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活死人病毒(末世)>第166章 敬礼

  吕兴德说的开会,其实也就是在没人的天台聊一聊而已。

  因为所有大楼都是连通地下一层太平间的,所以不止是门诊大楼,其他大楼的情况同样糟糕。

  趁着其他楼主还在处理一些内部的事情,这个会要晚点才能开,钟雪秦也打算先回病房那边看看情况。

  临走时钟雪秦想叫上温苍,但是温苍的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没答应去,只是让他帮忙问问周明曲的情况。

  钟雪秦一个人上了楼,病房的门还是关着的。

  他走近一些,刚想敲门,里边突然传出了人撞上桌子的声音,还有把什么东西碰掉在地上的声音,一片混乱。

  钟雪秦马上想开门进去,但手放在门把上又犹豫了。

  他虽然还没有很明显的症状,不代表他身上没有携带一些病毒细菌之类的。

  他改为敲门,大喊:“发生什么事了?”

  里边的人好像被压着一样,很勉强地回答:“没……没事!”

  这哪叫“没事”?

  钟雪秦说:“你不说实话,我就进去了。”

  “别!”里面又是一阵推搡的声音,“周大夫他……醒了!”

  钟雪秦结合他听到的动静,联想了一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瞬间浑身一震:“他尸变了?”

  “不,不是不是!”纪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好像是逃到了窗边,大喊:“他只是饿了!”

  钟雪秦一头雾水:“丧尸就没饱过。”

  他必定要进去看个清楚,纪英听到开门声,连忙阻止他:“真没事!你去拿点吃的来吧!”

  他倒不是怕钟雪秦进来会把外头的病过给他之类的,而是怕钟雪秦误会了,一个狠心对周明曲下杀手。

  钟雪秦虽然非常疑惑,但到底是相信纪英,犹豫了一下后就冲下楼去拿吃的。

  纪英没让他进来的判断是对的,如果钟雪秦进来了,就会看到周明曲压在纪英身上,牙齿厮磨着的疯狂模样。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认为周明曲已经是丧尸了。

  可是,除了脑袋被感染的特殊丧尸以外,纪英从来没听说过丧尸还会说话的。

  周明曲身上还有正常的温度,除了左眼颜色也变得有点浅以外,右眼和正常人一样幽黑明亮,身上没有淤青或者紫色的毛细血管网,看起来和正常人别无二致。

  “好饿……”周明曲手上很用力,但说话的语气虚弱,就好像在梦游一样。

  纪英斗胆问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肉……”周明曲不知道在纪英脸上看到了什么,嘴角垂下了拉丝的唾液,“血……”

  周明曲的力气太大,纪英已经有点撑不住。

  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他的记忆已经基本恢复了,当然知道自己是不会被感染的。

  不止如此,要是按范红的说法,搞不好他被咬之后,身体还能自己修复。

  那样的话,也许……

  他可以喂饱周明曲。

  这个想法在纪英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一旦思想上有了松懈,力气就很容易消散。

  纪英非常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做,周明曲却趁着他泄劲的瞬间压了下去……

  -

  因为现在物资欠缺,钟雪秦兜兜转转才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刀,换来了一袋苏打饼干。

  大多数人手里只剩下一点果干和糖,就这袋苏打饼干,都已经是上好的东西了。

  他回到病房门口,发现那些推搡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纪英?”

  他喊了一句,里边过了好久才传出熟悉的声音。

  “我在。”

  “情况怎么样?”钟雪秦问他。

  “没事了,他又睡着了。”

  睡着了?

  钟雪秦疑惑:“他不是饿了吗?”

  “他……刚刚是说饿了,”里边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我也搞不懂。”

  “哦……”钟雪秦嘴上答应着,心里按耐不住,偏要打开一道门缝去偷看。

  他从门缝里看到,纪英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

  他换上了平时的衣服,而原先那套女装被他收在地上,已经破破烂烂了。

  但仔细一看,纪英身上干干净净的,似乎没有受伤的样子。

  钟雪秦眼睛一转,又看向床上的周明曲。

  周明曲还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安详得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纪英发现门被打开了,回头一看,却只看见地上放着的一大袋苏打饼干,而门已经被关上了。

  “只弄到了这点东西,将就一下吧。”

  哪怕纪英没有出门,他也能猜到在传染病发散开来的当下,食物已经是极度稀缺的东西了。

  纪英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谢谢”吧,又好像太客气和疏远了。

  他似乎还不知道矛盾解开的现在,该怎么和钟雪秦相处。

  没等他想清楚,脚步声响起,钟雪秦已经走远了。

  纪英没有撒谎,刚刚就在他以为周明曲真的要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周明曲突然又停住了,接着又往一边栽倒,重新睡了过去。

  其实类似的事情,在纪英身上也有发生过。

  纪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他只是猜测,像他和周明曲这样曾经被感染过的人,身上似乎都会留下和丧尸相似的特征,就像某种后遗症一样。

  虽然他和周明曲在感染里存活下来了,但今后恐怕也很难再被别人接纳了吧。

  -

  吕兴德想把人召集起来讨论的问题,一是怎么解决传染病问题,二是要不要继续外出搜找物资。

  和他不同,其他几位所谓的“楼主”,直接跳过了“要不要”这种问题,进入了“怎么做”的环节。

  “明天一早,找几个年轻人去吧。上次不是有个人不小心洒掉了我们一桶矿泉水吗?让他去吧。”

  “最好是再改一下路线,原先的路安全是安全,但要花上两三天才回得来。”

  “其实我们的仓库里还有一些存货,要是发出去,也能撑不久。但是,我们的人数太多了,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抢起来就糟糕了。”

  “说的也是,要不就今晚吧,找几个老人或者病患送出去,慢慢来,一批一批的,人数减少下来就好办了。”

  ……

  吕兴德沉着脸,在一边听着。

  这次的事情因他而起,他虽然是这群人里的话事人,到底也是没资格发脾气。

  钟雪秦听到一半,就懒得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温苍没走,靠着墙,背稍有点卸力地弯着,盯着前方的不知道什么,像在发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去救那个不慎从绳子上摔下去的老妇人,这样一来,他也就不会牵连钟雪秦,也不会被吕兴德拦住,不会被吕兴德半胁迫半请求地留下来帮忙。

  那么,他也就不会被感染,他此时也许就还在病房里,可以安心地在周明曲旁边睡一觉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的缘故,温苍突然有点迷茫,他发现每当自己想帮助别人的时候,自己或身边的人就会受到伤害。

  可是帮助了又怎么样呢?那位被他救下的老妇人,没有对他说过感谢的话,甚至言语里还透露出一些似有若无的责备。

  因为她心里想的是,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救自己的孙女。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想法。

  她是一个老人,是一个不久于世的人,她所有的牵挂,都在她孙女身上。

  当温苍发现自己为了救一个没有必要救下的人命,把自己和朋友陷于苦难的境地……

  他发现在被病魔打倒之前,他早就很累了。

  那几个楼主还在吵吵嚷嚷地商量着对他们有好处的解决办法,吕兴德眼睛一瞟,发现温苍也魂不守舍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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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雪秦不知道去了哪里,走廊里空无一人,温苍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充斥着咳嗽声的住院大楼里晃荡。

  突然,一只枯槁的手拽住他,喊着:“要熄灯啦!”

  温苍转过身,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儿,穿着黑衬衣黑棉裤,更衬出头上稀疏搭着的那几根白发,脸上的皱纹多得像没擦干净的素描线。

  “要熄灯啦,你还晃什么哟!”

  温苍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喉咙里发痒,忍不住扭头咳嗽起来。

  老头儿左右看看,前后看看,确认没人了,鬼鬼祟祟地凑到温苍旁边,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那东西扁扁的,凉凉的,有点刺手。

  “赶紧收好!赶紧收好!”

  在老头儿的催促下,温苍不明就里地把那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老头儿又看了看周围,没人看到刚刚这一幕,老头儿才放下心来,皮包骨的手一摆:“回去睡觉去!”

  温苍放在口袋里的手抚摸着那东西的外形,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板药片。

  “这……”温苍皱着眉,“还是您自己留着……”

  “这人啊,要看得开一点,”老头儿按着他的手,“你开心了,病也就好了。你要是不开心了,没病都要得病。”

  温苍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今天啊,我都看到了,你和你那个朋友,帮我们清掉了前院的丧尸,还帮忙打扫了太平间……”老头儿叹着气,“哎呦,真是辛苦你们啦。”

  温苍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是一直在后悔的。

  即使他们不去做这些事,也总有人会去做,不得不去做。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的这点小想法也被看穿了,老头儿什么也没说,刚刚邋遢的表情都收拢起来,突然严肃地站直了身体,肩膀和腰和腿连成一条近乎完美的直线。

  他抬起右手,摊平掌心,举到齐眉处。

  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敬礼。

  温苍只一看,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位老前辈。

  老头儿收回手,仍然站得笔直:“我在部队几十年,你是不是军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军人嘛,要有军人的样子。头可以低下,背可以弯下,”老头儿年纪可大,声音却不小,“唯独意志不能折,初心不能忘!”

  温苍被他一训,整个背下意识地挺了起来,这一挺,他才发现刚刚自己的背已经佝偻得不行。

  “既然选择了军人这条路,就没有后退的余地。别人都可以找借口说‘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唯独我们不能这么说。”

  老头儿两条眉毛下压成倒八字,非常严肃,用胸腔发声吼出来:“我们成为军人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普通人!”

  这几句简短有力的话好像一把枪,“?”一声近距离轰击着温苍的脑袋。

  温苍脑袋嗡嗡的,头疼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但出乎意料的,又感觉到似乎有一个全新的自己,在破壳而出。

  老头儿又卸了劲儿,揉着发酸的背,冲温苍笑:“我是不知道你碰上了什么事儿,这段话也不是我先说的,我也是抄了别人的。不过,我很受用,希望对你也一样。”

  在漫长的求生旅途里,温苍曾经面对很多“不得不”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不断麻痹自己,不断欺骗自己。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这么做的。

  ——我已经尽力了。

  慢慢的,温苍心底里那些坚持和信仰,逐渐被生存的压力逼迫、推挤、冲击……

  这段话,于他而言,简直是醍醐灌顶。

  温苍没有说话,重新站直了身体,两条笔直的长腿一并,右手一抬,朝老前辈回敬一礼。

  那老头儿直笑,瘦削的手拍着温苍的手臂:“这次对头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