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相欠【完结番外】>第62章 星球

  “小时候,老师告诉我们,天上不会同时出现星星和月亮,月亮的光太强烈了,把夜空照的很亮很亮,星星就会被月光掩盖。”温叙坐在地上,抬头去看天。

  医院后院有很大一片空地,喷泉在夏天的夜晚会喷向天空,彩灯亮起,灯球上的水珠都在发光,萤火虫从灌木丛里飞出来,萦绕着喷泉,像是满天繁星坠落了人间。医院太过洁白了,洁白的高楼,洁白的墙,洁白的衣服,洁白的消毒水的气息,待在里面太久了,像是雪盲症的患者一样,会短暂迷失方向。

  可惜现在不是夏夜,没有蛐蛐叫,没有彩灯,没有喷泉,萤火虫也已经走到这一年生命的尽头。

  温叙指着天,“可是你看,今天的月亮旁边,一直有一颗闪耀的星星。月亮不孤独,月亮的光也不会遮掉其他的星球。”

  月亮被吞食地只剩下一小块,弯弯的月牙泛着微蓝的光,在月牙周围笼罩着,一颗小小的星星就落在了他的边上,被月牙的小尖指着。漆黑的夜空中,小钻显得格外闪亮,淡蓝色朦胧的光铺在他们的周围,纵使没有满天繁星,依然美得令人窒息。

  “孤星伴月,长庚星和月亮同时出现在了一起,古人不是说,这是不详的征兆吗。”迟早握着温叙的手,刚刚输完液的温叙还有些虚弱,可他偏要拉着自己出来看天,温家父母到了医院,匆匆看过温叙一眼,就去温恕的床边陪着了,小小的病房里着实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人。

  温叙摇摇头,“可以有很多星星一起在天上闪耀,但是只有一颗星星可以陪着月亮度过漫长的黑夜,这不能叫做孤独,也不会变得不详。星星不会责怪月亮遮掩了自己的光,月亮也并没有为了星星牺牲自己的亮。”

  “有星星陪着你吗?”迟早垂着眼眸,帮他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

  “我不是月亮,我也是其中的一颗星星,有我爱的星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温叙用手把迟早圈在了怀里,“这么多年,我都在学着接纳自己,我好像没有叛逆期,但其实我的前半生都活在叛逆期里,我不想平庸,却用二十多年接受自己平庸的事实。我们都一样的,更优秀或者更不幸一些的平常人。我用尽全力想要让小恕变成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独特的,高悬在天上的月亮,但其实,是我在一直阻碍他接受真正的自我。”

  “你没错。”迟早皱了皱眉,他听不得温叙说这种指责自己的话。

  从最开始就是,分明温恕做的错事和他无关,分明自己遭受的苦难和他无关,他总是会上前,以一种自责的姿态去帮助他。

  温叙笑着,没有再顺着那个话题说下去。他揉着自己的胃,悄悄靠在了迟早的肩膀上,脸上的倦色初现,“你还记得我以前问你,你想从事什么职业吗?”

  迟早点点头。

  那时候他们都还有选择的机会,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以后要去造飞机。

  “我以后可能还是会当老师,小恕应该会出国深造,你……迟早,你是我们所有人里第一个有着明确梦想的人,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小恕攒下的给你的钱,奶奶留给你的钱,我马上就要工作,也会有钱,你要不要,再去试一把。”温叙侧过头来,对上了迟早惊讶的眼神。

  小时候,温叙没有梦想,其实现在也一样,庸庸碌碌,最终还是走上了父母希望的那条路,温恕也一样,其实他们才是没有选择的人,他们的生活里似乎没有出现过可以自我决定的选项。可迟早不一样,温叙不想给他压力,可是温叙想要看到迟早有一天可以再露出来那种充满向往的笑。

  离梦想很近很近的笑容。

  “我……”

  “好啦,咱们去看看小恕吧,应该醒了。”温叙不为难迟早,看这孩子一脸纠结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要顾及考虑的太多,哪儿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一拍脑袋就决定。

  迟早搀扶着温叙,连拖带拽地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温叙身上没劲,被他这么一拉,更使不上劲儿了,摇摇晃晃往前一扑,差点把迟早推进后面的喷泉池子里。迟早被莫名戳中了笑点,笑着揽着温叙,狠狠把人往自己怀里搂,恨不得直接合二为一了。

  “今晚回家,我可是要——”迟早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咱们是不是还没买床?”

  被睡塌的床的残尸还在家里没有来得及收拾,打地铺的被褥一团乱地留在地上,想到这一片混乱,迟早默默叹了口气,这回家可有的忙了。

  这次轮到温叙笑了,一瘸一拐往前走着,假装遗憾地说道:“今晚只好在这里陪小恕咯。”

  迟早把牙咬得咯咯响,心里寻思余麟这一刀扎得实在太偏太浅了,怎么没让温恕这家伙多吃点苦。

  当时温恕发消息找来余斯山,故意让他出现惹怒余麟,让完全处于不理智状态的余麟捅自己一刀,借着身上的监听设备和刀子上的指纹,也能把这人关进去一段时间了。他最初的顾虑是出国,自己出国之后,余麟难免不会把这份愤怒和仇恨转移到迟早和温叙身上,这人爱玩阴的,万一再和余斯山勾搭在一起,温恕远在国外怕是也活得不安心。还不如把他弄进监狱里安生安生,等他出狱,温恕应该也就回来了。

  温恕原本没想过余麟当真会痛下杀手,出于求生欲,他在余麟再度将刀子捅向他的时候,下意识朝着余斯山的方向躲了过去,加上余斯山扑上来的力气,余麟的刀子虽然刺了进去,但是完全偏离了心脏,受了痛苦的皮肉伤,好在温恕的一条命还是保住了。

  不过迟早还是觉得,温恕这次冲动地将自己作为靶子,摆出了一种同归于尽姿态的行为,还是处处透露着诡异。他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这一切肯定还是和余斯山脱不了干系。

  那一刀,也是温恕刺向余斯山的。

  “温,温叙?”

  温叙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赶紧放慢了脚步,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去找——是余斯山。余斯山就蹲在医院的门口,失魂落魄的,活像只丧家之犬。迟早觉得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前段时间,迟早见到的余斯山都透露出一股斯文败类的腐败味道,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烫好的衬衫上找不到一丝褶皱,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都满是刻薄的气息。

  现在才对,才有“人间气”。迟早报复似的笑着,“余老板这是……看来我电动车撞得还是轻了,您要不也进去看看病?”

  余斯山出人意料地没有理会迟早的冷嘲热讽,而是直直盯着温叙,小心地问道:“小恕……还好吗?”

  直到走近了点温叙才看见,余斯山眼睛里的红血丝吓人得多,从眼白直接蔓延到了瞳孔周围,有些惊悚。温叙听到了温恕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存着怨念,又不愿意咄咄逼人,干脆转过了身子,拉着迟早要走。

  余斯山连忙往前迈了一步,扯住了迟早的衣服,一股呛人的烟臭味顺着他的动作抖落到了迟早的鼻孔,让迟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迟早,温恕现在在哪儿啊?我能不能去见见他?我见不到他我……我整个心都是慌的。”

  余斯山不是温恕的亲属,甚至算不上朋友,当时救护车加急开到了厂房外面,温恕被医生从余斯山的怀里接了过去,余斯山也被挤到了一边,温叙和迟早随着救护车一同到了医院,他只能和他的表弟被警察一并带走。

  警车上有些拥挤,余麟冰冷的手铐砸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的肋骨生疼。

  他茫然地坐到了后座上,姜瑄就在他的身旁,冷冷看着他。

  “啪。”

  当着警察的面,姜瑄一巴掌抡在了余斯山的脸上。

  “行了小瑄,差不多得了,再让我们局长看见动用私刑这回事,写检查的还是我。”前排的女警回头冲着姜瑄挤了挤眼,姜瑄这才收回了手,把屁股往右边一挪,离余斯山远远的。

  她揉了揉扇得有点麻的手,思思瞪着余斯山,说道:“今天如果不是许警官拦着,我非要把你的嘴撕烂。”

  她只是听着温恕的话,都觉得一阵阵窒息。女生的共情能力往往会更好一点,更何况在此之前,温恕还偷偷发给了她一个文件袋,说今天这事过去之后,就让姜瑄帮他报警。

  因为姜瑄在警局里有相熟的人,可以直接报给警方,不会经过一些“余家人”的拦截。

  姜瑄觉得这小孩有趣,本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打开了文件。

  之后的种种,却让她咬紧了牙关。

  她看到了温恕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床上的照片,看到了温恕写下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余斯山威胁逼迫下发生性关系的证据,看到了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书面证据,看到了录音笔里一段又一段的录音,看到了袋子里密封保存的沾满了液体的避孕套,看到了温恕遗书一般的自述。

  姜瑄其实不知道那些话算不算温恕的忏悔与反省,可是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温恕并不是单纯要把谁弄进监狱里,而是要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所以她会央求警察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温恕他们要去的地方,尽可能拦住看似冷静,其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温恕。

  温恕是学法的,虽然道行还比较浅,比不上那些厉害的律师,但好歹学了一段时间,不至于无从下手。已有的证据整理得还算完整,一些早就销毁了的痕迹他也无法再还原,不过这些东西,应该也够余斯山栽一跟头了。

  那时候,温恕还会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余斯山一直把自己当做需要去教的小孩、什么也不懂的鸡仔,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把他教的东西全部用在他的身上吧。

  不过姜瑄还在那封信上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可是姜瑄姐,我在尝到让他得到惩罚的兴奋与快感之后,居然还有点落寞,就像是又回到了那天雨夜,我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大雨里,隔着玻璃,看着他像个跳梁小丑。”

  “可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我彻底无法全身而退了,我被他通化成了一个变态,分不清楚爱和恨的变态。”

  同样是浓烈又炽热的情感,同样是长久又真实的执念。

  余斯山紧紧攥着迟早的衣服,近乎央求地重复着:“让我见见他,让我看到他没事就好。”

  “他死了,你见不到他了。”迟早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胳膊,搂住全身有些僵硬的温叙,朝着医院长廊慢慢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余斯山愣在原地,他看着自己袖口不小心蹭上的温恕的血,已然变成棕褐色的液体凝固在上面,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我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