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思考了半晌,最后一咬牙,点头道:“好,就这么决定了,你放心吧。”

    于是会议到此结束,周玦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一点儿奇怪,为什么大家对冯老九的态度那么回避,但是冯老九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和平时完全一样,好像对那些像刀一样的异样眼光浑然不觉。如果是过去的老九,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好脾气”。

    不管怎么说,就这样,四个人各自回家。周玦揣着不安和一种微妙的暂时解脱的心情坐上了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家中。

    此时,他的父亲和爷爷两个人在下象棋,母亲在看肥皂剧。周玦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刚刚放下行李,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刺耳的猫叫声,他走出去一看,发现母亲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猫。这只猫浑身漆黑,只有两只眼睛绿得发蓝。他好奇地靠了过去,那只猫警觉地盯着他看,随后张大嘴巴,又发出一声很尖细的叫声,像女人的尖叫声一样难听。

    周玦听得毛骨悚然,他觉得那只猫不喜欢他。叫声引来了母亲的注意,她转头见自己儿子回来了,很高兴,她刚才忙着看电视,没留意到周玦。她想要放下猫,但是猫似乎不愿意离开她的怀抱,撒娇一样地不肯下来。母亲指着桌子上的水果说:“洗个手,吃点儿水果。”

    周玦疑惑地哦了一声,他没有吃水果,而是离开大厅,回到自己的卧室。当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时发现身体无比疲倦,手臂无力地垂在床边。其实自从怪事发生以来,他的神经就像上了发条一样,现在一旦安定下来,躺在熟悉的屋子里,他的精神终于感到放松了。他转了一个身,感觉身体越来越沉,这才想到,其实他好几天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睡过一觉了。

    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四次下雨了。周玦挣扎了几下,但是实在无法抵挡困意,随即便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突然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把他从即将睡熟的状态中唤起。他一个激灵,起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胖三的声音,他说他已经到家了,一切平安。


    周玦告诉他自己也到家了,一切也都安好。挂掉电话后,他再一次摔在床上。这一次他却无法入睡,铃声把他的睡虫惊醒了,他无聊地瞪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上面贴着高达的海报,海报的一角已经翘了起来,露出后面米白色的天花板。如此看了一会儿,睡虫又回来了,他闭上眼睛正要入睡,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转了一个身,发现并没有人进来,门自动地开了一条缝。

    他太困了,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自言自语地转过头,随后又陷入了沉睡。过了片刻,他感觉脚底板有些痒,他抖了抖脚,慢慢地感觉这种痒移动到了后背,接着是后脑勺儿。他猛地转过了身,发现那只对他并不友善的猫静悄悄地趴在他的边上,在用尾巴扫他的后背,像讨好他一样。

    这只猫的脸非常小,所以显得眼睛格外大。眼睛里那种深潭一般的蓝绿,像要把人给吸进去一样。周玦转过身,想要去逗弄一下小猫,但是小猫像受了惊吓似的,伸出爪子就是那么一下。

    周玦的手立马就见红了,他恼火地把那只猫轰了下去。小猫瞄了一声,抖了几下尾巴,然后无声无息地一溜烟跑了。周玦看着自己的手,虎口那里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口子,还流了血。他没当回事只是甩了甩手,伤口的血很快就不流了,只是略微肿了起来。

    周玦不耐烦地下床去翻消毒药水,他可不想为逗一只猫而感染。他蘸着碘酒一点点地擦拭着虎口。他发现在伤口里有一个黑色的小点,和针尖儿差不多大小。他找出镊子挑了一下,但是没有挑出来,像有什么东西卡在肉里了。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他用镊子夹住这个黑点,开始慢慢往外扯,不想居然从自己的伤口里面扯出了一根长头发。他这下慌了,连忙往外拉,几次拉断后还是有黑色的头发在里面,然后继续挑。手上因此流了很多的血,这时,他整个手都开始肿痛,他撩开袖子,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肿得和发酵馒头一样。手臂的肌肉内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头发在互相缠绕。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种怪异的肿胀居然不断延伸。他惊恐万分地吼叫了起来,但是父母并没有听到儿子这样的吼叫声。他翻出抽屉里的一把手工刀,二话不说就割开了自己的手臂,里面果然是大把的头发像麻花一样纠结在他的骨头上,红的血肉、白的骨头、黑色的头发,这三种颜色纠缠在一起。头发不断地向内延伸,钻进他的血肉之中,像开道一样。他害怕极了,疯狂地拉扯这些古怪的头发,一把把连着自己的血肉一起扯出来,一团团头发混合着血,被他扔得到处都是,但是无论他扯得有多快,依然没有头发延伸的速度快。头发有意识地向上疯长,钻开了周玦的肌肉,很快就延伸到他的脖子。这个时候,周玦已经陷入了癫疯,他只是想要阻止这该死的头发继续伸展。他拿起刀子猛地往脖子上扎去,顿时鲜血和头发都喷射了出来,而他则颓废地倒在血泊之中,眼中充满了恐惧。

    周玦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一个蹲在角落里的背影,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像笑也像……猫叫。

    周玦猛地睁开眼睛,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他的颈后都是汗水,还有一些毛糙的感觉,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非常沉重,原来那只猫真的一直都趴在他的身边,它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周玦的手上。周玦飞快地抽掉手臂,猫眯着眼睛叫了一声,一双蓝绿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周玦,随后转头悻然地离开了。周玦看着自己的手,就像在看一块腐烂的肉一样。他闭上眼睛,努力地让自己明白前面只是梦,只是一个噩梦罢了,谁没做过噩梦呢?

    随后电话又响了,他接起电话,又是胖三打来的。胖三说他已经到家了,和前面所说的一模一样,周玦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你不是前面打过电话了吗?怎么又打来了?”

    胖三啊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憋出一句:“老子刚到家,这是给你打的第一个电话啊!”

    周玦扶着额头使劲地摇晃起来,然后他说:“我前面做了一个噩梦,可能那是梦里的事情。没事,既然安全到家就好好休息吧。”

    胖三这才安心地挂断了电话。

    周玦叹着气,挂断电话,他觉得这个梦魇有些突然,于是对那只猫产生了微妙的兴趣,他准备去问母亲这只猫的来历。就在他转身离开房间的时候,原本贴在屋顶的海报突然落了下来,从上面垂下了一大把头发。头发了无声息地晃动,随后就闪电般缩回了天花板,床上只留下了那张海报,而双面胶上还粘着几根乌黑的长头发。

    来到大厅,母亲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手里打着毛衣。那只黑猫在她的边上玩着毛线球,滚出了很多毛线。那些纠缠的毛线让周玦想到那个梦,又觉得手臂开始发痒了。

    周玦移开视线问道:“妈,这只猫是从哪里来的?”

    母亲说:“它自己跑到我们家门口的。就是上星期。我看它不脏又不怎么叫唤就养着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周玦道:“自己跑来的?它会走楼梯?”

    周玦母亲停下手上的活儿,顿了顿,显然她没想到这一点,不过随即就回答道:“唉,也可能是谁扔了,然后它跑到我们家门口的,晚上下着雨,我半夜看它窝在我们门口的地毯上,第二天居然还是没走,实在挺可怜的。你不喜欢这只猫?”

    周玦笑着说:“怎么会,蛮可爱的。”

    他低头看着依然在玩毛线的黑猫,而黑猫发现周玦正盯着它,抬起脑袋对着他喵喵地叫了两声,随后继续玩着毛线。

    它像在听他们谈话,时不时地会抬头看看这对母子,随后又了无声息地继续玩毛线。

    母亲让周玦给这只黑猫取个名字,周玦随便说了一句:“那么就叫阿咪吧。”

    母亲噘着嘴,委屈道:“不能起个稍微好点儿的吗?我叫了它半天咪咪,它都不睬我。”

    周玦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眯着眼说:“这样吧,它是上星期三晚上来咱家的吧。呃,那是夜里吧……”

    没想到刚说到夜字,黑猫居然喵喵地叫了两声,像是在答应周玦。周玦见它叫得起劲,又叫了一声“夜”,它晃了几下脑袋,抬头看着他。这时侯他发现这只猫居然像人一样在微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这个笑容让周玦不禁浑身颤抖。

    此时,爷爷和父亲这两个棋迷终于尽兴了(很可能是饿了),停战来到大厅,见到母子两人都在逗猫,也过来凑热闹。爷爷已经是古稀之年了,有些轻度白内障,他眯着眼看着这只猫说:“你们娘儿俩还真是喜欢这猫啊,不过这猫的确特别,灵气足哇!”

    周玦很喜欢跟爷爷唠嗑,爷爷过去上过私塾,刚刚解放的时候还给报社写过点儿文章,算是一个老辈儿的知识分子。爷爷知道的很多东西都是周玦听都没听过的,所以他说的总有让周玦感到惊奇的地方。

    老爷子摸着下巴的几撮白胡须说:“这猫呀,其实分很多种,黑狗辟邪,黑猫通灵。但是黑猫中最克恶鬼的,要数玄猫!”

    周玦道:“玄猫?是不是……玄猫,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

    老爷子咂了几下嘴,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这只就是古代所谓的玄猫。”

    周玦疑惑地问道:“不就是……黑猫吗?”

    老爷子摇头道:“不是啊,纯黑的猫就不是玄猫啦。你看啊,我写给你看。玄字小篆是怎么写的啊,下面是个绞丝,上面像丝绞上的系带,其实就是古代的一种染丝用的丝结。所以,它的意思其实不是纯黑色,而是黑中带赤。”

    周玦瞅了两眼猫说:“这只猫……的确啊,它额头这里一块像深红色,哎?还真的是玄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