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潮的冲击渐渐平息,但美妙的余韵还未散去。江澄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心脏依旧剧烈的砰砰跳动,感觉非常疲惫,却又非常满足,身体和灵魂仿佛都被蓝曦臣填满,即使屋外就是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心却温暖得好像阳春三月的风和日丽。

  “晚吟。”

  熟悉的体温覆盖上来,蓝曦臣轻轻吻掉了江澄还留在脸颊的泪珠。江澄眼角通红,仿佛绽着一朵盛开的红杏,那常年揪紧的细眉轻轻的舒展开来,锐利的五官也因此柔和起来,带着迷离的笑意和愉悦的餍足注视着蓝曦臣微红的脸庞。蓝曦臣的目光极尽温柔,深邃的眼睛闪着喜悦的光芒,像是群星璀璨的夜空,迷人得让江澄移不开视线。江澄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描绘着蓝曦臣脸颊的线条,从额角轻轻划到嘴唇,然后扳住了蓝曦臣精致的下巴,吻了上去。

  刚刚的欢爱中,蓝曦臣一次也没有释放出自己的天乾气息。

  他如果释放出自己天乾的压迫力,身为地坤的江澄,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遵从本能,毫无尊严的顺从接受。

  但是哪怕在最激烈的时刻,哪怕在最高潮的瞬间,蓝曦臣也没有释放出丝毫压力来强迫江澄。

  江澄心中涌起了万分的柔情,这股蜜意化为唇齿间的恩爱缠绵,甘甜得叫人难以抗拒。

  两人又交缠了好一会儿,蓝曦臣才退开了身体,披衣下榻,打水来给江澄擦洗。江澄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任蓝曦臣为他清理,手中摩挲着蓝曦臣那条看似柔软,却质地坚硬的抹额,上面的卷云纹路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你们家这条抹额,到底有什么含义?”江澄问到。

  蓝曦臣仿佛正等着他这一问一般,非常流利的解释道:“先祖蓝安有训,佩戴此抹额,便意为着蓝家子弟规束自我。只有在命定之人面前,才可以解下抹额,不必有任何拘束。因此对蓝家子弟而言,除了自己以外,能够触碰这条抹额的,唯有决心与之共度一生的爱侣。”说罢,执起了江澄握着抹额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所以对我而言,能够为我解下这条抹额的人,只有晚吟。”

  江澄微微一愣,原来这条不过一指宽的抹额,对蓝家人的意义如此重要。想来自己无意间将其扯落,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蓝曦……呃、蓝涣。”他低低的唤到。蓝曦臣听见他改了称呼,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自母亲去世后,极少有人再称呼他为蓝涣,但是他希望江澄是特别的。

  因为这是江澄,是对他来说,比任何人都要重要,都要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探下身子,朝着江澄红润的嘴唇再次吻了下去。江澄愈反手握住了蓝曦臣的手,两人十指紧紧相握,那条抹额纠缠在两人掌间,仿佛将他们牢牢系在一起。

  尽情温存之后,蓝曦臣又抱着江澄去浴室清洗了一番,又收拾了一下床铺。幸亏江澄此前昏迷数日都是由蓝曦臣亲自照顾,这种小事早已熟练轻巧,不在话下。

  此时已是夜色深浓,万物沉睡的时刻了。两人收拾完毕,便相拥入衾。蓝曦臣抱着江澄,轻抚着他胸口那一道戒鞭痕。若是其他人敢触碰他这一道伤疤,江澄定用紫电抽掉那人的命,但蓝曦臣的触碰,小心翼翼,满怀疼惜,他是无论怎么样也舍不得的。

  “怎么伤的?”蓝曦臣犹豫了些许,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开口问了出来,江澄反倒也松了一口气。

  “温狗……”他用满不在乎的声音回答,“当年强占我莲花坞时。”

  蓝曦臣听了,不发一言,只是伸手抱紧了他。但即使没有说,江澄也明白,蓝曦臣现在在想什么。

  “都过去了。”他拍拍蓝曦臣的背。

  “疼不疼?那时候?”蓝曦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比裂冰的鸣响更加幽沉。

  “都过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些爱恨情仇,恩怨纠葛,终究是过往云烟,是他再也不想、也不能够抓住的了。但无论曾经有多少的苦痛,多少的打击,多少的煎熬,最终都已被蓝曦臣的怀抱所融化了。曾经的辛酸和痛苦在这一刻变得值得,如果那一切是为了今天和蓝曦臣的拥抱,那么他也甘愿承受。

  “嗯。”蓝曦臣紧紧的搂住他,在他额头落下了深深的一吻,“都过去了。”

  他可以感觉到蓝曦臣对他的疼惜,这股暖意和幸福感让他不知所措,忍不住红着脸啧了一声:“所以说你们蓝家就是闲的!没事想那么多做什么,睡觉!”说罢,强硬的在蓝曦臣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蓝曦臣。

  蓝曦臣凭着帘外雪光,早就发现江澄通红的脸,但他也不点破,只是满脸笑意,帮江澄掖好被子,突然听见江澄突然问到。

  “你们姑苏是真的没事?你在这儿耽搁了好些时候了吧。”

  “确是没事。”蓝曦臣笑道,“族中长辈众多,若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可以定夺。晚吟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江澄哼笑一声,又低着头不言语了。蓝曦臣轻轻的从后面贴上他的身体,一只手越过江澄的身体握住了他的手。正欲入眠时,江澄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如果真的没事,那多留在莲花坞,陪我些时日吧。”

  这些话打在蓝曦臣心上,心中猛地一阵酸楚,握紧了自己掌中已经被焐热的手。

  “好。”

  不要再担心,不要再不安,不要再忧虑。这一辈子,我都陪着你。

  阴沉的天光透过纱帐找到蓝曦臣脸上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他有些惊讶于自己居然过卯时而未起,怕是昨夜,确实太胡闹了些。

  自己都这么疲惫,那晚吟一定更加辛苦。他赶紧回头去看身边的人,却发现床铺上空无一人。

  “晚吟?”

  他喊了一声,但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这么早,晚吟不好好休息,去了哪里?莫不是江氏有什么要紧的事,但如果真是如此,为何他听到声音?

  蓝曦臣心中顿时不安起来,赶紧下了床榻,穿好衣服,出门去找江澄。

  然而离开卧室的里间,穿过书房和会客厅,蓝曦臣都没有找到江澄的身影。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沉的灰白色,亮得刺眼,却叫人很不舒服。蓝曦臣走出卧室外的花园,想要向守卫的门生询问江澄的去向,却发现本该站在门边的当值门生也不见了踪影。蓝曦臣左顾右盼,也不见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蓝曦臣蹙起眉头,诡异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快步走向莲花坞的大堂,他必须马上找到江澄,马上确认江澄的安危。

  莲花坞的长廊修筑得曲折华美,巧夺天工,转亭过角,皆有美景,蓝曦臣十分喜欢漫步于中。然而今日,这条长廊上却透着令人寒毛直竖的古怪。且不说这蓝曦臣来来回回走过数次的长廊突然长得望不见尽头,就连平时应该在长廊上巡视的轮值门生也一个都没有遇见。没有人声,没有鸟鸣,就连风的声音也听不见。整座莲花坞寂静得叫人胆战心惊。交错的长廊在青白色的日光下,仿佛化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困住了深陷其中的蓝曦臣。

  一阵冷意爬上了蓝曦臣的后背,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在此设下幻境迷惑自己?但此处是莲花坞中心,谁有那个能力和胆量,在这里设下迷境?

  如果真是这样,那晚吟一定出事了!

  他绷紧了神经,伸手去取腰间的裂冰。怎料手竟摸了个空,他心中惊骇,低头一看,从不离身的裂冰和朔月,竟然都不知去向。

  蓝曦臣霎时冷汗直冒,他刚刚穿衣的时候没有拿上裂冰和朔月吗?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天色突然以吓人的速度暗了下来,黑云裹挟着狂风席卷而来。紧接着猛地电闪雷鸣,劈开天空一般发出炫目的白光和震耳的声响。

  “蓝涣!”

  在狂风之中,长廊的尽头,想起了江澄呼唤自己的声音。

  “晚吟!晚吟是你吗!?”

  蓝曦臣赶紧回应道。长廊之外已经完全被令人透不过气的黑暗笼罩,天空仿佛被闪电破开,露出黑红的铁锈色。

  “晚吟!晚吟!”

  这妖异的景象太不寻常,蓝曦臣拼命往长廊的尽头飞奔,想要找点见到江澄。突然又是一阵巨响,伴随着激烈的闪光。就只听见长廊那一端,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江澄在惨叫。

  蓝曦臣顿时犹如被落雷集中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晚吟!”他大吼道,冲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谁敢伤他的晚吟!?谁!?

  “蓝涣!蓝涣!蓝涣!!!”江澄的哀嚎接连不断的响起,甚至渐渐蒙上了凄厉的哭腔。蓝曦臣不曾听过,也从没想过江澄会发出如此凄惨的求救。这惨烈的尖叫让蓝曦臣犹如万箭穿心,一边嘶吼着江澄的名字,一边疯了一般往长廊那一端赶。

  原本优美绝伦的长廊此时变得阴沉逼仄、压抑得叫人无法呼吸。蓝曦臣看不见长廊的尽头在哪里,也找不到江澄的身影在何处。更加糟糕的是,他的力量以一种快得不正常的速度流失,好像手脚都被绑上了千斤重的铁块,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渐渐的开始动弹不得。

  “晚吟!晚吟!你在哪!”他泣血一般的嘶叫道,浑身上下都在绝望而痛苦的抽搐。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他只能慢慢伏趴在地上,怎么样都凝聚不起力气。

  长廊外的世界已经犹如阿鼻地狱,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天空滴落,血一般染红了黑雾缭绕的大地。江澄的惨叫还在继续,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到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微弱的叫着他的名字。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鼓噪起来,好像有很多人在欢呼,在嘶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尽管蓝曦臣的视线中什么活物也见不到,但那声音越来越响,排山倒海的倾袭而来,最终淹没了江澄的声音。蓝曦臣无论怎么听,怎么叫,都再也听不到江澄一丝求救的悲鸣。

  “晚吟!晚吟!晚吟!”

  蓝曦臣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大,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吵闹,声音大得长廊都开始震动。而蓝曦臣此时已顾不得其他,手脚无力,他便用肘为支撑,一点一点往前爬,身体重得犹如泰山压顶,每往前爬一寸,就好耗费他巨大的心力,但他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往前爬去。晚吟,晚吟……千万不要出事,我就来了,晚吟!

  长廊的震动越来越激烈,开始扭曲变形。立柱出现裂痕,屋顶开始坍塌,地面随之凹陷。黑红色的浊气从四面八方涌入,那些鼎沸的声音也变了腔调,犹如怪物的啸笑。蓝曦臣咬着牙,坚持着往前爬去。突然视野一晃,他这才发现长廊正在崩塌,还没来得及找到支撑点,他便身下一空,跌进了长廊下血色与浓黑交织在一起的巨大漩涡中。

  “晚吟!!!”

  “蓝涣?”

  蓝曦臣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烛光中,江澄从上方皱着眉看着他。

  “怎么了?蓝涣,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江澄眉宇间尽是担忧,举着烛火盯着蓝曦臣。

  蓝曦臣心跳得厉害,耳边仿佛还萦绕着江澄的惨叫,他转了转视线,发现四周黑暗一片,显然还未至卯时。

  所以,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吗?

  “晚吟。”他喘息着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你被梦魇了?”江澄把烛火放到一边,“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满头都是冷汗,怎么都叫不醒。”

  蓝曦臣坐起来,按住了隐隐作疼的额头。

  “梦见什么了?把泽芜君吓成了这样?”江澄挑了挑眉,带着调笑的语气说道。然而话刚落音,手臂上就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拉进了蓝曦臣怀里。

  “晚吟,晚吟,晚吟……”蓝曦臣喃喃低唤着江澄的名字,抱紧江澄的身体微微颤抖。

  江澄感受着蓝曦臣的心有余悸,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在这儿呢,你怕什么?”他笑了笑,没有料到蓝曦臣竟有这样一面,“不过是个梦而已。”

  “是,不过是个梦而已。”蓝曦臣一边感受着怀里温暖的体温,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他辨不清真伪,愣是从心底涌起一股无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