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31章 

  [12/02, 01:12,海靖市看守所审讯室]

  预审员在耳麦里听到原队的指示,合上本子拿起水杯站起来。林二德笑得吊儿郎当, 明明是阶下囚,双手给铐着, 还敢调笑警察:“怎么, 又要换人了?你们这是流水作业啊,带着替补运动员,谁来换我歇歇?”

  预审员不怒反笑:“你全撂了,有的是时间给你休息。”

  “我要是全撂了, 那你们才是有的忙咯。”林二德双手搭在一起,十指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两位警官,还是告诉你们外面的领导,咱也别折腾了, 没结果的。”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李长生站在门口:“有没有结果可不是你说了算。”

  林二德抬着下巴, 都不拿正眼看他:“接下来是换你来审?呵呵, 进来啊,爷陪你玩玩就是了!”

  “你想得倒美,我还没功夫和你哄呢。”李长生侧身让开,“咱们有专业陪练, 来陪你好好耍耍, 包你满意。”

  他身后的阴影里,渐渐走来的男人俊美如玉, 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制服衬衫的两只袖口全部折到胳膊肘, 露出一对瓷白手臂,还有狰狞可怖的丑陋伤疤。

  林二德的眼皮跳了跳,看见这双手就想起被它们一拳打掉牙、一拳揍翻胃的滋味,顿时腹部下意识隐隐作痛。

  怎么是他?他还搞预审?开什么玩笑,这家伙不会打算屈打成招吧?

  想到这里,林二德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双手捏紧:“喂!我不要他来审!换个人!”

  “哟,你当你是在哪儿啊?大保健?还带点钟的?”李长生语气里皆是嘲讽,“林二德,你刚刚不是还得意得很吗?觉得咱们拿你没办法,怎么对着他就怂了?”

  “呸!老子才不是怕他!就是、就是……”林二德眼珠滴溜溜转着,急于找个借口,“我看见他就不舒服!哎哟、哎哟……我胃疼!肚子疼!浑身不舒服,要死了!”

  林二德趴在桌子上闹起来,身体扭来扭去像条蛆,大呼小叫喊得审讯室外都能听得见。可惜这么卖力表演无人理睬,众人皆是一副冷漠表情,任他哭叫喊闹,纷纷懒得过问。

  在惨痛的叫声里,两名预审员和易时简单交接过后,点点头退出去休息去了。李长生和易时耳语几句,主要是提醒他差不多就行,外面都是海靖的人,别太过了。

  易时瞄着哀嚎的林二德,轻描淡写地让他别担心。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比赵成虎还孬,估计都不用做什么就能问出来。

  隔着玻璃,林二德的闹剧尽收眼底,邵时卿看得想笑:“不去念表演系都亏了。”

  喻樰抱着臂,语气淡淡:“让他演,叫累了就不演了。”他看一眼原康,“原队没意见吧?”

  原康摆摆手,拿起茶杯,水没了,他去重新泡一杯。喻樰也站起来:“一起去吧,上次你泡的金骏眉不错,有没有带在身上?分我一点尝尝。”

  “巧了,你有口福了。”原康今天包里恰好有两包金骏眉,分给喻樰完全没问题。两人在林二德的惨叫声里有说有笑,临走时,喻樰顺手把录音键按了,嫌他太吵。

  监控室里的电子屏成了哑巴,顿时安静不少,不过隔着一道墙,还是能隐约听见林二德的痛呼声。邵时卿伸了个懒腰:“哎哟,还指望速战速决呢,他这一叫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我出去抽根烟。”他顺手拍了下刘晨毅的胳膊,“老哥,一起?来海靖这段时间我贼佩服你,想和你讨教讨教。”

  刘晨毅听得心花怒放,这个邵时卿和他差不多年纪,上头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喻樰压着,估计也是心里不太平衡的。境遇相似的人最容易产生共鸣,刘晨毅看了看审讯室,就一根烟的时间,可能等他们回来林二德都不一定能消停。

  一下子走了四个,监控室里还剩下三人,南宜的李长生和丁驹,以及海靖的张锐。

  门关上之后,易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审讯桌的前方,向后一靠,抵着桌子半坐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咬在嘴里,拿出打火机一手拱着火点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加上人又长得精致漂亮,颇有种现代职场偶像剧的味道。

  他对林二德的喊叫声充耳不闻,慢悠悠翻着手机。林二德叫得嗓子都哑了,忽然闻到一阵烟味儿,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审讯室里只剩下易时一人了。而易时靠着桌子,只是静静看着他,透过青色的烟雾,那双眼睛冷漠、孤寒,看得林二德心里发怵。

  “你、你们警方一点都不顾虑民众的人权!”林二德怒道,“我还没被定罪!还不是犯人!我不舒服,要休息!要就医!”

  “难道不是一直在给你休息?”易时淡淡问,“要烟吗?”

  “……”林二德狐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压根猜不到他要做什么。易时拿起手里的烟盒,对着头顶的监控晃了下,当做是和领导报备过了。

  张锐看着易时走过去,不仅给林二德散了一根烟,还打开一只手的手铐。他把凳子往前挪了一点,手碰到录音键,准备重新打开,被李长生拦下:“等等,急什么。”

  “还等?林二德已经不叫了啊,”张锐看了看玻璃墙里的情况,“易时都已经在和他说话了。”

  “那也不急嘛。”

  “……?”张锐对上李长生意味深长的眼神,再看向抱着臂杵在一旁的丁驹,一个激灵:他们是故意的,易时在里面也许会说一些不能被录下来的话,哪怕他描述的是“温和的方法”,他的队友们也在尽可能防止言语上产生把柄。

  难怪要把原队和刘晨毅一起支走,这俩都不好对付,就把他一个好说话的给留下来了是吧?张锐脸色难看,看李长生和丁驹的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打算让他开这个录音了。

  传闻里,易时一直是南宜队里的异类,最不合群,也是最突兀的存在。现在张锐直面真相之后,只想骂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南宜队里的人这样护着易时,他做什么全队上下都一起配合,哪怕是出格的行为也在想尽办法保住他,这他妈还叫“异类”?

  改叫团宠吧。

  真是的,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张锐心里比吃宋苹的醋还酸,真是柠檬树下恰柠檬。

  李长生见他眉头蹙着,搂住他的肩拍了拍:“兄弟,你就当卖个面子给咱们喻队,以后有机会把这个人情还给你。”

  张锐幽幽道:“这是违反规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吧?”李长生伸出一只手,“易时刚刚说了,5分钟,5分钟之后一定给你开录音。”

  “还剩4分钟。”

  “哎别这么精打细算嘛,又不是过日子。”

  ———

  林二德捏着烟,眼神小心翼翼,时刻提防着这个男人。易时把打火机递给他,见他没有接,问道:“要我帮你点?”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二德瞄一眼头顶的监控,“你、你是不是关了监控,打算对我用刑?用烟头烫我?”

  易时笑了笑:“你觉得呢?”

  林二德全身的汗毛竖起来:“告诉你,我懂法,刑讯逼供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易时呵呵一笑,怂样,抽你的烟吧,想太多。

  林二德再三确定易时不会对他做什么,才哆哆嗦嗦把烟点上。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尼古丁从肺里走一圈,将焦虑和不安全部带走,身体变得舒畅,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易时站在一旁,他嘴里那根烟已经烧到烟蒂,掐了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和喻樰说好的5分钟还剩3分钟。

  他回头看了看头顶的摄像头,相信队友们应该安排好了,录像也许开着,但录音是绝对不会开的。

  “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能精准知道你们的计划吗?”易时问。

  林二德一脸晦气:“就是徐商那狗日的泄密呗!老子明明没给他手机,把他关在屋子里,他到底怎么告密的?妈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底气不足。因为在提审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细细琢磨过,徐商告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头到尾,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做人肉炸/弹,时间地点一概不知,都是行动当天才带他去的嘉德写字楼。

  而且从那天冒出来的警察人数看来,他们是早就埋伏在那里了,自己被捉住带出丽彩公寓时,看见偌大的气垫在街上支着,若非早有准备的话,那么紧迫的时间里,临时向消防队借调都不可能。

  所以林二德也拿不准到底是谁泄的密,姘头更不可能,他压根就没和那女人提过这回事。身边的兄弟同样怀疑不上,这个计划老大交给他去做,只有秃老鬼、庞刀子和他三个人知道。

  看着他的表情,易时浅浅一笑:“其实你心里清楚,并不是徐商。至于告密者是谁,我们也不清楚,因为送来的是一个匿名密码。”

  “匿名密码?这什么玩意儿?”林二德咬着烟,不屑一顾,“最好别给老子知道是谁,扒了他的皮!”

  易时轻描淡写地说:“你该谢谢她才对,因为她不止救了徐商,还救了你的命。”

  “……救我?”林二德的表情裂开,烟都快叼住了,“老子都被你们这些死条子抓住了!会坐牢的!还救我?!”

  “坐牢总比死了要好。”易时看一眼摄像头,往旁边挪一步,恰好用背影挡住徐商大半个身体。他一手撑着桌沿,低下头轻声说:“你如果没被抓进来,会死得很惨,脑浆迸裂,死不瞑目。”

  “!你他妈瞎说什么?!”林二德的手臂冒出鸡皮疙瘩,一抬头就对上易时雪白又面无表情的脸,张口结舌,“我、我告诉你,我胆子很大,不就是死吗?我一点都不怕!”

  易时微微一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过去。

  审讯室外,丁驹好奇得要命,先前是听不见易时在说什么,现在连动作都看不清。因为易时背对着他们,躬着身体,挡住林二德的大半身形,张锐紧张起来:“喂喂喂,你们队里的人不会在下黑手吧?!”

  “你看你紧张的,咱们是人民警察!怎么会知法犯法?”李长生深感无语,“你看见他动手了吗?录像可是开着的,不信的话一帧一帧回放慢慢看。”

  那怎么不敢开录音。张锐撇撇嘴:“我先说好,要是闹出什么事,我肯定把你俩供出来,是你们逼着我不给开录音的!”

  李长生指着易时的身影,搬出他常用的话:“出了事处分算他的,我们不知情。”

  林二德扫一眼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推开易时的手:“给我看这些干嘛?!老子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死人见得多了!还怕这个?!”

  易时笑了笑,让他仔细看,睁大眼睛好好看。

  林二德的视线扫到其中一张图,那是男人的侧脸,眼眸半睁着,嘴都闭不拢,在他的耳后清晰可见一块不规则红色胎记。他像是触了电,下意识摸到自己的耳后,这胎记怎么和他一模一样?不止位置一样,连形状大小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看看五官,越看越眼熟……

  易时修长的手指划了下手机屏幕,翻到另一张图,死者的高清正脸一览无遗。血肉模糊,鼻子缺了一块,脸颊红红白白,是血浆和脑浆糊在一起,那张脸……赫然就是林二德本人!

  白净似葱管的手指又划了下,是一段视频,背景是解剖室,死者赤身裸/体躺在上面,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法医拿着一把刀,正在解剖死者。

  “死者林二德,男,35岁,身长175cm,体重67KG,营养状况正常……”

  镜头怼到脸上,自己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被拍得清清楚楚。眼眸半睁半闭,角膜深度混浊,右半边的耳骨暴露在外,是蛇虫鼠蚁啃噬造成的痕迹……

  林二德瞪大双眼,视线不受控制跟着画面从上到下扫一遍,高清镜头将他身上任何一处斑痣特征都呈现得清清楚楚。

  下一个视频,是法医拿着刀将他的皮肤划开,干脆利索地打开腹腔。

  “肝脏肥大,割过阑尾,肺部多发性结节,有钙化病灶,这个林二德身体不怎么样嘛。”

  林二德心脏砰砰跳,割阑尾都是十几岁的事了,连他老大秃老鬼都不知道。还有脂肪肝,肺结核病史造成的病灶,这些毛病全都能对得上号。

  不是电影特效,也没有镜头的切换和剪辑,这仿佛就是一个正常不过的解剖记录,冰冷的刀锋每划过一处,林二德身体对应的某部分微妙地疼痛起来,这感觉真实到令人害怕。

  “啊!”林二德惊叫一声,身体往后猛地一弹,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我、我……这不可能!你、你这是P的!你这是假的!”

  他大声吼叫,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对自己身体的构造再熟悉不过,刚刚视频里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张锐指着电子屏:“靠!易时到底给他看了什么?!吓得林二德羊癫疯都快犯了!你们都看见了吧?!”

  李长生帮着解释:“可能是一些家人的照片嘛,咱们不是经常用这些套路?把嫌疑人弄得泪流满面都是常态。”

  张锐被他的强词夺理惊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是激动?他明明是被吓的!”

  丁驹撇撇嘴,睁着眼说瞎话:“你误会了。我觉得可能是看到姘头偷情的照片,给气的。”

  “……”

  张锐感觉和南宜的人完全沟通不了。

  ———

  狭小的审讯室里,易时笑而不语,静静凝视着林二德。

  他瞳色漆黑,双眼细长又深邃,那张脸精雕细琢,在白炽灯光下透露出丝丝妖异。林二德背后已经汗湿,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不断播放刚刚看过的照片和视频。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心里冒出的声音却在不断重复:是真的,这个死者就是他,这就是他惨死的真实模样。

  那个戴口罩的女人从脑中一闪而逝,林二德浑身一颤:“是她……是她!”

  易时眯起双眼:“她?”

  林二德连唇色都一并变得苍白,他想起昨天晚上,在洗头房里对那个姘头的“表妹”动手动脚,结果那女人抵死不从,力气又大,最后只能作罢。

  当时林二德气急败坏,想着等任务完成了再来慢慢料理这个娘们儿。谁知她盯着自己,慢悠悠道:“你会死。”

  “你会摔下来,死得很惨。”

  他以为这是女人气急败坏的恶毒诅咒,过过嘴瘾罢了,也没往心里去。怎么也没料到今天竟会看见自己惨死的照片!她是谁?她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易时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照片和视频成功让他产生恐惧。她?是那个女人吗?徐商在笔录提到过,林二德和她肯定有过接触。

  “这些,就是她发给我的,她知道你会死。”易时顺水推舟,说,“你的尸检结果符合高坠死亡的特征,不管你信不信,如果你没有被抓住的话,就会是这个下场。”

  果真,林二德的反应更大:“不可能的!我、我好端端的在这里!我还活着!这些都是假的!我不会死的!我、我一点都不害怕!”

  说着他竟然站起来,想要挣开手铐,情绪前所未有的激动,身体比先前演戏时扭得更加厉害。但现在的表现可比演戏真实多了,透过冰冷的电子眼,都可以感受到恐惧已经浸透了林二德的每一个毛孔。

  张锐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不行,我要去喊原队来!”

  “哎!你!咱们不是说好了嘛!”

  张锐指着钟:“5分钟已经过了!”

  “啧!5分钟只是个量词,和等一会儿差不多!”李长生咂了一下嘴,使出杀手锏,“狗爷!”

  丁驹二话不说,往门口一站,抱着臂雄赳赳气昂昂。张锐怀疑自己硬要出门的话,说不定得面临真人2V1。审讯室里,易时已经把林二德的手重新拷起来,又说了些什么,让他重新归于平静。

  张锐表情复杂,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你们说实话,这他妈就是你们队里的团宠吧?!”

  “……?”李长生和丁驹面面相觑。

  “冷静了吗?”易时的手搭在林二德的肩头,“你暂时还不会有事,毕竟看守所还是很安全的,以后就不一定了。”

  林二德的身体还在哆嗦,语气变得羸弱不少:“你……你别骗我,我不会死那么早的……”

  “林二德,刚刚那些东西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易时低声说,“这个世界上难以解释的事多得很,那个女人如果能预知未来,你必死无疑。”

  林二德汗如雨下,表情比哭还难看。

  易时微微一笑:“现在有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