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45章 

  [02/25, 00:10,南宜萍聚广场]

  易时还在咳嗽,不过比起三分钟之前情况要好转许多, 林壑予轻抚着他的背,关心问道:“还好吧?”

  易时点点头,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和林壑予坐在喷泉池里, 头顶是那面大表盘,现在时间是12点10分左右,地点依旧是在萍聚广场,似乎和落水之前没什么区别。

  若说能一眼察觉出异样的, 那就是放在喷泉池边的饮料不见了,地上没有, 浅浅的水底也没有。还有远处那家便利店,应该是经典的红绿线条招牌,现在变成蓝白配色了。

  “那是7-11吗?”

  林壑予回头, 顺着易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是, 罗森。”

  看来他应该是在林壑予的世界了。易时再次把手试探着伸进浅浅池水里, 沒过手背之后, 接触到坚硬冰冷的底部瓷砖,刚刚怎么过来的没有弄清楚,想回去却是不可能的了。

  仅仅三秒,易时便放平心态, 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点林壑予和他的世界, 也不枉千辛万苦见一面。

  那只温暖的手还在背部一下一下轻抚,林壑予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样?还难受吗?”

  易时猛然回神, 观察到他和林壑予此时的姿势,尴尬情绪瞬间浮上秀丽脸颊。

  他们两人坐在水池里, 确切来说,是林壑予坐着,易时趴在他的怀里,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手指骨节发白,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刚刚去试探池底的那只手顺便搭在对方的腰上,动作一气呵成相当自然。

  而林壑予一只手圈着易时的肩,另一只手正在轻抚着他的背部,明明是无比暧昧的姿势,林壑予的表情却一直很坦然,易时的尴尬也只是刚刚发生而已。

  配上浓重深厚的夜色、颗颗剔透的荧光、波光轻摇的池水,他们两人光明正大搂在一起,说不是约会都没人信。

  易时鼻头发痒,打个喷嚏,主动松开双手。林壑予也收到暗示,从池子里站起来,顺便把他拉起来。

  他们跨出喷泉池,浑身上下没一块干的地儿,吸饱池水的布料甚至在不断滴水。易时穿的是一件中等厚度的外套,果断脱下来,对着池边拧干。他里面只有一件样式中规中矩的白衬衫,沾水之后贴着肌肤,透出的肤色白到反光,一时之间竟把衬衫都给比了下去。

  “又穿这么少?”林壑予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口。

  易时瞄一眼,没说话。他体温偏低,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冷的,三伏天从不会叫着要开空调,冬天也没有冷到要裹个貂,对冷热的耐受度都挺高。再看看林壑予,这人不也是个两件套吗?两人不相上下。

  拧得差不多,易时把皱巴巴的外套抖开,又准备重新穿上,被林壑予拦住:“还是湿的。”

  人的手部力气有限,衣服看上去像是拧干了,丢到洗衣机里保证还能甩出不少水。在林壑予眼中,易时的身子骨单薄,刚刚圈着肩头摸到的都是一手骨头,让他下意识担心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会不会感冒。

  “没事,我身体好。”易时躲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眨眼之间半干的外套又重新回到身上。

  确切来说,他的“身体好”并不是底子好,相反体质不怎么样,低血压、低血糖是老毛病了,胜在性格坚韧、能扛。但凡有点头疼脑热都不会求助医生,药都没怎么吃过,蒙头睡一觉发发汗,第二天起来又满血复活。

  迄今为止,除了受伤不得不进医院,其他的小毛病在易时这儿还没有睡觉治不好的。一觉不行的话,那就两觉。

  一阵夜风拂过,没有意想中的寒冷刺骨,易时这才想起林壑予这里已经进入春天,那就更没有担心会生病的必要了。林壑予自己更无所谓了,体格摆在那里,脱了湿淋淋的外套干脆挂在胳膊上,懒得再套上。

  那面大表盘的萤光忽明忽暗,采用的是呼吸灯,易时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半,问林壑予:“走吗?”

  “嗯,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林壑予自然而然拉住易时的手腕,接触到的肌肤细腻冰冷,比池子里的水还要冷上三分,他的声音又低下来:“快走吧,你的衣服要赶紧换掉。”

  “……我真的没事。”

  “有事就迟了。”

  林壑予打着手机灯走在前面,易时被他牵着,几乎挨着他的肩头。他比易时高半个头,体形也壮一圈,身影像一座沉稳可靠的山,将易时牢牢罩在身后。

  林壑予用余光悄悄瞄向身旁这人,只见他看着自己,被牵着手乖顺无比,像个听话又漂亮的玩偶。他心中忍不住悸动一下:怎么会反差这么大呢?狠起来一身煞气,乖起来又人畜无害,顶着一张迷茫的脸真叫人手痒。

  其实易时完全没留意到两人的接触有什么不对劲,他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身高差距之下,视线落点恰好在林壑予的耳根处,他正是盯着那块地方出神。

  脑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是他趴在林壑予的背上,被他背着一路前行。当时他的双手圈着林壑予的肩头,下巴搭在肩窝里,离眼睛最近的恰好就是这一片耳根和侧颈。

  “等一下。”易时忽然停下脚步。

  林壑予回头看他,易时没解释,而是从他的手中拿走手机,将手电筒的灯对着脖子照了过去。这一照不要紧,三颗褐色小痣映入眼帘,构成一个钝角三角形。由于颜色太浅,不仔细盯着看根本注意不到。

  如此昏暗的光线,别说痣了,就是胎记都不见得能分辨出来,但是他却记得这里有三颗痣,连颜色和构成的形状都和印象中一模一样。

  林壑予见他愣愣盯着自己的脖子,顺手摸了一把:“有东西?”

  易时摇摇头,主动走在前面,变成他打着光在前方引路。林壑予步子跨大一些,赶上去并肩同行,问:“你刚刚在求证什么?”

  易时点点自己的耳根:“你的脖子那里有三颗痣。”

  林壑予略感惊讶:“……你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不是注意到的,”易时低声回答,“是想起来的。”

  他趴在林壑予的肩头,一双眼到处乱转,最后被那三颗小痣吸引,还用手指轻轻描绘出它的形状。

  是真的,这些并不是他的假想记忆,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易时的眼中又露出茫然的神色,开始怀疑喻樰的推测也许是对的,他和林壑予的关系或许真的比普通朋友要亲近得多。

  林壑予又见到他这种兔子似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伸手在脸颊上掐一把。易时的身上一把骨头,脸上竟然还能掐出肉,手感非常好,又滑又嫩像刚刚端出炉的牛奶布丁。

  这一次易时的反射神经终于上线,胳膊一甩飞快打开他的手。不过不像在墓地时那般横眉冷对,而是偏着头躲开视线:“我不习惯和别人多接触。”

  声音又轻又弱,咬字还粘糊不清,丝毫没有说服力。林壑予看到泛红滚烫的耳尖,略显春粉的侧脸,也不逗他了,把人拽到身边继续往前走。

  离开伸手不见五指的萍聚广场,前方的人行道终于迎来路灯的光芒。在习惯了黑暗之后,路灯昏黄的灯光竟显得格外刺眼。易时借着光观察街道两旁的建筑,发现和自己所在的世界天差地别,唯一眼熟的还是那家挂着“CLOSE”牌子的咖啡厅。

  易时站在街对面,抬头凝视时光荏苒的木制招牌。斑驳掉漆的红棕木传递而来的年代感太强,在他那里才刚刚开业的新店,到了这里却变成一间饱经风霜的老店,而且年数还不短,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但是这并不正常。它如果是一家刚开业的新店,或是根本不存在,那还说得通;但是它不仅存在,还是一家老店,那就绝对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怎么会这样?”易时喃喃自语。

  “?”林壑予看着易时,“你又想起什么了?”

  易时指着时光荏苒:“你知道这家咖啡馆开了多久吗?”

  “没打听过,不过年数肯定不少,从店里的装修能看得出来。”

  “那就真的不对了。”易时低声琢磨,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它怎么可能开了这么多年?还是说新开业其实只是翻新……?”

  林壑予偷听两句念叨,瞬间明白他在嘟嘟囔囔念叨什么。他也看向时光荏苒的招牌,喻樰稚嫩的脸不断出现在眼前,让他陷入和易时同样的思考。

  不对,这不合常理。

  易时组织好语言,一连三问:“你今天见过小喻樰?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

  他知道?林壑予如实回答:“嗯,晚上加班的时候,他来给他的小姨送饭,顺便写作业。”

  易时算算时间的映射,点点头:“那就是对的。”说罢,他又抬头看着对面的门面,“但这个,真的很奇怪。”

  “嗯,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对时间线有相同的疑惑点,这两个世界到底谁的发展在前、谁的发展在后?谁是事件发生的那个“因”,谁又是尘埃落定后的那个“果”?

  原先,有少年喻樰这个鲜明的时间标记作为参考,可以默认林壑予的世界代表过去,根据年龄差计算,是易时的二十年前;但是这家咖啡馆的出现,又让这个推论破裂,因为它也能当做一个标记时间的建筑,并且把先前的结论完全推翻。

  这间咖啡馆在易时的世界刚刚开业,而在林壑予这里却是饱经风霜,按照开店时间来推算的话,易时的世界,也应该是林壑予的二十年前。

  这就非常匪夷所思了。易时摸着下巴,忽然产生一个好想法。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换衣服的?”易时的语气急促,他现在迫不及待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有纸有笔有房顶,和林壑予好好探讨一下平行世界的奥秘。

  林壑予脱口报出自己住的宾馆,随即尴尬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衣服湿了就带去宾馆,目的性太明显了吧,讲给扫/黄的同僚听他们都不信。

  谁知易时完全不介意,匆匆点头答应下来,主动拉着林壑予往市局的方向走。那间宾馆他也知道,来南宜市局开会、办案的同僚们几乎都住那边,快成南宜市局的招待所了。

  “你是一个人住吗?”

  “不是,和同事一间房。”

  易时点头:“让你的同事委屈一下,去别的房间待一会儿。”

  林壑予也是这么打算的,先前担心直接说出来易时会怀疑他图谋不轨,这下易时自己主动提出,正合他意。

  宾馆标间里,裹着被子睡眼惺忪的原茂秋被一个电话吵醒。

  “老林,你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了?”原茂秋有气无力地问。

  “嗯,回来,带个朋友。”

  “哦,你要把人带回来啊,知道了……”原茂秋打个哈欠,嘴张到一半,震惊到下巴差点脱臼,“什么?!你要要要带人回来睡?!”

  林壑予尴尬,原茂秋这个大嗓门实在是吼得太响,易时就在旁边,他耳朵好,肯定听得清清楚楚了。

  虽然此“睡”非彼“睡”,但也脱不开太大的干系,林壑予懒得解释。原茂秋在对面嘿嘿嘿笑得像偷鸡的狐狸:“老林啊老林,没想到你也会搞这些花花肠子啊,真是人不可貌相!那你把小帅哥带回来,是不是要重新开一间房?”

  “嗯,麻烦你去一趟前台,警官证带着。”林壑予瞟一眼身旁的易时,“我朋友……不太方便露面。”

  原茂秋连说懂的懂的,这活儿他太熟了,包在他的身上!接着挂了电话,警官证找出来,踩着拖鞋“噔噔噔”下楼去了。

  “……”林壑予看看手机,总觉得原茂秋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