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金河复玉关>第53章

  未时刚过,封策扶着黎遥君于卧房躺下,见赵清颜缓步走入屋内,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赵清颜坐在床榻边,转头吩咐云柳去叫耿贵煮上醒酒汤。

  回京的这段日子忙碌,登门拜访的贵客不断,只得了昨日一日的清闲。

  黎遥君一早便去了陶府,饮至未时末才回,明日还要拜会昭华公主府和刑部尚书府,看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也不知届时是否还能起得来。

  躺在床榻上的那人重重呼出一口酒气,徐徐睁眼,嘴角弯了弯,抬起手臂揽上赵清颜腰肢,赵清颜身形一晃,就伏倒在那人身上。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黎遥君说着,手上又紧了紧。

  “既是思之如狂,还要整日在外饮酒?”赵清颜淡淡道。

  “待过了这阵子,我在家中好好陪陪你。”

  赵清颜推开那人正欲靠近的脸,回道:“先歇一会,稍后醒了酒,记得沐浴。”

  “嗯。”

  “杜府派了人传话,两日后便将修茂和玉城送来,我已命人把东院厢房收拾干净,就让他们与初儿住在一处,你觉得如何?”

  黎遥君再次凑近,在赵清颜面上轻啄一下,“这种事,你定便是。”

  夜晚,两人依偎在床头,黎遥君执起赵清颜右手,与自己的左手放在一块,那一对指环的润泽映入眼帘。

  赵清颜弯起手指,道:“看够了么?”

  “你说的是它还是你?”黎遥君存心打趣。

  “约法三章似乎该再添新的了。”

  黎遥君一笑,转念想到明日便要去公主府,语气凝重了两分,“昭华公主的驸马是刑部侍郎之子,岳父被栽赃嫁祸的那桩案子,大约与易仁脱不了干系。”

  赵清颜换了个坐姿,问道:“公主与易家的婚事,可是有何不妥?”

  “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岳父府上,我借笔墨写了一封信?”

  “记得。”

  “当年岳父一案,由易仁、冉禄、苏时三人先行会小法,易仁同冉禄坚持要将岳父问斩,万幸,苏时苏大人为岳父留了一线生机,这才有的三法司复审。”

  “冉禄虽为言官,但论朝堂派系,他与岑立祖乃是一丘之貉,以易仁在岳父案中的态度,怕是也跑不了。圣上赐婚于易家,信王必定对他心生猜忌,而盛鹤羽门下已所剩无几,信王只能着眼于军中。”

  “前些年,张许来与我商量信王对其招揽一事,他以报恩为由令信王交出了贺甲此人,自那之后,便假意效忠信王。”

  “咱们回禾州祭拜爷爷的那年,在章大人府上,他曾提到,隗邑知府正是汋州巡抚的表亲。汋州与洧州相临,而岳父一案中,汋州巡抚并未受到半点责罚,当时我曾同你说过我的推测,此人必定也是信王一党。所以,隗邑知府,应也是信王的人。”

  “章大人忧虑信王意在驻北大营,我那时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直至那日岳父说起,皇城禁军副统领竟与怡贵妃母家还有那一层关系,我便立即想到了此前种种。”

  赵清颜跟随黎遥君的话语逐一捋清思绪,说道:“你担心,边关和皇城的军营中,如若都有信王同党,将来……”

  “是,凭京郊大营的那些少爷兵,只怕两个月都撑不过,这也是我调燕铮回京的原因之一。”

  赵清颜想了想,问:“所以你写的那封信,也与此事有关?”

  “的确。当日一想到这些,我便立刻去信给禾州的韦沅韦将军,让他知会边关熟识的各城将领,算是未雨绸缪。”

  “幸好,你没有调林轲回来。”赵清颜说。

  黎遥君点头道:“现今高官厚禄加身,若将林轲调回,恐惹圣上不满,而张许已获取信王的信任,调他回来,信王难免疑心,不仅功亏一篑,还极有可能逼急了信王。此前大靺乌然之战影响民生,如再起战事,百姓则苦不堪言。”

  “燕家是武将世家,又是高门贵族,用他来治你口中的少爷兵,却是刚刚好。”赵清颜道。

  “还是你懂我。”黎遥君笑笑,“那些世家子弟未必会对我在西北的练兵之道心服口服,但他们一定会敬佩燕家。只要我忠于大襄,燕铮便会倾力协理长林军。”

  她抬手拥赵清颜入怀,从枕下将花鸟佩拿出来。

  “你那块呢?给我瞧瞧。”

  赵清颜靠在她怀里,轻轻笑了笑,“收起来了。”

  “嗯?我可是日日不离身的。”

  “珍贵之物,自是要好好收着。”

  “被你说的,倒显得我不够珍视它了。”

  第二日,两人一同前往昭华公主府。

  自从赵家流放甘州后,宁珩每逢去东宫时都要问一问赵清颜的消息,多年以来,心中对她的牵挂不减,但因太子暗示,却不能与她有书信往来。

  身处皇家,难得遇到投缘之人,既便时隔多年,宁珩却仍将赵清颜视作交心的姐妹。前阵子听闻黎遥君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宁珩便确定了一件事,赵父已重回朝堂,赵清颜夫妇此次回京,定是不会再走了。

  “臣,参见公主殿下,四驸马。”

  宁珩起身,“大将军请起。”随后走到赵清颜面前拉过她的手,“可算从那偏远之地回来了,真叫我想得紧。”

  赵清颜微笑道:“公主殿下还是同当年一样。”

  “你就不要与我说这客套话了。”宁珩拉着她坐在一处,“本以为出了皇城,就能到京中各地游玩,谁成想,一出去,到处是跪地恭迎,百姓拘着礼也不自在了,好生无趣。如今你回京,便时常过来,也省得我闷得慌。”

  “好。”赵清颜重逢至交好友,也甚是欣喜。

  看似寻常的寒暄,却令黎遥君霎时心慌,昭华公主在赵清颜面前竟不拘礼节以我自称,君臣有别,这不是乱了套了?

  “大将军回京途中,可曾路过碇州?”说话的是四驸马,易云颢。

  黎遥君忙回身答道:“是,途径碇州时,还特地带夫人去尝了碇州风味。”

  “我少时在外游历也去过碇州,那羊肉汤实在是鲜美,大将军可尝了?”

  “实不相瞒,十几年前喝了一碗,还是心疼银钱硬吞下去的。”

  易云颢笑容明朗,道:“大将军久居西北,原以为您吃得惯的。”

  “要是去去那膻味,倒也吃得。”

  “大将军,不,黎遥君。本宫问你,清颜的身子这样清瘦,是不是你苛待她了?”宁珩突然发问。

  听见这话,赵清颜抿嘴笑了起来,虽已成婚,可她这性子却是丁点未变。

  黎遥君一愣,“公主殿下,您可真是冤枉臣了。”

  “清颜,你说。”宁珩转过身。

  赵清颜回道:“她不敢苛待臣妇。”

  “谅她也不敢。”宁珩回头朝黎遥君说道:“若以后你有哪里对不起清颜,本宫便第一个来找你讨说法。”

  黎遥君无奈,连连点头。

  几人移步花园,陪宁珩在小亭落座片刻,易云颢说道:“大将军,日前开州进贡了绿绒嵩,圣上赏了一些,不如咱们去瞧个新鲜?”

  黎遥君猜想他有话要说,便站起来向宁珩行过一礼,随易云颢往另一处走去。

  两人站在花草前,易云颢沉默良久,说:“家父从前偶尔聊起当年的秋闱舞弊案之时,言语中似有反省之意,对赵大人的判罚,确是重了些。”

  黎遥君背起双手,不动声色道:“在其位而谋其职,易大人所做决断,个中详情,外人无法知晓,或许,他也有他的难处。”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四驸马说话竟如此直白。”

  易云颢不自然地笑笑,“大将军行伍之人,怕是也听不得拐弯抹角的。”

  “那倒确实。”黎遥君面向他,“四驸马既然坦诚相待,我便直说了。”

  “您同公主殿下大婚后,易家与太子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朝中的势态,想必易大人也看见了,良禽,应择木而栖。”

  易云颢静立一阵,回道:“我已劝过家父。往后在朝中,便仰仗大将军了。”

  黎遥君沉思了一会,说:“周尹周大人当年无辜遭黄展和牵连贬官,至今未再受提拔。他的儿子周平康,现下在刑部任郎中一职,此人心思缜密,是个有才干的人。”

  说罢,黎遥君审视着易云颢,心道,想要投诚,应先拿出诚意来。

  易云颢想了想,便明白她话中意有所指。

  “既是有才干之人,定不能埋没,此事我会向家父言明。”

  两人走回小亭,宁珩问:“聊什么了?去得这样久?”

  黎遥君笑道:“臣与驸马爷说,公主殿下不是觉得闷么,刚巧臣请了戏班子去家中唱堂会,若您有兴致,便来将军府上听戏,清颜还能陪您说说话。”

  “也好。”宁珩回身对侍女说道:“去传午膳。”

  黎遥君坐于一旁望着亭外,今日易家有意转投太子,形势使然,也不过早晚的事。圣上先是将公主赐婚易家,之后取缔左右丞相,就像是,已提前做好了平衡一般。满朝文武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会忌惮太子权势的,只怕要不了几年,便会有朝臣向圣上谏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