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沈妍杀到了斐凝的办公室。

  kelly久违地见她登门,喜不胜收,给她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斐凝正在批文件, 戴着眼镜,手里拿着钢笔,对着一叠厚厚地打印出来的A4纸张翻阅。

  见她进来, 她抬眼,笔没停, 只说:“先坐。”

  沈妍应了她的话, 在沙发上坐下。

  “有什么事情?”斐凝问。

  她其实是明知故问。

  果然, 沈妍直截了当地开头:“昨天说的那个项目, 我想谈谈。”

  斐凝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妍一眼, 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圈浅淡的青色, 应该是昨晚熬夜看完了项目内容和策划案,又去搜了些别的资料。

  “稍等。”斐凝说,“我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

  “好。”

  沈妍得了话, 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昨天传过来的资料。

  在广电那立项的项目叫《阳光》, 很简单直白的名字, 并无什么新意,也没有什么打眼之处。

  吸引她的是简单的一段话。

  ——影片讲述了抗-战之后傅从阳设立抚育基地照顾日本遗孤而与家人和同胞对立或同行的故事。

  递过来的策划案里,虽然没有剧本, 但是有三千字的大纲。

  一目了然, 精简的内容, 沈妍却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傅从阳, 那个时代留学归国的女子,于西南联大工作,丈夫死于战乱, 有了个新生儿,却也毅然投入到了抚育日本遗孤的事业中。

  题材有些冒险,但内容是让沈妍动容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反战片,并非纯粹的主旋律歌颂,更多的视角是聚焦在战争之下小人物的生活,以及战争给普通家庭带来的痛苦,战争对生命的践踏。

  跟手上那些情情爱爱且没有谈透的故事相比,沈妍偏好这一个。、

  当初跟斐凝说的话犹在耳畔,打脸来得太快,她却没办法。

  斐凝放下手里的笔,搁在一旁的银色金属笔筒里,两者相撞发出声响。

  她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带着了然和调侃,让沈妍一想到昨天自己说的话,就觉得有些微妙。

  好在斐凝也不逗她,只说:“这个项目你怎么看?”

  沈妍思忖片刻,回答:“故事我很喜欢,其他的具体得看剧本,审查那边应该不太好过。票房应该有基本保障吧,也算是题材红利。”

  “你想拍?”

  “嗯,我想。”

  面对沈妍毫不遮掩的野心和直白的想法,斐凝敲了敲桌子,沉思道:“我这边可以把你推上去,但后面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你应该也知道你面临怎么样的风险。”

  “自导自演这个噱头,你觉得够作为筹码吗?”

  “资方或许会满意,但是他们不会。”

  “他们?”

  斐凝把平板转给沈妍,上面有一个女人的照片。

  “这次项目被卡也跟她有关,傅从阳的孙女,傅舒兰。上一个导演出事以后,找了好几个导演去谈,她都不满意。军方那边说了,要她点头了,这片子才能继续拍。”

  “我见过她。”沈妍拿着平板,定定看了好一会,倏尔笑了,“我见过她。”她再次确定地说。

  斐凝很快就猜出来了。

  “生日会上?”

  两年前为沈妍举办的十八岁生日宴会,也算是把她推出去给大家认识的名流交往会。除此之外,斐凝想不到有什么能够让沈妍和傅舒兰见面的场合了。傅舒兰其人,背景深厚,手握重权,跟沈妍的母亲沈云岫相熟。

  “你要是打定主意要拍,晚上有个酒会,她也去。”

  -

  见到傅舒兰是在晚上,沈妍盛装打扮出席,目的就是为了让傅舒兰能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她是跟着斐凝一道来的,一进场,斐凝就被别的人拖去社交,两人各有目的,于是分道扬镳。

  傅舒兰刚刚应付完几个老头,一转身,就见着沈妍端着酒朝着她走过来。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酒杯一碰,傅舒兰一下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她们见过。

  “沈小姐今天实在是艳光四射。”傅舒兰赞叹。

  “傅少校过奖了。”沈妍微微一笑。

  这个称呼一出,傅舒兰就知道沈妍此行来见她,必然是有别的目的。

  她的笑容淡了几分,一眼看透,说:“沈小姐也是为了《阳光》来的?”因着是故人的好友,之前见面的时候,她也确实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于是好言劝了一番,“这个片子还没进展,选演员的事情,得等导演确定再说。”傅舒兰调侃,“我以为按照你小姨对你的态度,这点事情,用不着找到我面前来吧?”

  沈妍笑容更深,“如果只是当演员的话,当然不用。”

  “傅少校,关于《阳光》的导演选择问题,我想和你聊聊。”沈妍顿了顿,“你现在有空吗?”

  傅舒兰这下才彻底明白了她的来意。

  她冷了神色,“你想当导演?”

  这话说出来,傅舒兰就自己皱紧了眉头,看沈妍的眼神并不好,说出来的话更不好听,“我不知道你家小姨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抱歉,这部片子,我没打算让它沦为资本玩票的存在。”

  换言之,歇了你这个大小姐想要拿这个片子试水的心吧。

  傅舒兰转身要走,沈妍一抬腿,挡在了她的身前,她态度诚恳,“我只有几句话,想和傅少校说。说完之后,傅少校要如何定夺,我一定不再多言。”

  傅舒兰冷然,但没往前走动,已经算是默许。

  沈妍松了一口气,连忙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我知道这么说或许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但是我的确是认真地想要做好导演。我查阅过《阳光》的原型,如果没有出错的话,她最终都没有被傅家承认。这部片子既然能够被拿出来立项,说明傅少校至少是存了心思想要让人看到关于她的故事的,不说别的,至少洗刷掉对她莫须有的猜测。”

  “我现在没有办法打包票说我一定是你们能够找到的导演里最好的那个,但是我可以肯定地是,我一定是最真诚的。”

  “我想把这个故事拍出来,想让大家看见。”

  傅舒兰神情缓和了几分,言辞却依旧冷冽:“沈小姐,要是每个人都拿真诚来换,这世界上可就没有什么东西换不出来了。”

  沈妍当然没有想过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傅舒兰拿下。

  她刚刚那番话,只是想要改变傅舒兰对她的刻板印象。

  她绝对没有想过要玩票。

  “那如果,我能请来徐晔导演做监制呢?”

  傅舒兰顿住了。

  徐晔,国内首屈一指的导演,香港出身,港片的辉煌时代与他有关。动作片一流,故事以现实细腻又不乏戏剧性见长。最重要的是,他十年没有拍过电影了。

  改行当了荣誉教授,有事没事能够在课堂里看到他的身影。

  这一次的拍摄,不是没有考虑过徐晔,但是大家都没本事请出他。

  人家不要名,不要利,无欲无求的人,很难打动。

  傅舒兰挑眉,笑了下,说:“如果你可以的。”

  这算是变相做了答应。

  三天后,傅舒兰接到了斐凝的电话。

  “小斐总怎么有空打给我?”

  电话那边,是沈妍的声音。

  “徐晔我请到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往下沟通了吗?”

  傅舒兰一时震撼:“你怎么做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傅少校就不必多问了。”沈妍一门心思想要搞事业,“如何,能往下推了吗?”

  电话那段沉默了好一会,应了一声好。

  沈妍之所以用斐凝办公室路线拨出去,一是担心傅舒兰不接没有备注的电话,二是想着一旦有什么进展,斐凝这边能够迅速地给与反馈。毕竟前期推进的时候,总制片人是景玉的人。

  斐凝撑着下巴看着她站在一旁打电话,听到她的言语,忍不住笑了笑。她猜得出来是因为什么。

  徐晔息影十年,跟她有关。

  徐晔没有拍完的那部电影,是她参演的。她中途去世,徐晔大受打击,再也没有拍电影的兴趣。最要命的是,徐晔欠金玉一个人情。那部影片是金玉免片酬参演的,为的是帮助徐晔缅怀亡妻。可没想到,片子没拍出来,演员也去世了。徐晔大抵觉得,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暗示了。

  于是才子决定自我惩罚,再也没有踏上荧幕半分。

  但沈妍有办法。

  有一个冒险的办法。

  沈妍自从跟傅舒兰对话以后,就去徐晔授课的学校堵他。那几天还上了微博的热搜,有人猜测沈妍是不是打算考艺术院校。后来看到她跟徐晔走了,还猜测是不是有什么潜-规则或不良交易。总之外面的传言沸沸扬扬,事情却其实很简单。

  那天见面,沈妍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徐晔劝了过来。

 “徐鹤之,那只鸟该飞走了。”

  这是当年金玉拍摄时临场改的一句台词。徐晔很满意。

  少女言笑温和,带着故人之感。

  “徐导,好久不见。”

  “有个忙,想请你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