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114章 

  [10/01, 11:24,南宜长隆花苑]

  温暖的光芒从窗户打入,投在书桌之上, 微风缓缓轻抚,窗台的蝴蝶兰叶片轻转, 在阳光的沐浴下生机勃勃。

  风……哪里来的风?

  易时猛然睁眼, 对面是张一米五的床,床单素净简洁,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闹钟一个保温杯。那只保温杯是警校毕业那年发的,易时加入工作之后一直带在身边陪伴至今, 比局里的同事革命情谊还要长。

  周围环境太熟悉,熟悉到易时有些恍惚, 他缓缓起身,才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上面摊开摆放一本书, 似乎是在看书途中不小心睡着了。

  这一觉漫长悠远, 恍若隔世, 从小到大的数十年浓缩其中, 醒来后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多出来的大量记忆挤得脑壳微微发痛,包括领养之前的流浪生活、和林壑予相关的内容、整起案件的全部过程,像一部纪录片强行塞进他的脑海里。

  门口传来脚步声,易时回头, 盛煜安站在门口, 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哥,快点去洗手, 今天有螃蟹,好大一个!还有爆炒鳝段、炸藕盒、芋头, 妈说怕你中秋节回不了家,今天就当是提前过节了。”

  “过节?”易时喃喃自语,“今天是几号?”

  “十一国庆啊!我们刚刚还一起看阅兵仪式,哥你说回房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叫你,怎么忘了?”

  “这样……”易时点点头,淡然站起,“睡了一觉,还没彻底清醒,去吃饭吧。”

  两人走到客厅,大电视里在播放国庆特别节目,盛国宁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林知芝两头忙活,进进出出烧菜端盘,刚抱怨没人帮忙,盛国宁赶紧站起来拿碗筷、收拾桌子,惹得林知芝笑出声:“幸好你在家里没继续当领导,不然我就要辞职下岗了。”

  “你可别吓我,你辞职了家里可就没主心骨了。”盛国宁看见两个孩子来了,冲他们招招手,“快坐下来,小易,今天过节,要不要来点儿酒?”

  林知芝打了下他的胳膊:“哎哟,你自己想喝自己拿就是了,非拖着孩子陪你,万一来任务要出勤怎么办?”

  盛国宁对易时苦笑,指指林知芝,大领导发话了,服从命令吧。

  一张桌面摆满美味佳肴,一家人围桌而坐,一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团圆美景。

  易时端着碗,鲜辣鳝段吃在嘴里味同嚼蜡:这种欢愉美好的日子并不是收尾,而是一切未开始的短暂平静而已。

  饭后,易时帮林知芝收拾餐桌,两人一起在水池里洗碗,闲聊些家常话。岁月可以优雅地老去,林知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脸庞比年轻时少了些胶原蛋白,又多了些幸福恬静,气质更是难得,是被长久温馨生活滋养出的温柔和静。

  易时看着她的侧脸,眼眸里多了些温柔。林知芝是最特殊的存在,她既是养母,又是妹妹,这种矛盾关系就像一个小循环,小时候是自己拉扯她,后来角色互换,变成她供养自己,到头来不论怎么变化,他们都是最亲密的关系。

  “你过了年就虚三十啦,男人三十而立,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啊?”林知芝把碗倒过来,控干水分放进消毒柜里,“真是奇了怪了,我们家小易这么帅,精明能干的,怎么到现在还没谈对象,姑娘们要求都那么高吗?”

  易时笑了笑,本来想说“忙”,后来改成,想多陪你们一阵子。

  “我和你爸又不是空巢老人,你可别因为我们耽误自己啊。前两天我们去看了一个楼盘,挺不错的,打算给你买一套做婚房,等你有时间咱们一起去挑挑。”林知芝用手指把易时凌乱的刘海拨弄整齐,笑意把眼眸压弯,唇角都藏不住,“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平凡梦想实现得差不多,就差你婚姻圆满这一环了。”

  易时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他低声说:“你的梦想我都很想去实现,但目前还有困难,我会努力找到解决方法,在此之前只能先说抱歉了。”

  林知芝惊讶,还以为是催婚给他带来压力,轻拍他的背:“妈妈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呀,你工作那么忙,抽时间回来吃饭都不容易,我还提这些……”

  他默默聆听,努力将林知芝的每一个唠叨都铭记于心。

  趁着他还能记得,他想记住更多更多。

  ———

  利用三天时间,易时制定出一张时间表。他将和林壑予已知的见面、相遇、分别的时间逐步填在空格里,散落的那些都是未知数,等待一步步填满。

  林壑予倒在眼前的画面挥之不去,易时捂住额,想再见到他的冲动日益强烈,但这些准备工作必须做好,终于拥有完整的记忆,这一次,他必须要找到最重要的根结所在。

  目前是十月份,并非处在案件中,穿越的方法只有去时光荏苒,并且还得是他和林壑予同时存在的情况下才能实现。这是易时综合了多条信息推理出来的,相较于案件中一个人就能畅行无阻地来回于镜像世界,甚至能影响到更多人群,非案件的时期条件要苛刻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会和未来的林壑予见面寥寥无几的原因之一。

  这段期间林壑予有来过南宜吗?易时撑着额,手中的笔变着花样转圈,他要怎么样才能和他再次相遇,去海靖的话穿越的难度太大,更没把握能见到林壑予了。

  刹那间灵光一闪,易时猛然坐直,想到一个最容易见面的情况。

  他敲开林知芝的房门,林知芝在整理旧衣服,趁着天好打算拿出去晒一晒,易时过来帮忙,用一件呢子大衣,打开二十年前的话题。

  “我来南宜工作算是一次冒险,那么多年头一次离开海靖,人生地不熟的。我和你不一样,你从小就独立自主,不用人愁的,我从小一直被照顾,听到我要一个人生活,家人都吓死了,帮我把一切都打理好了才肯让我过来。”

  “租的房子也是家人帮忙找的?”

  “是呀,我自己在网上看的房,我哥来一趟南宜,在线下看的房,不然不放心我住进去。”林知芝想到什么,托着腮叹气,表情也变得寞落。

  易时继续旁敲侧击,终于从林知芝久远的记忆里扒出一个大概时间——十月上旬,国庆节快结束了,他哥抽空来一趟南宜,把房子敲定下来。

  距离国庆节还有三天就会结束,易时往往在咖啡馆附近一待就是从白天到黑夜,终于,在国庆最后一天,一个阳光明媚的灿烂午后,秋高气爽天气宜人,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他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林壑予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时光荏苒咖啡馆的玻璃门前,目光打量一圈,最后推开门走进去,易时快步跑过去,咖啡馆的门口摆放六个花篮,红布条上写的皆是“开业大吉”“生意兴隆”等祝福话语,门口地毯落满五颜六色的彩带和亮片,由此可见这家咖啡馆近期才开业不久。

  隔着落地玻璃,他看见林壑予正在和服务员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拉开玻璃门,熟悉悦耳的铃声响起,林壑予转身,那张脸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他的眼神很冷淡,但从眼底深处依旧划过一丝惊艳,易时呼吸加快,心里满涨的喜悦把胸口撑得酸酸涨涨。他快步走过去,抓住林壑予的胳膊,抬头和他四目相对。

  “我记起你了,全部都记得。”易时的眼眸温润透亮,“虽然有些迟了,幸好还来得及。”

  “什么迟了?”林壑予下意识拉开距离,“你是谁?”

  易时唇角弯起,他这一笑,如微风吹走料峭春寒,吹皱一池春水涟漪微泛。紧接着伸出双臂,将林壑予紧紧抱住,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不留下一丝空隙。

  “易时,易位的易,时间的时。我叫易时。”

  ———

  咖啡馆二楼靠窗位置,易时和林壑予相对而坐。刚刚那个短暂的拥抱过后,易时主动拉着他走上二楼,找个位置坐下。

  “我……”

  “我知道你叫林壑予,在海靖,刑侦支队队长。”

  林壑予皱起眉:“你认识我?抱歉,我不记得见过你。”

  “没关系,你会一点点慢慢想起我的。”易时托着腮,如葱玉般冷白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扭曲的8字形,“就像是莫比乌斯环,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作为一名警察,对于陌生信息都会谨慎筛选,对面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听他的语气,两人“曾经”很熟悉,但奇怪的是,他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对方的分毫信息,连名字都很陌生。

  按道理来说,这么惊艳的长相,哪怕只是扫过一眼,都会深深刻在脑海里。

  为了打消林壑予的怀疑,易时主动提供自己的信息,告诉他自己是南宜市局刑侦支队的,想以同僚的身份拉近距离。虽然没看到证件,但易时对整个公安系统相当熟悉,某些用词也是只在内部流通使用,完全没有演练的痕迹,而是长久身处其中自然而然形成的说话方式。

  既然在同一个体系里,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许多。易时提起海靖的领导,每一个都能精准戳中特点,林壑予难得笑了笑:“你不是南宜的吗?怎么对海靖这么熟悉?”

  “办案待过一段时间。”

  “哦,这样。”林壑予在想近几年有什么合办的案子,易时的模样顶多二十七八,进入公安系统只有几年时间,而他早就在海靖市局,合办的案子都会经手,显然是没有这号人物参与的。

  “是一起爆炸案,发生在机械厂,可能你现在听起来会比较陌生,以后就会明白了。”易时暖暖一笑,“没关系,现在距离案件发生还有很长时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解开谜题。”

  林壑予似懂非懂,易时换了个问题,问他知芝的房子定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海靖。

  “……你还认识知芝?你们见过吗?”林壑予更惊讶,易时点点头,“当然见过,你还记得她是怎么去你家的吗?”

  关于林知芝是怎么来的,林壑予没什么印象了,依稀记得是一个下雪天,他捡到林知芝带回去,妈妈没有反对,而是留下她,让她跟着自己姓林。当时林壑予还在为改不改姓而犯难赌气,但是家里多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妹妹,他为了在林家村更好地生活下去,终于同意改姓,成为林家村的一份子。

  多年来,他一直把林知芝当做亲妹妹看待,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过她的身世来历,连关系最近的原茂秋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而这个陌生人居然能一下就点出林知芝的来历。

  林壑予的表情略显僵硬,轻咳一声:“知芝——的确是很小的时候被我捡到的,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她也一直如此认为,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请你别告诉她真相。”

  不记得他出现过,必然也不会记得见过长大后的自己,可门口那个木头圆盘……易时问:“那你还记得,小时候为什么会和木匠学做那个大圆盘,教知芝认的钟也是相反的时间点?”

  林壑予摸了摸下巴,苦笑:“说实话,没印象了,我有写日记的习惯,还特地拿出来翻看过,都没找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当时那么做,可能就是少年时期天马行空的幻想吧。”

  “那成安山呢?你从小跑山,有没有遇到过特别的人?”

  林壑予沉思几秒,摇头,很坚定地说没遇到过。山里不是村民就是登山客,如果登山客遇到困难,他们都是毫不吝啬地给予帮助,对于他们来说,这部分游客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人。

  至于日记里那几页空白,看起来突兀,但记忆和文字都是空白的话,那也完全无迹可寻。

  易时垂下眼眸,在心底无声叹息。

  所有和他相关的讯息不论大小全部抹去,这就是不可抗拒的时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