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小姐暴怒十秒， 安静十秒，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接着就拽着姜歆娆想让她站起来。
姜歆娆下盘超稳， 纹丝不动，“干嘛呀？”
“还干嘛呀，上去抱抱我家可怜的崽。”
姜歆娆：“额……”
歌手无奈道：“什么时候是你的崽了？”
她说是这样说，还是乖乖地随着程璐颐站起来，“走吧……”
顾梓本来安安静静在看菜单， 程大小姐大马金刀地推开门，门把撞在墙上duang地一声响， 她吓得硬生生往后撤了撤。
“顾梓……”程璐颐长大双臂迎过去。
顾梓刚站起来， 就被她用力地揉进怀里。
大部分人类都知道某个人展开双臂这个动作寓意着一个拥抱。但是程璐颐的表达过于k夸张，顾梓皱了皱眉。
跟只被主人提溜起来撸秃噜毛的猫咪似的。
她下巴按在程璐颐肩上， 看着姜歆娆，无辜又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姜歆娆摊手微笑。
顾梓轻声说：“好啦，我又没事。”
和姜歆娆不一样，程璐颐一路和顾梓一起走过来，更懂她这种繁杂又纷扰的思绪。
她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她， 最后推开她一点儿， 正正盯进她眼里去，诚恳道：“晚上我要和你睡！”
顾梓：“额……”
姜歆娆：“额……”
姜歆娆扁扁嘴。
然后换成顾梓咳了声。
“一个两个的，嗓子都坏了啊？一会儿回去在药店停下要不？买下西瓜霜……”
顾梓抿唇看她一眼，脑袋全是直线的程璐颐才意识到她说错了什么。
她高声辩解道：“我不是说和你睡啊，是一起睡，一起睡！而且虽然和你一起睡我也不介意，我是说晚上去你家睡……”
“好啊……”顾梓闷笑道。
“你第一天回来就夜不归宿，家里的人会不会有意见？”她问程璐颐。
这家店程大小姐吃了三四年， 闭着眼睛都会点菜。顾梓便把平板递给她，让她点。
“能有啥意见啊，我爸又不在……”程璐颐嘟嘟囔囔的，“我回来还不就是和你们玩来了么，我爸那边等他有空再去，不急。”
“我还想上门谢谢叔叔呢。”顾梓说。
程璐颐疑惑道：“什么事情要上程璐颐让程父停了和林家的背书，在顾梓看来，是自己欠程家一个人情。
不管程璐颐和程父怎么想，她都要还上，做够礼数才是。
“嗯……”顾梓说。
程璐颐想了想，没有反驳她，“我去找他的时候叫上你吧。”
“那岂不是打扰你爸爸和你见面了？”
“唉，我俩天天见面，你又不是不知道……”程璐颐把平板递给服务生，“我前几天忘记给他打，他都委屈得快哭了。”
顾梓轻声笑，“还是算了，改天我登门拜访。”
程璐颐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对自己两位父亲也挂念得紧。顾梓不舍得在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当个大电灯泡。
“Dean还说想见你呢……”程璐颐说，“好吧，你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吃。”
顾梓觉得自己和程家并没有那么熟悉——但程家的两位老父亲无疑把自己成好朋友兼可爱的年轻后辈看了。
程父和Dean两个人都生得高挑俊美，Dean是德州人，带点儿不羁浪子的西部牛仔味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李安镜头下断背山里的两位男主角。
顾梓记得他们在纽约的家墙上放着一张全家福，程父，Dean，他们领养的四个孩子——程璐颐是最小的那个，抱着一个玩具球傻笑。
当时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夫夫只能做单人联合领养，不同国家的政策又不一样，远渡重洋，做了不少手续才将她从中国带回去。
她有一个法国意大利混血的哥哥、一个尼日利亚裔的姐姐、另一个越南中国混血的哥哥，最后是她。
一家人都有一个中国名字、一个英语名字，说一口熟练的普通话。
被同性恋家庭养大、皮肤颜色不一样，不影响她开开心心地成长。
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身份认同障碍的困扰，更被全家人宠成了小公主。
一家四个孩子都是常青藤毕业，她两个哥哥玩了几年之后成家立业，进入VMC工作，姐姐攻读社会学博士后回到南美做非盈利人道救援。
听起来好像就程璐颐最没出息，还处在人生迷茫期。因为这个程大小姐有段时间也挺消沉，谁知道她的父亲们看得开得很。
Dean的原话是，能找到喜欢做的事情就去做，顾梓在纽约的时候和他们全家人一起出去野餐过。
程父和Dean完全没有架子，会因为一个鸡翅和孩子们争起来，最后多米诺骨牌似的滚倒在地上，站起来在拥抱在一起，看不出都是亿万富翁。
程璐颐朝她招了招手，让她也加入进去。
顾梓记得她那时候有一点儿不解，一点儿感动，一点儿不知所措。
她觉得程璐颐家真的很棒。
顾梓陷入回忆的时候服务生上菜了。各种山珍海味填满了餐桌转盘，程璐颐摩拳擦掌，“不和你们客气了，我动手啦！”
“好啊，到时候一起去吃饭……”顾梓点头，接着方才的话说。
她转头看了眼姜歆娆，“你见过Dean和程叔叔么？”
顾梓每次叫程父「程叔叔」他都要抗议，说把自己叫老了，Dean就在一边偷笑。
“没有呢……”姜歆娆说。
她有点儿犹豫——如果顾梓是去干正事的，她去会不会徒增压力？
“那……”
“那你俩一起来？”程璐颐从面前大快朵颐的海参小米粥里抬起头来，问。
“程叔叔和Dean人都蛮好的……”顾梓说，“难得他们都在国内，就当去玩。”
姜歆娆松了口气，“那好……”
晚上一行人回了顾梓家——只有她家多一个客房。
程璐颐环视四周，“太久没来，变样了。”
“哪里变样了？”顾梓去给她打水，闻言，远远地问道。
“就，你看嘛，以前你绝对不会在桌面上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璐颐环视过去，“还挺好看的，但不是你的风格。我们家小小顾哪里找的美学设计师？”
确实变化挺大的。房间的格局没怎么变，但窗帘和光源换成了偏暖的米白，茶几上摆了套紫砂茶具，小桌上放了个暖灰马赛克拼灯。
电视柜前面搁了个游戏机，边上一个铁艺花瓶，外加一束盛放的玫瑰。
还有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兔，软塌塌地、手长脚长地放在单人沙发上。
程璐颐一看就笑了，“顾梓，你居然买毛绒玩具了！”
“我买的……”姜歆娆放完她的行李走出来，说。
程璐颐恍然大悟，“Sherry，可以啊，审美不错。”
“一开始还觉得不大和我这姜歆娆刚开始往家里放东西的时候，顾梓看什么什么不习惯。
但那些小物件也无伤大雅，她一贯忍着没说，一忍便又渐渐喜欢上。
现在甚至觉得原先那种清清冷冷的白灰调装修忒没意思。
后来姜歆娆才给她解释，比起歌手家，白色空间就像张白纸，更方便顺着住宅主人的样子变化。房子也是拥有生命和韧性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笑，好像猜到了顾梓的别扭心思。
顾梓撇撇嘴，就随她去了。
姜歆娆说的没错。比起之前，顾梓微妙地更喜欢这个杂乱但有生活气息的空间。
“我们还想让Frank搬过来呢。”顾梓想到这，又说。
程璐颐愣住，愕然道：“你们俩住在一起啊？”
顾梓淡淡地点头。
程璐颐受到单身狗万点暴击，捂着胸口往后仰，甩了甩脑袋。
“你演技好浮夸……”顾梓笑道，“坐一下，我给你整理房间去。”
她上楼去了，剩下姜歆娆和程璐颐两个人在客厅。姜歆娆装模作样地烧了壶热水，准备泡茶。
“你会泡茶么……”程璐颐抱着那只巨大的毛绒兔，耿直地问。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姜歆娆答。
金黄的茶汤落进杯子里，程璐颐抬起小茶盏，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能喝到喜酒啊？”
姜歆娆僵了僵。
她有点儿异常地沉默下去，久到连程璐颐都觉得不对劲，急忙说：“唉，我就是开个玩笑……”
“没事……”姜歆娆压低音量，“我突然间在想……我们应该还不算在一起？”
上次她表白完，顾梓怎么回她的来着？
——给她点时间吧。
程璐颐不可置信地凑到她身边，问：“啊？”
“对……”姜歆娆说，“而且她现在这个状态……我不懂。”
顾梓的人生真是连环撞车的惨剧。林之柔那边刚出事，顾泽远这边又出事，本来该给她依靠的人接连背叛她。
如果姜歆娆是顾梓，可能也会理解她过分谨慎的态度。
可偏偏顾梓平常就是把她当女朋友对待的呀。
姜歆娆头有点疼。
顾梓探身出来，说她先去洗个澡。
两人立时坐正，高声应好，接着大眼瞪小眼。
程璐颐鬼鬼祟祟地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和我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