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家几人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后毛璟然就以和裴樱还有事要做，拉着裴樱离开了。
一路溜上了二楼。
大家都在一楼和外面的院子里，二楼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毛璟然把裴樱领到了二楼阳台，熟练地拿出烟盒叼了根烟，接着把烟盒伸到裴樱面前。
“陪一根。”毛璟然说。
裴樱将烟夹在了手指间，没有点燃。
安锦柔闻不了烟味，哪怕是很淡得烟味闻到也会咳嗽。所以只要有安锦柔在，裴樱就不怎么抽烟，一来二去，居然神奇地把烟给戒了。
毛璟然也知道这回事，没有在意裴樱点没点，她自己吐出口烟，望向裴樱，“你怎么想的？”
裴樱撑着栏杆，“什么？”
“你一直跟别人介绍锦柔是你妹妹，是怕别人知道你们真实的关系？可你不觉得这很此地无银吗？而且…”
她们心知肚明两人的关系，裴樱不说，其他人也就不点明。
毛璟然学着裴樱，也趴在了阳台的栏杆上，仰头望着黢黑没有一颗星辰的天，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这话锦柔听着，真的不难过吗？”
裴樱玩着手里的烟，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妹妹还能是什么？”
毛璟然斜了裴樱一眼，“你没事跟你妹妹亲嘴啊？不光亲嘴，还做那些不仅限于妹妹的事。”
裴樱沉眸，“床上的事，我只会在床上聊，这个话题跳过。”
毛璟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指间的烟头燃烧殆尽，她把烟头摁灭，“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裴樱将烟弹进了垃圾桶，眸色暗淡。
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
烟抽完，也该去找安锦柔了。
裴樱刚要转身，又被毛璟然叫住。
她没有看到也是这个时候，阳台棕色窗帘后，多了一截白。
“不过你和幸雪冰…订婚的事情是真的假的？”毛璟然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心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她都没听裴樱说和幸雪冰有什么联系，怎么忽然两个人就要订婚了？
怪不得幸雪冰看裴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裴樱撩了撩一边的发丝，将其别在了耳后。
她语气平平地说：“真的，不过——”我拒绝了。
裴樱话还没说完，毛璟然打断了她。
毛璟然问：“那锦柔怎么办？”
裴樱话顿在嘴边，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你订婚了，那小柔呢？她在你身边有七年了吧？”毛璟然问。
如果裴樱就这么和幸雪冰订了婚，那么请问安锦柔何去何从？
是把她甩掉？还是继续留在身边？
毛璟然不知道裴樱会怎么选择，虽然是多年好友，可毛璟然感觉自己从未懂裴樱。
裴樱给毛璟然的感觉是，她会笑着跟你说话，也会笑着给你一刀。
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笑，什么时候是在演戏。
倒是安锦柔，毛璟然凭着平日里安锦柔给她的感觉判断，如果裴樱有了别人，那么安锦柔不可能会留在裴樱身边。
照今晚的情况来看，安锦柔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裴樱倚着栏杆，S曲线风韵旖旎。
她没有正面回答毛璟然的问题，反而低声感叹：“七年，早该腻了。”
裴樱的声音很低，低到随风散去。可没有刻意压制的声音就算再低，也会被人听到。
比如躲在窗帘后的那抹白。
听到裴樱要和人订婚，就算那些人说订婚的对象是幸雪冰，安锦柔心中吃惊，她也很淡定的从那些人面前离开。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想从裴樱嘴里听到答案。
哪怕裴樱真的不要她了，安锦柔也要听到裴樱亲口说的。
她从一楼寻到了二楼。
没想到…真的被她听到的。
裴樱有了新的妹妹，还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有敌意，在网友眼里和裴樱很般配的幸雪冰。
而更重要的是，裴樱对她，腻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解释了这些天裴樱对她态度改变的原因。
安锦柔突然想到了在车里的那个吻，她捂着心口，不明白既然厌烦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早晚能够得到她的幻想。
毛璟然还在状况外，她追问：“早该腻了是什么意思？是腻了还是快要腻了？”
裴樱没有作答，她只是说：“小柔送了我戒指。”
毛璟然：“So？”
说这个做什么？炫耀吗？但你刚才不还说腻了？
裴樱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指，说：“送戒指代表的是什么？这比和幸雪冰订婚还要可怕。”
在看到安锦柔送给她的礼物是情侣戒指的时候，裴樱顿时就明白了她妈说的那句——如果不想和安锦柔结婚，那就快点分开是什么意思了。
安锦柔对她的感情，好像不仅仅是对待金主的感情。又或者是，安锦柔想以此把她套牢，能够更长时间待在她身边。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裴樱不能接受的。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逃避安锦柔给她的一切感情，不见安锦柔。
对于这些，除了裴樱没有人懂。毛璟然说：“锦柔是你女朋友，送你戒指不是很正常？也许就是一个礼物，你想多了呢？还有就是，你要是抛弃锦柔转头去和幸雪冰订婚才不正常好吗？”
女朋友吗？
裴樱望向阳台外，“我从来没说过她是我女朋友。”
她说：“我们的关系很简单，她为了钱，我为了排解寂寞。”
裴樱咬字很清楚，每一个字如同珍珠滚盘、清脆明亮地传进了毛璟然和……安锦柔耳朵里。
“裴樱。”毛璟然叫道，眼里不可思议。
包|养金丝雀这种事在她们身边很常见，甚至有玩的花的，包|养的不止一个，或者一个月一周换一个人。
像裴樱这种包|养一个人七年，且洁身自好身边没有其他人的，少见。
以至于毛璟然一直认为裴樱对安锦柔是不同的。
裴樱循声看向毛璟然，毛璟然直接说出了她想的，“你真……”
不是个人。后面她没说出来。
毛璟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概是安锦柔不像为了钱留在裴樱身边的，而裴樱也不像为了排解寂寞才一直和安锦柔在一起。
可裴樱却是这么说的。
毛璟然不懂她是当局者迷，还是她旁观者太清了。
人家小两口的事，她一个局外人也说不清。
“走吧，去找锦柔了。”毛璟然说着转身，她没忘了安锦柔还在下面等她们呢。
谁知道一扭头，就看到安锦柔面色发白地站在阳台前。
毛璟然唇微张，诧异地看向了裴樱。
看到安锦柔，裴樱柔声问：“怎么上来了？等不到我了吗？”
毛璟然站在一边，都觉得裴樱太吓人了。
看安锦柔这情况，明显是听到她们说的话了。那裴樱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问出这问题的？
安锦柔直视着裴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艰难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
裴樱抬脚，走到安锦柔面前停下，“听到什么了？”
安锦柔撩起眼皮，用最平静地语气问：“在你向我解释和幸雪冰聚餐是因为工作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和她订婚的事情？”
裴樱没有隐瞒：“知道。”
“你们吃饭不是也不是为了工作对吧？”安锦柔问。
裴樱再一次承认：“是。”
安锦柔用尽全身所有力气，盯着裴樱双眼，说：“你骗了我。”
裴樱微微一笑：“没有。”
她说：“那是我妈安排的，跟工作没什么区别。”
“如果你不想，谁又能控制你。”安锦柔下意识回怼。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从来没有怼过裴樱。
从来没有和裴樱争吵过什么，因为一般情况下，安锦柔都会无声妥协。
裴樱脸上的笑淡下，“我没有在和你解释，你也不要用这种审问的语气指责我。”
安锦柔睫毛忽闪了两下，快速错开与裴樱的对视。她看向一旁的毛璟然，说道：“璟然姐，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
毛璟然连忙应声：“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安锦柔拒绝。
从说要走到下了二楼，全程都没有再看裴樱。
等到不见了安锦柔身影，毛璟然才拍了拍裴樱的胳膊，说：“你快去追啊。”
“不用。”裴樱也说。
司机就在楼下，会送安锦柔回家。
当然裴樱也知道毛璟然让她追上去，是去解释。可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说了，和幸雪冰吃饭就是工作。
是安锦柔还要质问她。
-
当到了一楼，安锦柔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
能够在裴樱面前如此淡定地问出那几个问题，已经用尽了安锦柔所有力气。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听到裴樱自己说出早就知道和幸雪冰订婚的事，那一刻的心脏，如同刀绞。
心脏所有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抽尽，浑身软绵无力。
耳边是众宾客的说笑声，安锦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吵闹。
尤其是传入耳中的笑声，尖锐的，刺耳的。明知道跟自己无关，却又觉得那笑声是在嘲讽自己。
笑她不自量力。
安锦柔快步逃离了这些笑声。
等她出了院子，马上要走出别墅的时候，耐不住头的刺疼，一直低头走路的安锦柔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是她撞上的别人，结果安锦柔自己差点摔倒。
还是被撞的人扶稳了安锦柔。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安锦柔道歉，她没什么力气，说的话很小声。
听上去像是病了。
江清月担心询问：“锦柔，你没事吧？”
“清月？”安锦柔抬眼，看清眼前人确实是江清月，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先回去了。”
毛家与江家有生意往来。
能在这里遇到江清月并不稀奇。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江清月扶着安锦柔的胳膊，眉微蹙，“我送你回去。”
安锦柔摇了摇头：“你是来参加璟然姐生日宴的吧？就这么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我跟毛小姐不熟，礼物到了就行。”江清月转头跟李秘书说，“你把礼物送进去，跟毛小姐说我有事到不了。”
李秘书点头说是，抱着礼物进了别墅。
安锦柔还想说什么，江清月已经扶着她往车走去。
被江清月扶着坐到副驾，安锦柔抿唇，“谢谢。”
帮安锦柔系好安全带，江清月手贴安锦柔额头，确认了安锦柔没有发热，她才放下心。
“谢什么？你这个状态，我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回家。”
安锦柔没有解释还有司机，她只是关心：“你送我回家，那李秘书怎么办？”
“让他打车回，打车费报销。”
安锦柔：“那…要不要等等他？”
对于安锦柔难受成这样，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江清月放低声音，“他一个大男人，不用担心。倒是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不用去医院。”安锦柔说，“我可能就是……低血糖。”
江清月已经坐上驾驶位，听到安锦柔说的，她从包里拿出了块糖，“那先含着这个，我有时候也低血糖，吃糖会好一些。”
安锦柔接过。
撕开包装纸，她把糖放入嘴中。
糖压在舌头上，泛着甜甜的味道，可是咽进肚里，只有苦。
见安锦柔很听话的吃了糖，江清月柔笑着说：“把地址告诉我，然后你就闭眼休息吧。”
安锦柔告诉了江清月别墅的地址，但她没有按照江清月说的闭眼休息，而是全程望着窗外。
一路无话，车很快停在了家门口。
安锦柔再一次道了谢。
她下车后，江清月也跟着下了车，就站在车边看着她往家走。
快要进门前，安锦柔回了下头。
江清月的车还停在那里，打着两个车灯为她照亮。而江清月本人，还站在车边。
一身青色旗袍，融入夜色。
见安锦柔看过来，江清月手举胸前摆了两下。
安锦柔微微颔首当作回应。
然后很快的，推开了别墅门。
当进了房间，门隔断了身后的视线后。
安锦柔再也忍不住。
她连灯都顾不上开，借着月光和对房间的熟悉，小跑着到了一楼卫生间。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洗脸池。安锦柔对着洗脸池止不住的呕。
她晚上下班就回家换衣服，到现在只吃了一块糖，就算疯狂想吐，可是呕吐不出来任何东西。
无法控制的干呕。
心理上的恶心。
不知道吐了多长时间，安锦柔缓缓抬起头。
洗手间的灯在刚才打开，借着灯光，她看清了镜子里人的模样。
就算里面的人是她自己，安锦柔也还是被吓了一条。
有些凌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目眼眶泛着红，被裴樱染过色的唇此时泛着白。
人不人，鬼不鬼。
完全是自找的。
早知道裴樱这个人捂不热，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送戒指……比和幸雪冰订婚还要可怕。
可怕什么？
能和幸雪冰订婚，却不能戴她送的戒指。
“…”
安锦柔盯着镜子看了会儿，等到那种干呕感隐隐退下，她打开水龙头。
将自己的嘴洗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嘴唇有明显痛意才停下。
揪了一片洗脸巾，安锦柔对着镜子，缓缓擦干脸上的水分。
不知道是不是洗脸巾太劣质了。
脸上的水渍怎么也擦不干净。
甚至模糊了视线。
很快她看不清镜子里的人，也看不清她曾无数次奢望过的未来。
直到微信响了两声。
空寂房间里忽然响起的声音，似灯塔般给了陷入浓雾的安锦柔方向，唤醒了在雾中迷失的她。
安锦柔蹲在地上，点开手机。
江清月：[看你状态不好，给你三天假，好好休息。]
江清月：[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在京上还没有我帮不上的忙。]
江清月：[这么说主要是想告诉你，有事就找我。]
被泪水润在了一起的睫毛忽闪，安锦柔抽着鼻子，敲了两个字谢谢发给江清月。
她退出和江清月的聊天，眼睛下意识地停在了置顶的对话框上。
没有一条新消息。
就连毛璟然还发消息问她到家没有，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安锦柔低声一笑。
笑里是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在想裴樱。
裴樱和毛璟然的对话，都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
还有什么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