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轮被炼狱京寿郎带到了他们家里。

  炼狱家看上去很大。

  刚到门口,日轮就看见三个人全都藏在门后面。

  那三个人在偷偷看他。

  “樱子!理寿郎!燕花!我带人回来了!”炼狱充满元气地大喊道。

  最先按捺不住心情冲出来的人是炼狱家最小的妹妹燕花,同祖上各位长相一致,她也有一头猫头鹰一般上翘的头发和眉毛,只不过是因为女孩子的缘故,再加上母亲那一方的因素,她的脸看起来相当的柔和,而且眉毛不是猫头鹰眉,而是普通的淡黑眉毛。

  燕花年纪小,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拦。

  “是姐姐吗?是姐姐吗?!”她大声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京寿郎用同样的音量回道。

  在场五人之中只有理寿郎稍微有些困扰。

  这么近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说不定会把别人的耳朵搞坏的……

  但是理寿郎很快就释然了。

  大声说话的燕花牵住“姐姐”的手,十分热情地把对方往里面拉,“姐姐!姐姐!快来看你的家!”

  被这样对待的女孩子没有不耐烦,反而露出一股带着悲伤的笑意来。

  理寿郎觉得这样子的话也挺不错的……开心果可是维持亲人和睦的一大利器啊。

  日轮被燕花牵着手,拉进了炼狱家。房间很整洁,屋子里有书画和土偶之类的一些装饰物。

  花瓶里面有新鲜的花,素雅的花朵当中夹杂着一些非常可爱的小花与草叶。

  一只黑色的小猫从内屋跑出来,咕噜咕噜地叫唤着。它黄色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那个陌生人,颇为有灵性地歪了歪小脑袋。

  “珍珍!快看,是姐姐!”燕花松开握着日轮的那只手,转而去抱起那只小小的黑猫。

  “姐姐,你要抱珍珍吗?珍珍可乖了,你快摸摸她呀。”

  面对燕花不断送上来的小猫的脑袋,日轮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便被对方的这股热情打败了。但是猫对陌生人总是很敏感,于是日轮只敢伸出手,虚虚地伸到猫咪脑袋的高处。他的手指触碰到猫咪皮毛的尖端。

  “喵~”珍珍温顺地叫唤了一声。

  于是日轮把手放在了猫咪的脑袋上,珍珍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燕花说:“珍珍很喜欢姐姐呀。燕花也很喜欢姐姐!”小姑娘的眼睛弯成两座弯弯的小桥,头顶的两簇翘起来的头发有些激动地跳来跳去。

  日轮有些茫然。

  炼狱家的女主人炼狱樱子则道:“别在这里聊天。燕花,带姐姐去新房间。离开饭还有半个时辰,记得准时到,否则倒了也不给你吃。”樱子夫人说起话来的时候,眉毛会跳舞。

  理寿郎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小声道:“我会给你留的……”

  燕花听见了,“谢谢哥哥!”

  燕花拉着日轮哒哒哒地跑去给新来的“姐姐”准备的房间了。

  炼狱樱子道:“理寿郎,看着燕花点,不要让人家第一天来就感到不舒服。”

  于是理寿郎也走开了。

  现场只剩下炼狱樱子和京寿郎。

  樱子问:“主公那边怎么说?”虽然樱子通常时候看起来很不着调,但她真的是个很冷静的人。虽说是自家丈夫亲自认定的,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女孩子的眼睛里,有一种亡命之徒才会有的眼神。她好像随时随地就会抛下一切,一个人去往世界的终点。

  这样真的让人觉得她很可怜。

  “主公请我们帮助她,再帮助一些像她这样的孩子。”京寿郎回答道。他伸出手,圈住同自己一样已经三十岁了的妻子,“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

  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太多太多了,他们不可能每个人都照顾到。因此,他们只好选择地去救助某些人。

  炼狱樱子环住丈夫的腰,沉默了。

  她曾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但在后来的某一天,这份普通被鬼打破了。当时的她,被炼狱京寿郎的父亲所救。但是被救了的她,已经是无依无靠,只有自己的人了。

  她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自己的脚步会走向何处,多久后会消失。

  但是那个时候,京寿郎的父亲问她:“要来我家吗?”

  于是樱子来到了炼狱家,认识了炼狱京寿郎,与京寿郎相恋、成婚,最后生下了理寿郎和燕花两个孩子。

  ※

  秋风萧瑟。

  春夏秋冬在这个世界以平均的三个月相互交替,刚刚送走夏天,他们就迎来了秋天。

  夏天短到极点的衣服又被舍弃,从而换上了稍些保暖的衣物。

  当一股秋风吹来的时候,无名正在地上跺脚。踱完脚以后,他对缘一说:“我想改个名字。”

  但是缘一没有说话。

  不是缘一不愿意和无名说话,而是他现在被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小姑娘扯住领子,被对方质问“为什么没有救到我的家人们”。

  不就之前,也就是这个黎明之前的那个深不见底的夜晚,有鬼袭击了这个村庄。当缘一同无名赶到之时,他们只从恶鬼手中堪堪救下了这个女孩。

  然而对方不知足,大声哭喊着,先是抱着父母和弟弟妹妹的尸身哭喊,后来又死死地攥住缘一的手哭喊。

  “为什么你没有早点来!为什么你没有救得了我的家人!!为什么啊!你说啊!!”

  无名稍微有一点生气,“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只是路过,刚好遇见有鬼在吃人,刚好救下了你而已。若不是我们,你哪里还有在这里埋怨的机会。救了你,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质问我们?”

  无名很讨厌人类,非常讨厌人类。在之前的旅途之中,他曾有几次被陌生人发现了伤口能够自动愈合的秘密,当时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于是无名又想起当年把他烧死、杀死、饿死的村民们……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这份厌恶之情便更加的强烈。

  “那我甘愿不要活下去!”女孩尖叫道。她的泪水,哗啦哗啦地从眼眶里流下来,滚烫的勒住滴在缘一的手上,“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弟弟妹妹的世界究竟有什么意思!”她突然抬起缘一的刀,用那把锋利的可以斩杀鬼的刀,割了自己的脖子。

  女孩的血流淌在缘一的刀上。

  恶心感一下子袭击了缘一。他丢下手里的日轮刀,整个人向后倒去。若非无名接住他,他可能就要摔在硬邦邦且有许多碎石的泥路上了。

  无名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险恶,但他一下子又将那副表情遮掩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缘一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捂住嘴,脸色苍白地像张纸。

  无名以为他中毒了,以为他的生命又要如同几年前那样渐渐逝去了。于是他伸出手,在日轮刀上一划,鲜血从手掌中流出。

  “喝吧。”

  他的血拥有奇特的力量。自那一次以后,无名就意识到了他的血的作用。

  他不介意把自己的血分给缘一。

  缘一偏过了头,挡开了无名伸过来的那只伤口愈合,手掌心里盛着血的手。

  而后他双手撑着地面,开始呕吐。

  他将昨天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女孩的血静静地在他的日轮刀上缓慢流动,女孩刚才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到现在也有着将他的皮肤灼烧起来的热度。

  而女孩的死亡,令他忍不住一直呕吐。即使吐到胃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到了只能吐出胃液的地步,他也没有停止,也没有停止这个动作。

  无名感到很困惑。

  而这个原因,只有缘一和他的兄长严胜知道。

  七岁那年,第一次拿起木刀连续四击击倒了教导严胜的父亲的那位部下后,缘一扔下刀,说他再也不想拿刀了。严胜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有这样的天赋却不愿意使用它?缘一便回答说,他不喜欢击伤别人的感觉。

  而这一次有个女孩撞在他的刀上自杀了。

  这个被他们从恶鬼之口救下来的女孩,却因为不能和家人待在一起而选择前往死亡的世界。

  缘一一直在呕吐,直到中午才停息下来。那个时候他都快把内脏吐出来了,整个人虚弱到不行。

  无名还没有见过那么虚弱的缘一(不算上他因为发烧而死掉的那一次的话),他又意识到人类是多么脆弱的一种生物,而他又与人类有着多么大的不同。

  他才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而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缘一吐完之后,直接倒在这摊恶臭的呕吐物边上。他用手遮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向明亮的太阳。

  无名从女孩的小屋边上采下一大张叶子,遮在了缘一的脑袋上面,好让对方的眼睛不会因为直视太阳而瞎掉。

  过了一会儿,缘一说:“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

  无名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

  无名耐心地等他的下一句话。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尚未认知完全的事物,所以有疑惑什么都非常的正常。

  缘一慢吞吞地说:“我只是个凡人,根本就不是神,她怎么觉得我能够欲知未来,提前消灭掉鬼,然后拯救她一家人呢?”

  “我不是啊。”

  无名说:“那是她没有脑子。”

  缘一手背上那滴干涸的眼泪依然在发烫。

  “我所能做的笛子难道不是我能力之内的事情吗?”

  他很困惑,非常非常困惑,困惑到几乎不想走今天该走的路。

  过了一会儿,无名觉得手酸了。

  于是他也躺下来,然后把大叶子盖在了领个人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求作收。

  ※我取名字真是烦死了,有没有什么推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