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上司的恋爱游戏>第36章

  跨年是个什么玩意?

  什么都不是。

  12年的时候, 所有人都会为跨年而兴奋片刻,因为玛雅人曾预言过世界末日;如今到了19年,没人再会对年份的变化感到惊叹。

  新的一年, 再走到熟悉的街道上时,今天的街道和昨天的街到没有区别, 今天和昨天也没有区别。

  该散的热闹都已散去, 留下空洞的念想。

  陆月白忘了她们接过吻,温如瑾也忘了。

  她们都忘了。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选择性遗忘症”。有些一时冲动的尴尬行为,还是尽早忘掉为妙。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各走各的。

  陆月白不骑电动车了, 温如瑾也不坐了;冬天的寒风里,裹着羽绒服的身影各自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

  陆月白宁愿这世上不曾有过12月31日。

  节后再上班, 她既不知道怎么面对山雀, 更不知道怎么像往日那样看斜对角工位的瘦小身影。

  那日, 她什么都没考虑好,直接吻了上去;而看到那震惊的目光后, 她又什么都不敢说, 直接躲进的房间。

  还好春节临近, 游戏测试能够将生活挤占得满满当当。她们像无事发生过一般开周会,工作, 吃午饭;然后像不熟一般各自下班回到家。

  这是陆月白第n次重启《恋爱设计师》的电脑模拟器。

  也是她第n次和洛溪调情。

  随着鼠标在模拟器内点击对话选择,界面内的洛溪的表情由愤懑变为平静。到最后, 把设计稿给她看的时候,万年铁面上司嘴角竟还微微勾起了笑容。

  【你看到她在放下脸谱的时候, 用手轻轻抚弄了一下那颗珠子的位置。光色很柔, 她的动作很轻,恍惚间你忘记了她骇人大魔王的面孔。】

  【洛溪:如果我告诉你, 我写下的愿望,其实是和你有关的呢?】

  洛溪的这句话无论看多少次,都是会从心底甜到大脑的程度。

  陆月白有种想哭的冲动,但这么多事情过去她已经麻木了,眼泪是掉不下来了。

  如果现实也能像游戏这么简单就好了。为什么现实不能成为游戏,游戏不能成为现实呢?

  陆月白将视线限制在屏幕上。

  抬头看斜对角的那个工位早就成了习惯,可从那时起,她似乎丧失了暗中观察的资格。

  到底为什么要吻她?

  又为什么要逃开?

  而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月白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温如瑾讨厌自己了。

  过往认识的所有人在越过某个临界点后,都会转而讨厌自己。这是回忆教给她的,也是一直以来撒在伤口上的盐。

  她信服这个推断,明白这无非是另一段无果之恋而已。

  转头,窗外的雾很浓重。

  就像那日搬家的时候,货车缓缓穿越雾气,走到了另一个世界,走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严倾心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我们今儿和温博去吃饭吧?”

  陆月白这才意识到,十二点不知不觉已过,一天又过去一半了。她的手仍停在鼠标上,抱歉地笑笑:“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吧。我等会儿和音无吃食堂去。”

  严倾心略带失望地点点头,披上外套。

  “好吧。”

  在闷在地毯上的脚步全部消失后,心中一个叫寂寞的情绪达到顶峰。

  **

  今年的春节不早不晚,刚好在2月5日。

  S16终于忙出头了。

  《恋爱设计师》“戏入人间”春节活动已准备完全,经QA无论测试都没出Bug后,程序便将拓展包包体预载到了游戏的更新里。

  这周周五,温如瑾下班得格外早。

  陆月白为了和她岔开下班时间,特意留了半个小时。

  左眼皮一直在跳。她不是迷信的人,可第六感还是隐隐告诉她,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回家的路上却一如往常。

  发动机寂寞,阿拉伯数字寂寞,人类寂寞。一片喧闹中,万物都保持着普通的模样。

  直到站在门外按密码锁时。

  虽然温如瑾家的隔音很好,可隔着厚厚的防盗门,还是能听到几人聊天的声音。

  陆月白的手突然僵住了。

  这么晚了,谁会登门造访呢?难道是温博的爸爸妈妈?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更不敢开门了,小心将耳朵贴到门上。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像个贼,但顾不上这么多了。

  然而刚听两句,她就认出来了。其中某个嗓音,熟悉到她永远也忘不了——

  那个声音配上骂骂咧咧的酒气,是童年里无数心理阴影的源头。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四肢开始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陆月白掏出手机,在垃圾短信里翻找。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我们去找你】

  【你弟弟这么想见你,你怎么铁石心肠】

  【地址我们已经打听好了】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死去的记忆复活。

  那年大学校园闹剧留下的阴影,让这个26岁的姑娘无力蹲在了门口。楼道很冷,但她不在乎。

  如果可以,陆月白宁愿今天不回家,在外面酒店住一晚或者露宿街头;但现在,她知道自己必须走进去,将他们带出来。

  因为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家!自己才没有家,这是温如瑾的家,一群烂人在打扰这个家真正的主人,让本就怪异的隔阂更加雪上加霜。

  陆月白看到了未来更多麻烦。她知道温如瑾会更加讨厌自己,会把自己赶出来,会……但她没有别的选择。

  不能因为私事打扰到别人,温博需要安安静静过完这个周末,再安安静静过完这个春节。

  至于自己怎样,这都是次要的。

  于是。

  陆月白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按开了密码锁。

  果然,她看到爸爸妈妈带着大学刚毕业的弟弟,坐在亮堂堂的客厅里,装模作样地谈笑风生。

  而他们的对面,温如瑾坐在单人沙发上,正认真陪他们聊着天。

  咔嚓。

  门发出了明显的声响,客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爸?妈?”陆月白硬着头皮,打了个不那么像招呼的招呼。

  长沙发上坐着的三人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陆月白,直把她盯到心里发毛。

  温如瑾适时调和了一句。这句话的语气带点后悔,显然是没料到气氛会这么僵硬。

  “他们在门口,我就让他们进来了。”

  陆志异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白啊,终于见我们了哈。”那个老酒鬼加老腐朽,笑得跟鬼一样难看。

  “我不可能回老家的。”陆月白直戳了当,她知道面对家里人没必要说多余的话。

  一旁的高美芳,那因操劳而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尝试用温言温语软化曾经听话过的女儿。

  “没让你回。只是你看看,能不能帮你弟弟解决一下工作的事,他已经毕业了嘛。看他有困难,你不可能不管的嘛。”

  “姐姐好!”陆月明装得倒很乖巧,任谁看了他这样都不会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的。

  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凭什么让我帮忙?你们到底想把血吸到什么程度,吸血也要有个限度吧?

  一连串的咒骂在唇边呼之欲出。但碍于有外人在旁,陆月白还是尽力保持着和声和气。

  “这事我们出去说吧。”

  “这不是你家么?”陆志异皱眉。

  “这是我和她一起租的房子,你们在这里会打扰她。”陆月白说这话的同时,余光留意了一下局外人的表情。

  不出所料,温如瑾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只不过碍于朋友的面子尽力没有表现出来。

  高美芳不可置信:“小温不是你房东么?她同意我们住这里了。”

  小温。

  假惺惺的套近乎称呼,让陆月白内心一阵恶心。看着她日日夜夜想要逃离的那几副面孔,她再也受不了了。

  温如瑾刚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陆月白冷冷道:“我出钱,这附近有酒店,你们今天住酒店。”

  陆志异看向了某个紧闭的房间。温如瑾家是三居室,那是最后一间空卧室。

  “那是书房。”陆月白面不改色。

  陆家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们的嘴脸丑恶一分,陆月白就会羞愧一分,就好像他们的丑恶会撕开自己的面具,把那个肮脏不堪的自己暴露在温如瑾面前。

  出门时,陆月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一块不可名状的东西卡在嗓子里,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漫不经心地听身边的弟弟叨叨。

  温如瑾也在看她。

  于是,陆月白收回了绝望的目光,将注意力收回到家庭的斗争之中。

  今夜会很漫长——此生都会很漫长。

  **

  安顿好家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时,陆月白不想见到温如瑾。妆还没来得及卸,暗掉的粉底糊在脸上,让每个毛孔都喘不过来气。

  可偏偏就见到了。

  因为温如瑾就坐在客厅里,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显然一直在等她。

  陆月白脱下羽绒服,尽力绽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她心底上是好奇家里人和温如瑾聊了什么的,可她什么也不敢问。

  “怎么还不睡?我洗漱很轻,不会吵你的。”

  温如瑾攥着水杯,杯中的水已经凉透了。

  “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月白低下头:“我会搬走的。”无非就是再去找一套房子而已。闹剧太多了,她们都累了。

  “不是这个,你过来。”

  陆月白抬起头,看到温如瑾苍白的小脸眉头微蹙。没别的办法,她只能放下手提包,走了过去。

  温如瑾低头看手中的水杯,好像在盘算要不要递过去。

  陆月白这才注意到,这杯水一口没喝,应该是温如瑾给自己倒的。于是,她主动接过了那杯凉掉的水:“谢谢。”

  温如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跟家里关系很不好。”

  “是。”

  “你元旦不回家是因为这个。”

  “是。”

  “今天他们过来之后,我也后悔让他们进门了。”

  “是。”

  空气安静得诡异。

  就好像火山正在蓄力,即将爆发。

  “他们在利用你,根本就不爱你!”然而话一出口,温如瑾自觉有些越界,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我说得太过了,没有父母会不爱孩子。”

  陆月白平静道:“不,你说的是对的。当年他们为了生我弟工作都不要了,所以整个童年我都过得很苦,包括现在,金钱上也只能靠自己。”

  “我明白了。”

  “嗯。”

  陆月白本以为,这段对话就到此结束了。

  然而。

  温如瑾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我可以帮上的吗?如果他们持续骚扰你,我可以帮你起诉,找找我学法律的朋友。”

  陆月白愣住了。

  谈话向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了。

  “不要再给他们钱了,如果他们因为这个纠缠你,我帮你报警。这里不安全了,你得换个地方,我朋友家在虹口路那边有套房子可以租,就是你上班要辛苦些。”温如瑾越说越快,越说越焦急。

  而在一切熊熊燃烧的焦急下,是世上很难见到的真挚。

  陆月白鼻子一酸。她曾设想过无数结果,唯独没想到这种——一个充满担忧与善意的结果。

  “谢谢。”她想不到其它的话了。

  人类的语言是有限的。不过正因为它是有限的,“谢谢”二字才能够承载无限的分量。

  温如瑾冰凉的小手握了上来,集中了世间一切温度。

  过去的麻烦太多了。

  人总要下定决心割掉那一直未长好的、化脓的创口;狠不下这个心,就会不停受到它的折磨。

  而反复袭来的折磨,会让生活丧失无数本可以握住的幸福与美好。

  那一刻,陆月白下定了决心。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的她立刻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