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这行字,游倾卓吃了一惊。

  “这是……泷许的传讯珠吗?”她问,见褚怀霜点头,忙道,“能不能给我看看?泷诉的传讯需在一刻钟内回复,不然他会生疑。”

  接过传讯珠,游倾卓思索片刻,回完以后,将灵识放出,试着翻找之前的讯息。

  “我检查过这枚传讯珠。”褚怀霜道,“其内部设有一种特殊的符阵,应该是泷诉布下的,除了使用者,唯独与设阵者有相同气息之人,才能将灵识……”

  她话未说完,游倾卓的灵识已经探入传讯珠中。

  褚怀霜:“……”

  好了,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泷诉”的内里究竟是谁的魂魄了。

  “……怀霜,我听你说完。”游倾卓没有急着去看讯息,而是看向了褚怀霜。

  褚怀霜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道:“你先看看‘泷诉’的传讯内容罢。”

  游倾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闭起眼,将注意力集中在先前的传讯上。

  这些传讯,褚怀霜都看不到,唯独她能看到。她查看时,褚怀霜耐心候在一旁,计划着该怎样潜入临天之岛,见自己披着泷诉壳的岳父。

  片刻后,游倾卓蓦地睁开眼,脱口道:“他不是泷诉!”

  褚怀霜被她吓了一跳,正愕然,怀中忽然扑入一人。

  “他……他……”游倾卓伏在她怀中,紧紧将传讯珠握在掌心,声音似是哽住了,良久,勉强说了二字,“父亲……”

  瞧见她的反应,褚怀霜大致猜到她看见了什么,知道她此刻的情绪极乱,便轻拍她的背。

  “我们快些回去吧,怀霜。”待缓过来,游倾卓喃喃,“我必须尽早去确认情况——父亲究竟是被泷诉囚禁,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莫急。”褚怀霜为她拭去眼泪,安抚道,“我们还有时间,路上需慢慢商议。”

  “嗯,我不急。”游倾卓微微点头,还对她扯出笑容,“只是有些惊讶……泷诉的传讯内容,竟都是与我有关的,却又并非命令泷许将我带回去。”

  褚怀霜还未查清此事,除却被捉的泷许,她一时也无从调查,闻言没有接话,抬起游倾卓的双臂,让她环住自己的颈子。

  “我们回去。”她道,顺势将人抱起来。

  二人在岛上游玩的时间虽长,好在褚怀霜境界高,哪怕抱着人,没多久仍然赶上了灵舟,飞身跃上甲板。

  茗柔正抱着含绯趴在栏杆上,看丹虺们拉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茗柔转过头,扬起笑脸道:“娘亲回来了?”

  褚怀霜自从早晨看过泷许昨晚的记忆,再对上自家崽子的笑容,不自地打了个寒颤。

  她寻了个合适的理由,目送游倾卓抱着含绯离开,而后对茗柔道:“柔柔,娘亲想问你些事,我们去雅间说罢。”

  灵舟内有许多单独的房间,靠窗临水,风景甚好。

  褚怀霜给茗柔倒了甜茶,坐在她对面,思索要如何开口询问。

  茗柔喝了口甜茶,先道:“娘亲是来罚我的吧?”

  褚怀霜一怔。

  “倾卓娘亲或许不知道,但怀霜娘亲一定会注意到的。”茗柔慢慢地道,“昨天夜里伤害泷许,是我自己要做,不关别人的事。”

  褚怀霜打量着这个外表尚年幼的孩子。

  哪怕茗柔的笑容天真无邪,却远没有含绯纯粹——这样无邪的笑容,她在重生初期也见过,后来才晓得那是装出来的,笑容背后尽是她难以觉察到的痛苦。

  “哪怕你不动手,我亦会处理她。”褚怀霜摇头道,“这件事上,我并无惩罚你的意思。”

  这下轮到茗柔面露惊讶之色。

  “我只是想征求你的意愿。”褚怀霜用商量的语气道,“上辈子的某一段时期,在我与倾卓记忆里皆是空白,被全部抹去了。这段时期的记忆,只有柔柔记得,可是如此?”

  茗柔捧着茶杯,默默低下头。

  “娘亲希望柔柔也忘却吗?”她忽问,声音软软糯糯,连自称也变了。

  褚怀霜稍作迟疑,反问:“你不希望忘却它们?”

  “柔柔想替娘亲们记着。”茗柔很干脆地回答,“娘亲们不方便处理的人,柔柔也可以替娘亲们处理掉。”

  说话时,她看向褚怀霜,稚嫩的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娘亲,妖族们杀红眼的时候,可不会管什么同情和怜悯呀~”

  看见她的笑容,褚怀霜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她试着感应了一下,却并未从茗柔身上感受到半点杀气。

  这一瞬,褚怀霜忽然想起一点。

  眼前的女孩,既是她与倾卓的幼崽,更是倾卓的身外化身,保留着倾卓在那个阶段的性子与习惯。

  她想了想,没有再劝,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那么,除了泷许,柔柔还想处理何人?”

  茗柔早已考虑过这点,闻言毫不犹豫地道:“泷诉。”

  褚怀霜明白她处理泷诉的理由,点点头,再问:“倘若泷诉已死,如今占据他身体的魂魄,是你倾卓娘亲的生父——也就是你的爷爷泷诏,你也要置他于死地么?”

  啪嗒。

  清脆的茶杯坠落声响起,所幸茶杯没有落到地上,只是打翻在桌上,红枣与茶汤一并从杯中倒出来。

  褚怀霜手指微动,水灵力很快将这片狼藉收拾好。

  “如何?”重新给茗柔倒了杯甜茶,褚怀霜看着她,静候她的回答。

  茗柔咬了咬唇,低声问:“倾卓娘亲知道这件事吗?”

  “这只是我根据泷许的记忆,及一些小细节推敲得出的结论。”褚怀霜不紧不慢道,“在彻底确认之前,我暂时不会告诉她。”

  “这怎么行?!”茗柔急了,“万一去了临天之岛,我们和赤龙族要打起来,倾卓娘亲不就——!”

  “我会阻止她。”褚怀霜平静道。

  实际上,褚怀霜很希望茗柔能忘却她记住的事。

  恨意诚然是一种动力,不管是修炼还是生存,怀着恨意似乎比什么都不去想,更容易使人飞速进步。然而一旦“恨”的根源消失,心怀恨意之人便会像是失去信仰一般,被茫然所拘泥,也许只是颓然一时,也许……会从此被困于心魔之中。

  经历过上辈子的事,褚怀霜绝不敢再去赌。

  更何况,如今心怀恨意的人还是她的孩子。

  她并不是想让茗柔忘却伤害游倾卓的人,只是觉得“记住”不是茗柔该做的事,而是她该做的。

  既然是她上辈子未尽的责任,怎好推给尚年幼的孩子?

  但茗柔要是真的不愿忘记,她只能放弃抹去茗柔的那部分记忆,提前做些别的措施了。

  按了按眉心,褚怀霜岔开话:“柔柔,你幼时总骂我,莫非也是因为那些事?”

  茗柔嗯了一声。

  褚怀霜:“……”竟也不犹豫一下,看来她给孩子带来的负面印象还挺深刻。

  “我在倾卓遭难时离开了?”她问。

  “嗯,差不多。”茗柔却敷衍道,说完就自顾自喝茶,茶喝完了,又去吃茶里的红枣,还把枣核嚼得咔咔响。

  “哎!别吃核!”褚怀霜赶紧阻止,“牙都要崩掉了!”

  捏着茗柔的两腮,让她把枣核吐出来,褚怀霜心里无奈,又想起游倾卓先前尝试询问这段往事,茗柔也不肯回答,不是装傻就是装睡,只得作罢。

  这孩子,怕是铁了心要独守那些记忆一辈子。

  褚怀霜离开雅间时,茗柔变为一条小龙,乖乖地盘在她胳膊上,她就带着小龙去找游倾卓。

  屏仙阁的这艘灵舟很大,不过如今不载客,只供她们一行人用,显得格外宽敞。

  褚怀霜和茗柔都不需要修炼,但游倾卓还打算再将修为巩固巩固,因而母女寻到卧房外,只见房门紧闭,门口地上放着一块软垫,软垫上趴着白狼崽含绯,也没像平时一样睡大觉,而是警惕地目视前方。

  一看这架势,褚怀霜就知道小道侣又在修炼了。

  给房门加了道防止打扰的禁制,褚怀霜蹲下去,抱起含绯,收好软垫,转身离开。

  看门任务结束,含绯又不安分起来。她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将目标锁定在褚怀霜的胳膊上,偷偷地凑过去,刚张开口,褚怀霜就眼疾手快地——把茗柔的龙尾巴塞了过去。

  和茗柔谈心失败后,褚怀霜就询问了些关于含绯的近况。比起与含绯形影不离的茗柔,她这个当母亲自认愧疚。

  询问之中,她才知道含绯不但要换龙角,可能连牙也要换了,不然不会乱啃人,而茗柔最近正在寻找能让妹妹磨牙的法器。

  含绯一口啃在龙鳞上,感觉像是吃到了铁板。她愕然抬起头看褚怀霜,呆了几息,吐掉姐姐的尾巴,可劲儿用小龙角往褚怀霜身上拱。

  “娘亲待会儿就给你弄磨牙棒来。”褚怀霜无奈道,“你先啃姐姐的尾巴,将就一下罢。”

  拱完不称职的娘亲,含绯盯着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龙尾,忍不住伸出爪子扒拉过来,很小心地啃了一口,见茗柔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就放心地把牙齿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提供一个回想】

  怀霜在62章的时候啃过小徒弟的妖身,还把牙硌着了。

  所以她很清楚,赤龙的龙鳞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