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119章 

  [12/11, 06:15,南宜市]

  “……唔。”

  林壑予眉头深皱,从冗长繁杂的梦中醒来, 精神困顿,双眼无神地盯着石膏顶。

  大量复杂信息涌入脑海, 一场惊心动魄的连环案件, 牵扯出他和易时扑朔迷离的命运。他记忆的最后画面是在成安山,已经能看见林家村宗祠的青墙白瓦,只需要再坚持十分钟,就能和小石头得到救助。

  生与死恰恰只相差这短短的十分钟, 他闭上眼,滂沱大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在树林和地面, 小石头声嘶力竭的哭喊夹在其中,稚嫩双手不停推动他的胳膊,想让他重新站起来。

  林壑予想抬起手擦掉小孩儿崩溃的泪水, 可身体在内部脏器严重受损的情况下已无法动弹, 连睁开眼皮都做不到。他总感觉若是让小石头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会对这孩子造成致命打击, 他想摸摸柔软的黑发给予安慰,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意识渐渐抽离,雨声和哭喊声在不断远去, 最后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

  林壑予缓缓坐起, 环顾四周环境,从陈设看来明显是宾馆单人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是几号?

  “笃、笃”两声敲门声响起,他立即抬头:“谁?”

  “哥, 你怎么还没起来啊?我在等你一起吃早餐呢。”

  林知芝在门外,林壑予摸到手机看了看,现在是清晨6点05分,看来不论经历过多大的灾难,生物钟依旧准时。再看看日期,是12月11日,年份是去年,绑架案案发之前。

  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记忆还是完整的,这算是重生了吗?

  “哥,哥!”

  “醒了。”林壑予答应一声,穿衣起床,拿起架在桌子上的展牌,发现宾馆的位置在南宜,他努力回想今天为什么会来南宜,还是和林知芝一起。

  一打开门就是刺眼的手机屏幕杵到眼前:“哥!你今天迟了好久哦,是不是来南宜水土不服啊?”

  林壑予拨开手机:“有点头疼。”

  “啊?没事吧?”林知芝微微踮起脚,手搭到哥哥的额头上,一脸担忧,“那你要不要在房间里休息?公寓我自己去就行了,反正就是认个路。”

  林壑予灵光一闪,想起来了,林知芝年后要来南宜实习,他在10月份帮她找好住所,合同已经签过,趁着有空带她来认认路。

  “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林壑予去洗漱,林知芝眨眨眼:“真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千万别勉强哦。”

  哪来的水土不服,头疼是因为强塞进脑海的记忆过多,他得找个时间梳理一下,既然已经回到案发前,一切归零重来,就该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制订出一个应对计划。

  洗脸还不够,林壑予用冰冷的湿毛巾把短发也捋一遍,靠着门的林知芝提醒:“哥,天这么冷别感冒了,我帮你拿吹风机?”

  “等会儿就干了。”林壑予转身,把毛巾挂到架子上,“南宜和海靖比起来,算不上冷了——”

  声音戛然而止,林壑予怔住,刚刚那一瞬间脑海里浮出画面,也是在空间紧窄的卫生间里,易时抱着他的腰,脸埋在胸口,轻声请自己让他抱一会儿。

  这是……林壑予来不及多想,更多有关易时的记忆一股脑儿涌出来,在书房里睡得毫无防备、在沙发上青涩亲吻、在厨房里眼眶泛红、在黎明里呼吸交缠……

  林壑予唇角弯了下,看来易时已经在更早的时间找到他了,还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记忆。难怪到后来哪怕他已经丢失大部分记忆,海马体里却还模糊残存着易时这个人的存在。

  “哥,你又怎么了?”林知芝凑过去,感到疑惑,“想到谁啦?笑得这么宠溺。”

  林壑予摸着唇角:“宠溺?”

  “对呀,甜蜜又无奈,到底想到谁了?”林知芝惊叫,“难道我有嫂子了?!”

  不能这么叫吧,毕竟她以后是易时的养母,辈分有点扯不过来。林壑予揉揉妹妹的头发,一个“没”字就给打发了,带上门下楼去吃早餐。

  早餐期间,林壑予仔细回忆那一个星期相处的点滴,最后停留在10月15日那天,易时要回南宜,据他所说这一天原本的自己出现记忆空缺,他想弄明白原因,后来在时光荏苒咖啡馆里,他们拥抱作别,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偏偏当时易时强调“不要来南宜,待在海靖就好”,所以他今天会和知芝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他的影响。

  “哥,我们吃过早餐就去吗?会不会太早啦,现在7点还没有。”

  “那再上去休息一会儿,”林壑予放下筷子,抽张纸擦擦嘴,“我刚好也想静一静。”

  两人的单间靠在一起,林知芝刷开房门,挥挥手:“那我就去画图啦,走之前发个信息给我。”

  林壑予点点头,关上门后,拿出纸笔,开始刷刷刷写起来。他在给脑海里那些杂乱的记忆归位,按着时间排序,先把从10月开始每一天的日期列出来,再往日期的后面填上发生过的事件。

  写到“11.21”,林壑予忽然愣住,快速在记忆里搜索,这个日期他有印象,一般能被记住的时间点肯定是特殊的,有影响案件的事件发生。

  【……嫌犯赵成虎,于11月21日在庞能水家中被捕,关押地:南宜第二看守所】

  赵成虎在11月21日被抓,恰好处在时间映射点,林壑予拿起外套准备出门,点开林知芝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没有给她发消息。

  回来的时间若是衔接得好,根本没必要打扰知芝的创作。

  冬日天亮得晚些,开到龟背山的时候,太阳刚刚开始展现它的朝气和活力。林壑予把车停在山下,沿着熟悉的路往上攀登。明明山下还是风和日丽,爬到半山腰天色风云变幻,乌云仿佛一只暴躁的野兽,狂卷着吞噬碧空,一道道雷电裹挟其中,大雨将至。

  林壑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相反的花纹和文字,他竟如此轻松就来到易时的世界。看来只要身处于案件之中,拥有完整记忆的情况下,穿越的条件比平时要宽松得多。

  但也得是和易时在同一范围圈的情况下。林壑予藏在树后,盯着那间破旧农舍,在庞刀子家斜对面,此时南宜刑侦队的人员正在里面蹲点埋伏,包括易时。

  资料里,赵成虎被抓的经过一笔带过,林壑予只知道是用庞刀子的母亲做饵,结果引来的是赵成虎这个“孝子”,虽然没逮到主谋,但是抓到个二把手暂时也好有个交代。

  没过去几分钟,电闪雷鸣间滂沱大雨倒下来,把林壑予浇个透心凉。这种雨势连破旧的小瓦房都挡不住,更别提区区几棵树了。明明夜幕未降,残存的光亮却被这场大雨彻底覆盖,天地间只余下如瀑布般连绵壮阔的雨幕。

  庞刀子的家点着一盏小灯,在一片黑暗中,这点暖黄分外醒目。一道闪电划过,雨幕中出现一道高大身影,用力拍打瓦房的门,扯着嗓子叫“妈”。早已埋伏的两队人一起包抄过来,追着他往田里跑,这时,又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悄悄从侧面摸到瓦房门口。

  林壑予猛然站起,向着那人冲过去,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已经一脚踢中他的腰,将他踹到屋子里。

  “操!是谁……!”

  赵成虎刚爬起来,顺手抄起木板凳就往身后砸,被林壑予一脚踢开。后颈的衣领被拽住,赵成虎奋力挣扎,拿起玻璃杯在桌边砸碎,朝背后那人脸上捅。肘关节后方的麻筋被狠狠敲中,半截碎玻璃应声落地,他的胳膊被扭到身后,压在破旧的木桌上,腿弯给膝盖死死压住,站都站不起来。

  林壑予匀一口气,赵成虎开始骂娘,他充耳不闻,盯着门外等待几秒,终于等来最想见的那个人。

  易时浑身湿透,眼眸和肤色一样冷,和林壑予四目相对,乌沉沉的眼眸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唔,长大之后性格果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小时候那股灵气了,却也是相处最久、最熟悉的那个易时。

  林壑予唇角微扬:“好久不见。”

  易时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确认过眼神,不是嫌疑人,对他兴致缺缺,招呼赵成虎去了。

  林壑予静静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和同事沟通,给赵成虎上铐,冷冰冰的脸上不苟言笑,那副表情就跟焊在脸上似的,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赵成虎骂骂咧咧,被易时狠辣的一脚教做人,呜咽一声蜷缩在地上。林壑予在一旁围观,抱着臂缓缓道:“你还是没变。”

  这句话终于吸引到易时的注意力,定定凝视着林壑予一言不发。他似乎在仔细回忆是否见过对方,数秒后问道:“我们认识?”

  不对等的记忆啊……林壑予笑了笑:“你会记起我的。”

  易时懒得理睬,同事们纷沓而至,林壑予第一次正面接触另一个世界的南宜警队,双眼化作扫描仪,尽量把每个人的脸记熟了,以防未来有用处。

  问起林壑予,易时摇摇头,最后来一句:“人是他抓的,一起带回去。”

  林壑予:“……”

  赵成虎在前面被押下山,他在后面跟着,和易时隔了一段距离,正在琢磨等会儿怎么套近乎,雨势骤然停下,仿佛一只手拨开乌云,灿烂阳光落下,地面没有丝毫潮湿的痕迹,那场猛烈的暴风雨好像未曾降临过。

  周围不再是警队的人,而是多了几个登山的游客,热热闹闹地闲聊。

  “我就说走错了嘛,这是‘龟背山’,不是‘归云山’!”

  “谁让老陈用方言讲地名的,导航都跑错咯。”

  “浪费这么长时间,我都走不动了,明天再去爬咯。”

  林壑予站在路上一动不动,他们很快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浑身湿透不苟言笑,纷纷感到诧异:天这么好,大清早的,这人上哪儿游泳去的?

  林壑予在怪异的瞩目下回到车里,用毛巾草草擦一下身体,看了下时间,现在是7点23分,赶回去的话林知芝也不会察觉。

  他坐在驾驶位,在回味易时陌生、冰冷又充满戒备的眼神,整个人像是包了一层寒冰,令人难以靠近。

  都怪我。林壑予遮住眼帘,轻声叹息。

  原来一块圆润的石头经过命运的狠厉打磨,也会变成一把冷酷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