁。

  “#%……”男孩坐在轮椅中,却握住了老人的手,低声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劝慰对方。

  曲珍白玛点头,看看少年,又看看林辞。

  “林辞哥哥,白玛想问、你,格雷哥哥、去哪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没告诉你们吗?我的哨兵……他失踪了。”林辞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的一老一少,语调平缓道。

  “*&%?”

  “失踪?”

  老人和少年脸上的吃惊都不像作假。

  林辞拖过餐桌配套的座椅落座,同两人对视,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格雷?他只是一个哨兵。”

  白玛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你是当年参与了E级向导培育计划的研究员。你还参与了曙光计划的接收行动。你给我们的那副唐卡里面隐藏着兰提的分子式。”林辞步步紧逼:“为什么?你做这些的理由是什么?你对格雷,对所有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扎西次仁听到林辞的话,震惊地望向身侧的老人,但没有忘记自己的翻译任务:“#%¥、”

  曲珍白玛却伸出手,打断了男孩的翻译,示意她能听懂林辞的问题。

  “*@¥#%……?”

  “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孩子吗?”扎西次仁抿了抿嘴,同林辞翻译到。

  真的喜欢格雷吗?

  林辞愣了愣:当然是喜欢的。

  这好像是句废话。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

  或许是哨兵屈膝为他擦净裤脚的那刻,或许是哨兵坐在床边对他告白的瞬间,或许是哨兵将满是伤痕的手藏在身后的那一分钟,或许是哨兵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的那一秒,或许是看到哨兵在掌心划下伤痕的那一刹那……

  又或许,是格雷默默守护着他的每分每秒,每个瞬间。

  他心动了,他有一点点喜欢上了这个哨兵。

  但他不是个好人,他不值得对方为自己这样做……他曾经软弱而胆小,欺骗着自己,逃避着现实。

  可,从选择用自己不堪的过往吓退对方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是喜欢哨兵的。

  然后,格雷,他的哨兵,便用最强势的亲吻和最老实的话语对他说——“柠檬味的,很甜”。

  人类是种自私自利、虚伪做作的生物。特别是他这样的人。

  林辞还记得自己曾问格雷:我对你的喜欢还比不上你给我的爱,怎么办?

  喜欢与爱总归是不能对等的。

  一段感情中,更爱的那个人总是要付出更多,吃更大的亏。

  但他的哨兵告诉他:他会让他爱上自己,就像他爱他一样。

  他甘愿付出,他不怕吃亏。

  就像他爱他一样……

  “我爱他。不是喜欢,是爱。”林辞认真地看着老人的双眼,回答道。

  向导的回答让扎西次仁感到困惑,在他看来,“喜欢”与“爱”本就是一回事。

  少年动了动嘴唇,有些不知道要怎么给老人翻译。

  曲珍白玛与少年大概有着同样的不解,但老人拥有更丰富的人生经历,她看得懂年轻向导的眼睛。

  “%¥……”老人说着,捏了捏扎西次仁的手。

  “是为了赎罪。”少年得到提醒,连忙翻译道:“我做这些,是因为我犯了错,我对不起他们。我需要赎罪。”

  男孩说完,奇怪地看向老人。

  林辞沉默不语,静静地等待着曲珍白玛接下来的解释与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