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99章 

  一场大雨带来的不止是冬末未尽的寒气, 还有长久不曾光临的感冒。

  早晨易时还敢生龙活虎地露出半截胳膊,中午便开始发烧,浑身绵软无力, 窝在林壑予的怀里,脸颊烧得白里透红, 竟比平时还多了些血气。

  林壑予微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顿时被按住,当做退热贴。他无奈苦笑,低头碰碰易时的脸颊,烫得像个小暖炉, 明明已经喂过退烧药了,怎么还没见效?

  “晚上再不退烧, 就带你下山去医院。”

  听见“医院”二字,易时摇头,脸往温暖的怀抱里又埋了几分:“我从来不去医院。”

  “为什么?”这得是多倔强, 生病了还不去看医生。

  “医院……不好, 我住过一段时间……味道不舒服……”易时烧得迷糊, 声音断断续续, 他的确对医院的印象不好,小时候为了治疗烧伤,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记忆已经模糊, 但那股消毒水的气味、刺目的白墙却永远刻在脑海里。

  “不住院, 只挂水,挂完就离开。”林壑予语气放软, 哄小孩儿一般温柔,“别怕, 我陪着你,直到你康复。”

  “病好了……你就走吗?”易时按着他的手,想用劲握住却使不上力,只能软绵绵盖在手背上。林壑予笑了:“不想我离开?”

  易时点头,换个姿势侧身躺着,胳膊松松环住林壑予的腰。他闭着眼,高烧之下已经丧失遮掩心事的能力,低声让林壑予别走,语气几乎带着一丝哀求。

  林壑予顺着他,不停安抚,好,不走,他就在这里,在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

  身体明明很疲乏,却怎么也睡不着,易时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头顶上方的林壑予。他们在波云诡谲的命运里辗转反侧,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的相识和遗忘,难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只有短短数日,他却能对林壑予放下所有防备,甚至会自然而然地靠近。

  林壑予盖住他的眼睛:“睡一会儿,听话。”

  “你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

  “嗯,你说没有……可是林婶说,你有喜欢的人,会对着手机笑……”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想聊案子,不想聊解不开的谜题,只想弄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林壑予目光沉静,这次没有否认。

  “……是谁?”易时问出这句时,嗓子火烤一般干涩难受,忍不住舔了舔唇。

  下一秒,他的唇被同样柔软的唇覆盖,他的双眼还被大手遮盖着,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那两片唇在轻轻摩擦、触碰,温柔又缱绻,让他几乎要醉死在暧昧的氛围里。

  “还要问吗?”

  易时拨开他的手,从怀里滑下去,枕着腿部。他的手脚蜷成一团,脸埋进臂弯里,露出的耳珠饱满圆润,烧得粉润,连带着脖子那一片都是绯红色。

  林壑予帮他披好外套,手指轻轻梳理着细碎的黑发,看着他一点一点睡过去,紧绷的姿势渐渐舒展,呼吸逐渐绵长均匀。

  这一觉睡得并不沉稳,身体像一只在海浪里摇晃的小船,摇晃颠簸着,偶尔停下几分钟,片刻后再度晃起来。易时想睁开眼看一看什么情况,但眼皮黏在一起,仿佛有千斤重,费劲掀开一道小缝,只看见一个后脑勺,他似乎是趴在林壑予的背上。

  “……去哪里……”

  轻声嘟囔传入耳中,林壑予回答:“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易时的双眼无法聚焦,视线模糊乱晃,晃到林壑予的耳后,在重影里分辨出三颗钝角分布的小痣,下意识伸手摸了下。

  “别乱动,手抱紧。”

  易时胡乱点头,双手挂在林壑予的胸口,扛不住睡过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传来对话交谈声,音量压得很低,像是怕会吵醒他。四周终于迎来清净,易时被放在柔软的床铺里,下方的热气包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蒸开,这一次才真正沉入梦乡。

  再次睁眼时,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早已明月高悬。易时坐起来,厚棉被从身上滑落,刘海贴着额头,全身粘腻得难受。

  “吱呀”,木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看到床上坐起的轮廓,问:“好点了吗?”

  日光灯亮起,易时眯着眼,林壑予弯腰探了下额头:“退烧了,等会儿再吃一次药。”

  “这里……”刚一开口,易时惊了惊,嗓子哑成这样,难怪一直觉得喉咙这一块肿痛难受。

  “还在山里,有一家农户,我们暂时借住在这里。”

  屋子里的陈设的确很符合山民淳朴的风格,身下的不是床,而是土炕,热烘烘暖洋洋,连带着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穿着花棉袄的大婶站在门口,说的是方言,林壑予应一声,拿起外套帮易时穿上。

  “她说什么?”

  “喊我们吃饭。”

  两人走到隔壁的瓦房里,桌上四道菜,还炖了一锅鸡汤。除大婶外,还有她的丈夫和女儿,一家三口都在等着他们吃晚饭。

  林壑予拉着易时坐下,不停给他夹菜,易时低着头默默吃饭,他没什么胃口,不过为了尽快好起来,还是一口不剩的全部吃光,还喝了一碗鸡汤。

  病来如山倒,易时没什么精神,回去便倒在炕上。林壑予打来一盆水,让他把衣服脱掉,擦擦汗。

  易时想起在旧宗祠里的那个吻,脸颊腾地烧起来。他裹着被子不肯脱,林壑予哭笑不得,把他挖出来:“快点,等下水凉了。”

  “……不用了。”

  “身上黏黏的不难受?”

  “……还好。”

  林壑予发现他的脸颊红润,贴过去探探温度,没有再发烧,细想之下便了然:“那你自己擦,换的衣服就在凳子上。”

  半小时后——

  林壑予再次进来,易时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衫,两条长腿露在外面,如同那一次在宾馆大床房里的场景。

  “没有我的衣服吗?”

  “有,女装那套。”

  “……”易时掀开被子窝进去。

  林壑予把换下来的衣服收走,倒杯水喊易时吃药。他带着一板感冒药,本来是以防万一,恰好就用上了。

  白天几乎睡了一整天,易时没有半点困意,头脑也清醒许多,终于能集中精神想想案子了。按照目前的情况,绑匪连同人质还在这个世界里,算算时间,他们其中一部分很可能已经被带到情人峰附近的山洞里,等着海靖警方的解救。

  他暂时从绑架案里抽身,却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特别是人质里面还有两个很特殊的存在。

  之前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那天看清小石头的长相,五官脸型和自己的童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一瞬间,易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他,火灾只是养父母用心良苦的谎言而已。

  易时笑了笑,表面上他和林壑予的交集并不多,事实上却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在他的身边停留许久了。

  山里的农户熄灯早,黑暗之中,易时枕着林壑予的胳膊,鼻尖还能嗅到洗衣粉的柠檬清香。他在被子里找到林壑予的手,一根根手指捏过,这只手关节粗大,每根手指都布着茧,掌心宽厚温暖,算不上好看却安全感十足。

  “我的身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然是等你自己察觉到比较好。”林壑予的下巴贴着他的额头,“通过我来告诉你,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影响,你始终会有发现的一天。”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栀子花也是他的妹妹,后面会被卖给杨未已家里当做备用□□,这么多年过去,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栀子花还活着吗?她后来在哪里?”

  林壑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她过得很好,在一个……很意想不到的地方。”

  闻言,易时松一口气,不论她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平安无事,就有相见的可能。小姑娘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还有酒窝,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再见到她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林壑予忽然起身,单手扶着易时的脸颊,缓缓低头。易时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神经绷成一根线,连呼吸都压抑着。

  两人额头相贴,扶着脸颊的手渐渐下移,解开两颗纽扣,从衬衫领口探进去。

  易时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暗暗咬住唇,第一次和某个人亲近到这种程度,他的承受力已经快到极限,心脏也快从胸口里蹦出来了。

  虽然对感情方面单纯冷淡,不过快三十岁的年纪,生理方面的知识不可能像一张白纸。林壑予想做的事摆在明面上,易时有点混乱、害怕,又怕推开对方会产生误会,只能把唇咬得更紧,内心矛盾纠结摇摆挣扎着。

  那只手从胸口擦过,粗糙指腹碰过的皮肤引起一片颤栗,而后轻轻拉开他的胳膊,掌心贴着肋骨,顺着皮肤滑到腋下。

  易时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喘息。

  林壑予怔了怔,在黑暗中近距离捕捉隐忍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别害怕,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有没有再发烧。”

  好像是怕他不信,又补充一句:“腋温比较准确。”

  “……”易时把林壑予的胳膊挡开,翻个身背对着他,说不清是羞赧还是在赌气。

  林壑予从身后拢住他,靠过来吻了吻耳尖:“晚安。”

  这一夜果真没有再发烧,又在农户家里将养几天,易时恢复得差不多,他们离开农舍,顺着陡峭的泥石小路下山。今日的气温不算低,走了一阵竟然还冒了汗。从这个高度,轻易便能看见洼地里的樟子松树林,而旧宗祠则是在另一端,可想而知林壑予把他背到这里费了多大的劲。

  放眼望去,山下皆是一片墨绿,这些樟子松都是土生土长,不像人工繁育会定期修剪枝干,保持一定的通透性。它们为了争夺养分,杂枝密密麻麻挨在一起,挤满整片洼地蔓延至半山腰,如同铺上一层地毯,难怪在洼地里行走的时候不见天色,连阳光都只能从稀疏的缝隙里透进来。

  包括小慈寺,也被淹没在这片绿林之中。成安山如此雄伟壮阔,若不是有心寻找,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发现那里面还有一座寺庙。

  “他们现在还在这里?”易时感觉表达得不够明确,换了种说法,“还在我所在的世界里吗?”

  “首先,你要会判断自己在哪个世界。”林壑予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这个是最简单的方法。”

  硬币的花纹是正向的,易时说:“在我的世界里。”

  “先别急。”林壑予笑了笑,“你觉得在哪些情况下,你看到的硬币会是正向的花纹?”

  易时怔愣几秒,联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些情况,脑中迅速建立起一个表格,眉头习惯性蹙起来:“……两种。在我这边,我这个世界的东西,或者是在你那边,你那个世界的东西。”

  林壑予点点头,对,存在两种情况,所以光靠看,是无法验证的,必须要接触到才行。他将硬币递过去,在易时指尖接触的瞬间,花纹出现镜像翻转,变成一枚错版币。

  易时已经有答案了:“现在……在你的世界里?”

  “嗯。”

  易时懵了懵,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林壑予笑道:“可能是处在案件中,也可能是我的记忆比较多,进出两个世界要容易得多,可能某个时间段的接触就会把你带过来。”

  他指着硬币:“所以我一直带着硬币,在无法验证的环境里,就会用这个来判断。”

  两个世界是镜像翻转,有一定时间差,在城市里可以通过建筑物来判别,但在这种山林里,除了草就是树,带有文字和图案的物体的确是最快捷的验证方法。

  易时暗暗记下,两人走到半山腰,再往下便会进入樟子松树林,他轻声问:“先去小慈寺?”

  “不用,他们已经转移地点了。”

  “你确认过了吗?”

  “嗯,就在你烧得迷迷糊糊那天,我顺路来过一回。”林壑予抬手看了看时间,“我们先去做些准备工作。”

  “是给搜山队提供线索?”易时脑中快速闪过资料里出现的物品,“啊,是那个……”

  林壑予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纸包起来的圆形物体。易时撕掉包裹的外层,白色圆壳露出来,边缘一圈沾染着血迹,早已氧化成棕褐色。

  这是人工耳蜗的接收线圈,易时在帮那个女孩儿处理伤口时顺便放进口袋里,没想到会成为一个关键性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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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太苦了,我实在忍不住往里面加糖加糖加糖

  下面来说一下关于硬币判别的原理,在这里给大家画一下易时脑子里的表格,这里面也牵涉到一些逻辑的反推,不过有表格会方便很多

  所在世界 | A世界人看到/接触到 | B世界人看到/接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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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世界|A物体 | 正/正 | 正/反

  |B物体 | 反/反 | 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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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世界|A物体 | 反/反 | 反/反

  |B物体 | 正/反 | 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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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提一下,在没有接触到的情况下,看对方世界的东西是正常的,所有镜像翻转取决于接触者和在哪个世界。可能有妹子会对A世界B物体和B世界A物体的四个反产生疑惑,是这么一回事,但凡是看到直接看到反向的,那肯定是由另一个世界的人带来的,在换世界的一瞬间已经镜像反转,包括带来的人,看到的都是反的,这种情况前文暗示N多,第四章 、第五章就已经出现了。

  表格在这里,只要带入就行,易时能看到正向花纹,有两种情况,然后接触之后花纹变成反向,那么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他在林壑予的世界,接触的是林壑予世界的东西。

  关于硬币判别,前文很早之前就有过暗示,包括之前的一章,易时给林壑予硬币来判别所处世界,大家应该能感觉到,这就是这种循环文很奇特的地方,谁教会谁都是正确的,因为没有先来后到,是溯不到源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