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141章 

  [12/24, 17:24,南宜市汀州路13号(省公安厅)]

  会议结束,盛国宁回到办公室, 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让助理泡杯茶。

  “您今天又不回家啦?”助理笑着问。

  盛国宁讪讪点头:“老婆回海靖了, 还没回来。”

  助理跟在盛国宁身边五年, 负责处理他的一切行程。每当盛国宁的电话打不通,林知芝就会打到他这儿来询问情况,一来二去也变得熟稔,还叫他去家里吃过几次饭。这五年里, 林知芝的确经常回海靖,可每次都是一两天就回来, 从没有超过一个星期的情况。

  特别是前两天,盛国宁还从家里带了一批换洗衣服出来,小包直接拎进单位宿舍, 大有长住的趋势。弄得宿管都来打听, 盛部长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否则他那么顾家的人, 怎么舍得搬到宿舍里来住的?

  “……年底了,那边忙,要祭祖。”盛国宁也编不出更好的借口了,干脆转移话题, “上周不是说白局那儿来人的吗?约的哪一天?”

  “本来约的今天, 临时改了,改到下周四晚六点。”

  盛国宁翻台历, 周四,刚好是跨年夜。每年这个时间都是雷打不动地和林知芝出去吃顿饭, 再挑一挑给两个孩子的新年礼物,助理也深知这一点,试探着问:“白局那边我还没回复,这次也只是寻常饭局,您看……?”

  盛国宁摆摆手:“那天估计没什么事,去吧。”

  “……”助理胆战心惊地把行程记下,这还叫没事?这是出大事了,家庭危机啊,而且还闹得挺严重的!

  他的脑中不断播放狗血大剧,默默祈祷盛部长可千万别犯那些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没几年就退休了,在这个节骨眼儿冒出原则性问题,岂不是晚节不保?

  盛国宁手捧保温杯,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看书,一抬头,七点多了。他捏捏肩头,身子骨不比年轻时候,才坐一个多小时就浑身不对劲。他拿出手机,习惯性打开通话记录,这才几天工夫,林知芝的号码已经被挤到第二页,上一次通话还是七天前。

  盛国宁摘下老花镜,头疼、眼睛疼、心更疼。可他能怎么办?既然不能说实话,那就只能避而不见,有家不能回的心酸别人体会不到。

  盛国宁叹气,在外面随便把晚饭对付了,路过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驱车去旧同事家里。这个旧同事正是南宜市局预审组赫赫有名的“铁嘴老闫”,今年不幸查出胃癌,做过手术在家静养,目前恢复情况不错,预计明年年后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门铃响了三声便有人来开门,闫润平的女儿,她认出盛国宁,眉眼弯起:“盛叔您怎么来啦?都这么晚了。”

  “怎么,老闫要睡了?”

  “这才几点,我哪能睡得着啊!”闫润平的声音响起,中气十足,他披着一件外套坐在沙发上,刚想站起来迎客,盛国宁让他别动,病人就好好待着,况且都是老熟人了,哪有那么多规矩。

  闫润平也不客气,看见地上摆的东西,啧啧摇头:“你都说老熟人了,还花钱买东西,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又是这个点过来,你肯定吃过了,下次想请你吃饭都得等到猴年马月。”

  “那就欠着,”盛国宁在沙发上坐下,“恢复得这么好,你这顿饭我还怕等不到?”

  两人哈哈大笑,乖巧的女孩儿倒了两杯水,回房间看书去了。闫润平努努嘴:“读完研究生又读博士生,转眼明年就三十了,对象还不知道在哪儿,比我切了一半的胃还让人愁的。”

  “谁家不是?你以为我们家那个大的就有着落了?”

  “嚯,你可别说,就易时那条件,想找个对象招手就来,有什么可急的?”闫润平声音压下去,“不过我听说他——是真的吗?”

  “你在家里消息还这么灵通?”

  “这话说的,我在家又不是坐牢,都是一个局里的同事,小道消息都传出几十个版本了。反正我是不信,易时那么大能耐,他能失踪?盛队你肯定了解情况,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

  盛国宁当然知晓内情,就算喻樰没有和他谈过,他这个“过来人”也早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了。不过对着外人还是得装模作样一番,不住地叹气:“这次你还真问错人了,他一直没有消息,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啊?真不见了啊!”闫润平傻了眼,赶紧喝口水压压惊。盛国宁让他别操心,因为这事儿担心也没用,案子早晚会结束,易时也早晚会回来。

  “哦?”闫润平听出弦外之音,“他不是被挟持了?是自己不想回来?有任务在身?去做卧底了?”

  “……”盛国宁拿起水杯,“跟你们搞预审的真是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闻言,闫润平松一口气,心里有底了。他就说嘛,易时怎么会出事呢?那小子典型的狠起来不要命,要出事也是他让别人出事。

  两人闲聊的话题扯到家庭生活,闫润平的老婆走得早,后来为了女儿也没有续弦,时常羡慕盛国宁家庭和满夫妻恩爱。往常盛国宁都是扬扬得意的状态,毫不吝啬地炫耀,今天一反常态,吭头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闫润平试探着问,“吵架啦?为什么吵?孩子的事还是别的?”

  盛国宁苦笑,闫润平摸着下巴:“不是孩子,是你们两夫妻之间的事。盛队你绝不是会出作风问题的人,也没有不良嗜好,林知芝一直都是贤妻良母,那还剩什么了?亲戚作怪?”

  “……”盛国宁从果盘里拿个橘子塞他手里,吃点东西吧,你们搞预审的真可怕。

  闫润平哭笑不得,盛国宁这个点过来,还是一个人,摆明了就是想找个树洞呗。

  他猜的不错,盛国宁的确是憋得心里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身边虽然有朝夕相处的同事,但远不如以前在市局结交的朋友感情深厚,特别是闫润平,二十多年来他们一直保持联系,对彼此的家庭了解透彻,不用再介绍那些乱七八糟的历史渊源,三言两语就能把问题说明白。

  “她有个哥哥,我以前和你提过的,还记得吧?”

  闫润平点点头:“记得,海靖的嘛,不是说去世了吗?你们还去买墓地的。”

  由于镜像世界不可抗力的因素,林壑予只在极少数人的记忆里有留存,这其中并不包括闫润平。在他的印象里,林知芝有个英年早逝的哥哥,仅此而已。

  “她哥哥……最近回来了。”

  “啊???”闫润平愣了几秒,当警察的人第一反应是假死,这种情况应该是失踪了一直没回来,家属才会上报死亡。他拍了下大腿:“那这是好事啊,知芝肯定高兴坏了啊!这怎么还能引起矛盾了?他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是……他和知芝还没见面。”盛国宁捏着眉心,“老闫,我问你——如果是你的大舅哥,你发现他的存在会对你老婆不利,站在你的角度,会让他们见面吗?”

  “那要看是怎么个不利法,小打小闹的,那肯定没理由拦着;危及生命财产,那肯定得拦着。”闫润平听出一点苗头,推测,“是因为你拦着不让他们两个见面,知芝才和你吵架的?不是吧,都是一家人,还是多年未见面的兄妹,你确定他会伤害知芝?会不会弄错了?”

  盛国宁无奈,他倒是想弄错,可惜不敢赌也不能赌,随便一个万一就是万劫不复。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没有后悔过,只是对林知芝不好交代罢了。

  闫润平搭着他的肩拍了拍:“要我说啊,你们夫妻感情那么好,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谈的?说开了不就行了嘛,你就告诉她,为什么不想让大舅哥靠近,证据摆出来,知芝那么通情达理,如果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她,早就感动死了,哪舍得跟你吵架?”

  盛国宁始终没搭话,时间不早,他主动告辞,让病人早点休息,下次再来拜访。闫润平送他出门,劝他冷静处理,好好的一对模范夫妻,因为这种事搅黄了,那得多可惜。

  上车后,盛国宁拿着手机沉思许久,终于拨通那串号码。

  响铃在最后一秒才接起,盛国宁松一口气,太好了,知芝虽然生气,至少电话是愿意接的。

  他尽量放松语气,就像是平时加班打电话回家,问她今晚吃的什么菜,现在在做什么。林知芝的回答很简短,外卖,现在在上网找资料。

  “怎么吃外卖了?你肠胃不好,吃外卖容易拉肚子。”盛国宁已经在看附近有没有药房了,“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家里还有药吗?”

  “没事,挺好的,连碗都不用洗。和你结婚之后我就很少点外卖了,这几天不用进厨房,忽然觉得挺轻松的。”她顿了顿,“你要是忙的话也不用打电话给我,照顾好自己就行。”

  “……”盛国宁叹气,“知芝,你是不是在怪我没回家?”

  “我没有怪你,只是有点心寒。”林知芝轻轻一笑,“你不肯解释也就罢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推我哥下水时有考虑过我吗?”

  盛国宁沉默,林知芝等了半分钟,继续说:“你没有。你如果想到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做。盛国宁,我真的想不通,他来找你是为了南宜机械厂的事,如果你能帮忙的话,这场爆炸可能都不会发生了。身为人民警察,你不是应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维护社会稳定的吗?”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我喜欢的那个盛国宁正直、阳光又勇敢,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现在竟会眼睁睁看着机械厂十几个人丧命。到底是你变了,还是在一起的这二十多年,我根本就没有看透过你?”

  林知芝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抹了一把脸颊:“哪天回来一趟吧,趁安安不在家的时候,我还有别的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电话挂断,盛国宁怔愣盯着前方,心里五味杂陈。这些指责似曾相识,那两人都曾经这么质问过他,盛国宁很想反驳,人民警察又怎么样?人民警察是判官,随手拿着生死簿的吗?那可是既定事实,注定会发生的案件,说阻止就能阻止得了的吗?

  偏偏那两人在做的就是这种事,尽最大的努力去逆天改命。

  可悲的是在这种大爱面前,盛国宁无法放弃自己的小爱。他只是凡人一个,没有那么广阔的胸襟,能做的也只有用微薄的力量守护所爱的人。

  将近十点左右,盛国宁终于回到省厅宿舍。他刚把车倒进车位,安全带还没解下来,车窗被敲了两下,外面是一张在夜色里冷漠雪白的脸。

  见到他,盛国宁反倒变得轻松了。

  “来啦,”他降下车窗,“都和知芝见过,你也该来找我了。”

  易时站在外面,右手搭在车顶,左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保持弯腰的姿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只问你一句话,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你说。”

  “如果我和林壑予的命运产生变动,知芝会消失吗?”

  “……是。”盛国宁捂住脸,终于被触及到心脏最疼痛的那一部分,“她是多出来的人质,一直都是多余的、不属于案件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