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83章 

  怀里的萱萱捂着头, 发出细细弱弱的哭声,易时哄她把手拿下来,便看见稚嫩的小手里布满鲜血。光头不停叫嚣要崩了他, 却迟迟没有开枪,惹得易时在内心鄙视:又是孬种一个。

  他懒得理这些杂碎, 轻声问萱萱:“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萱萱可怜兮兮指着自己的左耳:“这边能听见, 那边听不清。”

  看来人工耳蜗已经受损,不赶紧处理的话很有可能还会引起皮肤感染。易时随手捡起堆在书包上面的围巾,卷起来捂在萱萱的头顶止血:“别害怕,血很快就会止住的。”

  他们被三个男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伸出脚尖,撩起裙摆, 想看到美人羞涩的表情。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且不说易时不是女人,在孩子的安危面前, 不论发生什么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状态。

  “喂!装天使也装够了吧?滚到后面去!”光头拽起易时, 手里的枪始终顶着他的后脑。易时倒是很想夺过来, 可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这么多孩子,他无法保证激烈的械斗不会伤到他们。

  金属探测器的检查终于告一段落,易时坐在后排,一低头, 对上小石头黑亮的眼眸。他搂住栀子花, 探出半个身子,拉住易时的手, 在手心写字:我们怎么办?

  易时摇头,食指竖在唇上。

  小石头搂着栀子花, 心里不停打鼓。这些匪徒对待孩子的态度还不如牲畜,他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这个女老师身上,尽管她很勇敢,临危不乱,但也无法百分百保证他们的安全。

  车里都是金贵的少爷小姐,家里能交得起巨额赎金,他们两个呢?只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孤儿,一旦被发现,只会成为枪下冤魂。

  小石头定定心神,不如就像一开始计划好的那样,找件校服,让栀子花混进这些小姐少爷里面。他的眼睛从那群又白又嫩、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身上游过,易时轻声说:“我劝你别这么做。”

  小石头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不会知道现在的小小举动,会让栀子花在日后成为被挑选的肾/源。

  “不行,我妹妹需要校服……”小石头攥紧了口袋里磨得锋利的玻璃。

  “听我的,她不需要。”易时再次提醒。

  坐在前排的是蒋栋梁,他悄悄递过来一个袋子,声如蚊蝇:“这是我的新校服,你给她穿吧。”

  小石头打开一看,里面的衬衫和小领带都是崭新的,蒋栋梁抿着唇表情腼腆:“发了好几天,我今天才打算带回家,没穿过。”

  小石头道声谢,接过校服给栀子花套上。他看着蒋栋梁,咬了咬唇,几乎是用卑微的语气恳求:“拜托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妹妹。”

  蒋栋梁有些茫然,思索几秒点点头,当做同意了。

  校车早已偏离先前的路径,孩子们身上搜刮来的电子产品统统被销毁,丢进垃圾袋里。这时,老师的手机响起来,是幼儿园打来的电话。皮衣男把手机递给老师,同时掏出枪,下巴冲着手机昂了昂。

  女老师颤颤巍巍接了电话,是园长问她进园了没,她瞄一眼皮衣男,咽了下口水:“等会儿就进去了,今天人多,团体票、团体票要等等……合照拍了,我、我等会儿发给你……”

  园长完全没有怀疑,打电话来也是叮嘱她多拍几个视频,留作公众号新文章的素材。刚一挂断,老师的手机立刻遭殃,被踩得四分五裂。

  易时回想绑架案的细节,园长大约是在将近11点左右才发觉不对劲,而后联系动物园,得知校车早已离开,而两位老师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学生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园方不敢再耽搁,才匆匆报了警。

  因为这一个电话,给绑匪争取了一个多小时的逃跑时间,足够他们进山,甚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此刻他的身旁躺着那个被暴力踢伤肋骨的孩子,没有专用的骨折绷带,只能用一条羊毛围巾暂时把肋骨部分固定住。易时不是经验丰富的医生,只能通过孩子的眼神、呼吸、神志等表象大致判断是否危及生命,目前看来问题不大,他的整个胸廓结构正常,神志清明、呼吸平稳,只是脸色惨白看着吓人。

  他真的把易时当成了老师,抓住他的手:“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易时摸摸他的头发,这孩子在第一批被解救的名单里,按照理论来说,他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熬到那个时候就好。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整个成安山横跨两市,又在两省交界处,绵延数百里,远远看去像一条盘卧的巨龙。因为占地面积巨大,又有一个国家5A级景区,还有一帮靠山吃山的原住民,因此南成安山的山脚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其中以林家村发展最为良好。

  别的村都是年轻人外出务工,老人和孩子留守,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都没什么生气;林家村恰恰相反,一代代人在此安居乐业,年轻劳动力大多数都进了村里的工厂,全村上下一条心,致力于建设“成安第一村”。

  透过窗帘的缝隙,林家村的指示牌一闪而过。他想起上次去山上的宗祠,老族长曾说过林家村的繁华和祠堂脱不开干系,原本的祠堂在深山里,整个村子发展缓慢,后来选了这么个风水宝地,林家村才渐渐风生水起,子孙后辈福泽延绵、人丁兴旺。

  “哎,老二在前面等着吧?”皮衣男推了推光头,光头往旁边让了让:“嗯,他说把车开到林子里面去,在那边接应。”

  “老鬼头现在这么信任他?这事儿都交给他。”

  “他就住林家村!从小天天跑山,这山里哪个犄角旮旯有什么洞他都知道。”

  林二德。

  易时的唇角勾起冷笑,这家伙现在胆大无比,若是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这差事恐怕是碰都不敢碰的。

  栀子花换好校服,从座位下爬到前排,钻出来坐在蒋栋梁身边。小石头还藏在座椅下面,对栀子花说:“等会儿你跟他们一起下车,尽量混在里面别出声。”

  栀子花乌黑的眼眸眨了眨:“那哥哥你怎么办?”

  “别担心,有我在。”易时淡淡道。

  也许是因为这位老师漂亮又勇敢,栀子花莫名感到安心,悄悄握住她的手:“谢谢老师,哥哥就交给你啦。”

  校车从林家村的外围绕了半圈,从坑坑洼洼的小路开进树林里。被挟持的女老师坐在前排,时不时回头关注自己班里的学生,满目忧忡。其中一个女老师的视线落在易时身上,实在弄不懂她为何要淌这趟浑水,甚至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校车上。不过从她刚刚愿意挺身而出的举动来看,至少是真心想要保护他们的,让两位惶恐的老师稍稍宽慰了些。

  校车停在小土坡,林二德倚在一辆大众车旁边,扔了烟站起来。光头和皮衣男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开始捆人。老师和孩子双手都给捆在背后,嘴也贴好,只留一双腿方便爬山走路。为了防止他们会乱跑,脚踝也绑了绳子,一群人就像古代被流放塞外的囚犯。

  趁他们还没搜到后排,易时把小石头拽出来,扔掉那件脏外套,手移到他的脸上,擦干净上面的灰印,精致俊秀的五官渐渐显露。

  这孩子的长相……

  易时蹙眉,还没来得及多想,小石头的后领被一把提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光头恶狠狠问:“这个小鬼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小石头焦急地扑腾手脚,易时再度站了起来:“看不出来吗?我家的。”

  “你家的?你儿子?”光头掐着小石头的下巴,左右观察,再盯着易时,几个来回过去,才把手放下:“长得有点像。刚刚怎么没让这小子出来?!”

  易时的表情平静,把问题丢回去:“换成你,遇到这种情况,会主动让自己儿子出来?”

  “……”光头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想撕了易时那张嘴。皮衣男摸着下巴,咂咂嘴,更想尝尝少妇的滋味,刚准备伸手去偷袭美人的裙底,易时抬了下胳膊,直接挡回去,眼神淡淡的、冷冷的。

  光头甩一个巴掌过去:“快做事!天天想女人,你就差死在女人床上了!”

  小石头的双手也被麻利捆起来,嘴贴好,光头拿枪顶在他的后脑,对易时皮笑肉不笑:“美女,我知道你性子野,不配合的话,你儿子的脑袋就开花了。”

  易时盯着他看了几秒,主动伸出双手。

  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他这个误入的“旁观者”,只能暂时配合表演了。

  ———

  十七个孩子被押上山,跟着林二德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他走在前面,掀开厚厚一丛枯草,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这儿安全吗?”皮衣男回头,“都能瞧见你们林家村的烟囱!”

  “你进去就知道了啊!这是捷径,省得在外面走留下足迹。”

  反侦察意识还挺强,易时心想。现在是科技兴国的年代,深山早已不再是逃犯的“世外桃源”了,在无人机热成像技术和警犬追踪面前,很难归隐山林。从这种类似“隧道”的山洞里穿行倒是一个好主意,不仅不容易在外面留下足迹,热成像仪找不到,而且周围气味太过繁杂,也不利于警犬的行动。

  这条山洞是自然形成的,因为它的直径和高度每一段区域都在变化,有时需要弯腰前行,有时又开阔无比,再拨开洞口的藤蔓,对面居然是层层叠叠的山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平地,易时回头观望,林家村早已不知在哪儿了,更诧异的是,他们一行人短短时间内居然翻到了山的另一面。

  他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是没有接触过的地形,只能努力记下这片山林的特点,方便下次能再找到这里。

  忽然,易时的双眼定住,盯紧远处矮山坡上模糊的人影。

  几经辨认才看出来,那是一个少年,翘腿躺在坡地上晒太阳,他和他们的距离存在高度差,只要低头,一眼便能看见这群突兀的“不速之客”。

  他会发现吗?是重演的环节之一,还是一个可以改变既定事实的意外选择?

  后背被推了一把,光头瞪他:“发什么愣?!走了!”

  易时踉跄一步,将计就计,右脚用力踢中前方的石头。这块石头精准弹中裸露在地面的岩石,发出“当”一声脆响。

  走在前面的人纷纷回头,易时蹲下来,故作楚楚可怜,装作崴了脚的柔弱少妇。心里在默默祈祷,快听见吧,注意到吧,只要他低头看一眼,一眼就好。

  “我要休息,”易时语气冷淡,“脚踝疼。”

  “妈的,女人真是麻烦,还走不走了?!”光头怒喝一声。

  好,咆哮得再大声一点,最好能比过虎啸山林。

  易时继续扮演柔弱少女,光头暴躁无比,怒喝一声高过一声,然而这些哄哄闹闹的声音被长青的植被盖住,那个少年坐了起来,深呼吸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转身离开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坡头,易时无奈:是真的没听到还是不允许被听到?

  注定错过的机会,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