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24章 

  刘晨毅带着一队人在植物园里搜索一整天, 也没有找到任何案件相关的线索。且先不提植物园里是不是有足以实施计划的建筑,仅仅只是潜伏其中,已经颇有难度。

  成安植物园在南成安山的脉尾, 这里是海靖农业大学、林业局以及植物研究所共同出资建设的植物规划培养地,全园90%对外开放, 供游客玩赏。近两年由于林业局和研究所不遗余力地推广, 成安植物园几乎成南成安风景区内必去的打卡景点,平常工作日已经人潮汹涌,到了周末、小长假,几乎堵得连路都走不动, 为此,成安植物园已经开始计划线上预约控制游客数量了。

  如此拥挤的人流环境, 的确可能满足罪犯想要恐吓、报社的异常心理。但植物园大片大片田圃的设计,花卉的高度几乎都不会超过膝盖,高大的树木林区分布稀疏, 每棵树木的距离都是经过精准计算, 还有大棚植物和玻璃花房, 全部都有人在门口看守, 游客也不停进出,整片植物园里想找个藏身之所实在太难。

  刘晨毅带的那队人按照他的推测找到玫瑰花圃,等到众人站在路道旁,便瞬间理解易时那句“植物园, 不可能”从何而来。这片玫瑰花圃一眼望穿, 以庞刀子的精明程度,选择这里也相当于大彻大悟, 要弃械投降了。

  “刘哥,咱们……还要继续搜查吗?”跟在身后的警员低声问道。

  刘晨毅不是土生土长的海靖人, 工作之后才在这里定居,心里后悔上次没和老婆孩子一起来植物园,否则也不会弄得这么尴尬。他以为植物园至少应该有栋楼或者有个设施什么的,结果最高的建筑是郁金香花圃那里的缩小版荷兰风车,房子并不高,3米左右,加上风车也才4米不到。

  “……查,咱们再找找,别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这句话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刘晨毅不敢去看身后那队人的脸色,从未如此尴尬难堪,多年累积的英明形象差点毁于一旦。

  他把这些记在原康头上,难怪听说他带队行动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就是在背地里等着看笑话吧?

  还有那个易时,也不是好东西,一个小鬼拽成那副样子,听说他品行一直有问题,还能被喻樰留在队里委以重任,要么是南宜没人用了,要么就是藏着什么猫腻。

  揣着一肚子怨气,刘晨毅愣是带着队员在植物园里耗了一天,每个园区查一遍,到后来警员们干脆当成团建,心都散了,他才悻悻收队。

  易时和喻樰在宾馆房间里,经过那段视频,喻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说出的话也相当惊人,居然牵扯到二十年前那么久远的事情。

  “他们是先来南宜市局的,我当时学习不紧张,那几天正好都去给小姨送饭,印象里他似乎还和我说过话,不过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喻樰揉着额角,表情很苦恼,“很奇怪,你上次让我去查这个名字,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今天发生这种离奇故事,才像是茅塞顿开,突如其来记起这部分。”

  “所以你不确定这段记忆是原有的,还是忽然多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喻樰翻开笔记本,随手拿出一根水笔,咬下笔帽,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画了一条线,两端各画一个圆,写下林壑予和易时的名字:“假设林壑予那里的时间是二十年前,我们是二十年后,那他在时间轴里就在前方,我们在后方,前端做出的改变会对后端产生影响。《蝴蝶效应》看过没?主角每一次回到从前改变的事情,都会影响到他的未来。”

  易时的目光闪了下:“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通视频,你没有看见那个少年的你,这段记忆也不会出现?”

  “对。不然我实在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对林壑予这个人,以及那件大案我会一点都不记得。”喻樰用水笔的后端戳戳额头,“我从小到大的好成绩,并不是学习有多刻苦,而是记忆力超群,现在初中里的很多必背课文我都记得很清楚。”

  这一点易时深有感触,他的头脑也在记忆力方面很灵光,难以理解的是遇到林壑予,海马体就像是病变了,关于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只是自己一个有这种情况,或许可以当成偶然,但若是连喻樰也有这种现象,那就说明有问题的是林壑予,还有他那里的镜像世界。

  有少年喻樰这个时间标签在,易时暂时可以确认自己世界的时间线是在林壑予之后。他那里的2月份,也许是二十年前的2月份;那座幸运四叶草大楼,是多年前在海靖曾经存在过,后来才被规划成写字楼才对。

  “你觉得档案室里可能找到吗?”易时问。

  “这个我也说不准。之前在内部资料里并没有找到他的任何信息,案件我也想不起来,连什么类型都不知道,咱们现在没这个时间去筛选。”喻樰笑了笑,“不过有种方法是最直截了当,获取到的信息也最全面。”

  两人四目相对,易时从他的眼神里渐渐读懂一些东西:“……直接问他?”

  喻樰拍拍易时的肩,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他的弦外之音。

  人都有好奇心,易时也不例外。正因为感情淡漠,身边出现这么个隔着一个世界充满谜团的男人,更是让他燃起解谜之魂,想要了解林壑予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想回忆起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喻樰不愧是队长,心理素质绝佳,一杯茶没喝几口便接受了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还能坐下来和他出谋划策。也许是大学里选修过物理的缘故,平时看的科幻片也不少,无聊时幻想过时空穿越、高纬度空间,就是没料到真正的科幻就在身边——事实证明,科学的尽头果真是神学,平行世界就是如此魔幻,只适合存在于“世界未解之谜”这类书籍里。

  有如此强力的佐证,易时对暗号的那番破解也都能说得通了。喻樰起身,去外面给原康打个电话,不过五分钟便回来了:“原队已经派人去联系嘉德写字楼的负责人,马上开始排查大楼里有没有高危物品。”

  “动作不能太大。”易时提醒。

  “这肯定的,咱们还要引蛇出洞的。我已经叮嘱过了,原队心里有数。”喻樰继续说,“我说这次行动以咱们南宜为主,让他抽几个人来就行,所以明天来的应该是刑侦一队的熟面孔和拆弹部队的人。”

  易时点点头,人不在多,贵在精悍。一大队人浩浩荡荡过去,哪怕想要埋伏都容易露出马脚,到时候庞刀子他们看见了,改变计划怎么办?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救人质,这个有拆弹部队的人在现场问题不大,他们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尽力抓住同行的悍匪,哪怕不是庞刀子,他的手下人也能吐出点东西来。

  既然行动定下来,喻樰也有心情吃零食了,又拆开一块小饼干,还递给易时一块。易时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和原康,怎么说的?”

  “没什么,我直接说,我的人已经破解出暗号了,1号上午7点半在嘉德写字楼。”

  易时懵了懵,似乎不敢相信会这么简单:“什么都没问?”

  “他需要问什么?刘晨毅的脸伸过来,他巴不得能有人帮他打。”喻樰笑了笑,“况且我也说了,咱们是主要的行动方,相当于把责任都包揽过来,出问题的话他也不用背锅,哪怕咱们白跑一趟,上头怪罪下来有南宜顶在前头,这种好事他凭什么不答应?”

  “……”易时垂下眼眸,“你早就知道。”

  睿智如喻樰,从上午收到刘晨毅带队去植物园的消息,就能料到不论和原康说什么,他都会一口答应。暗号怎么破解的不重要,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约制刘晨毅让他安分的机会,因此喻樰在这时候拋来橄榄枝,无异于雪中送炭。

  早知如此,喻樰却还是逼着他暴露林壑予的存在,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别有目的?

  一时间,易时心里五味杂陈。他对喻樰越发猜不透,这人心深似潭,他根本探不到底。

  “别露出这种表情,这也算是一种领导的艺术,”喻樰淡淡一笑,“以后你只要记住,办法多得是,也简单得很,前提是你必须说服我,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才行。”

  ———

  大约八点半,易时洗过澡,丁驹撸串回来了。他推开门便看见易时站在空调风口下面,低着头吹头发,露出一段白净细长的脖子,像通透圆润的勾玉。

  丁驹轻手轻脚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怕打搅到易时。不为别的,他本能的对易时有些敬畏,一方面是他狠,一方面是他冷,还有一方面是他精。

  这个“精”和精明搭不上边,而是真正的智慧浓缩成精粹的那个“精”。晚上他们在烤串店里,讨论最多的就是关于易时和他破解的那个暗号,细细咀嚼之下不明觉厉。接着喻樰在群里布置明天的任务,他们瞬间明白,易时已经把他们最难搞定的队长都忽悠上线,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别说,易时看着不声不响,他是真能耐,”李长生递给丁驹一串烤鱿鱼,“狼犬,你和人家一个屋,有没有多取取经?”

  提起来丁驹就感到局促不安。原来每次去外地出差,易时都是自掏腰包单独开个单间,这次恰好没单间了,喻樰安排他俩住一间。丁驹等着他拒绝,毕竟易时在队里一直都是“特殊待遇”,倒不是金贵矫情,而是他睡眠质量太差,稍稍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一旦被惊醒,再睡下去怎么也睡不沉,到点起来时脸白得像死人。

  没想到易时什么意见都没有,领了房卡就住进去,丁驹张了张嘴,不得不跟进去,从这一天起,惴惴不安的噩梦就开始了。

  易时这人本就安静,不像别的队友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没事做还能杀一盘农药。他安静到极致,但存在感又极强,你想忽略他,做不到;想和他说话,更做不到。按道理说自己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涉是一种极好的状态,可丁驹总是会留意易时,注意他在做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偶尔易时也会和他说话,都是和队里和案件相关的内容,其他的沟通几乎为0。几天过去,丁驹总结了一下,他会这么战战兢兢,是因为和易时住在一个屋,像是和大领导同处一室,怕得罪他没好果子吃。

  “别说取经了,我怕我上西天。”丁驹惆怅长叹。

  邵时卿扑哧笑出声,勒着丁驹的脖子:“老哥哥说句实话,易时看着冷,其实是个好人。他只是不擅于主动沟通罢了,你要是愿意去问他感兴趣的东西,他肯定会很认真地给你分析解答。”

  “感兴趣?”丁驹好奇,“他还有感兴趣的东西?”

  “有啊,查案不就是么。”

  丁驹捂住脑袋,像是上了紧箍咒:“那是工作!”

  此刻盯着易时,丁驹忽然很想知道关于谜底的推论到底怎么得出的,内心好奇得像猫抓。不过直截了当地询问,太过唐突了,他无意间瞄到易时身上穿着一件白T恤,这几天都没见过,便问:“刚买的?”

  易时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小背包。

  丁驹尴尬,怎么就忘了呢,易时回了一趟家,拿点换洗衣服还不是正常事。这下好了,如此弱智的方式打开局面,估计易时在心里鄙视得不行。

  “你很怕我?”易时回头,淡淡看着丁驹。

  他的头发还没擦干,短发有些凌乱,眉眼被水汽熏软不少,又穿着款式简单随意的T恤,打破了平时的冷峻形象。丁驹挠挠后勺脑,舌头有些打结:“没、没……有,没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易时懒得深究,把毛巾放在桌上。

  他穿着短袖,手臂上那段狰狞的伤疤大刺刺暴露在外,丁驹鼓起勇气问:“你的手……怎么会伤这么严重?”

  易时看了看,语气毫不在意:“旧伤,小时候就有了。”

  这道疤是在被领养之前就有的,听养父母说是因为遭遇一场重大火灾,他的亲生父母葬身火海,他也成了孤儿。

  “那你是怎么——怎么——”丁驹在斟酌用词,既然是旧伤,这么大的伤疤不可能通过仪表检查,易时又是怎么进入警队的呢?

  易时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能通过体检,是因为有盛国宁帮忙,这也是他从事这个行业唯一一次动用过的“特权”。

  见易时不回答,丁驹知趣换了话题,问起暗号的事。易时不能透露林壑予的存在,干脆编个借口,无意间通过镜子发现玄机,至于是不是真的,明天就能揭晓。

  “是真的,肯定是真的。”丁驹用力点头。

  易时的眉头轻而快地蹙了下:“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你厉害啊。”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易时盯着对方瞧了一会儿:“谢谢。”

  手机响起,易时去接电话,丁驹还站在那儿,也许是正对着暖风的空调风口,吹出一身汗,也把对易时的惧意渐渐吹散。

  站在走廊的身影修长、单薄、瘦削,倘若因为这些外在印象而把这个男人想象得不堪一击,那是要吃大亏的。美丽的皮囊有时并不需要有趣的灵魂,坚不可摧的心性也许会更加动人。

  电话很简短,易时走进来拿起外套,并不急着穿上,而是站在房门口望向丁驹。

  “……”丁驹被这股视线弄得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易时指指丢在床上的手机,丁驹赶紧拿起来,屏幕上是一条去市局开简短会议的指示,时间在一分钟之前,看来易时的那个电话就是他们喻队打的。

  他手忙脚乱找制服、换鞋子,抬头发现易时还在门口,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闪过,自己都感到不可置信:“你在等我?”

  易时点头,不然呢?他也没有观赏别人更衣的癖好。

  丁驹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套好鞋子,制服外套披到肩头边走边穿,和易时一起下楼。他用余光悄悄瞄着易时,几次之后不幸被发现,易时连头都没回:“在看什么?”

  “呃……你为什么会等我?”

  按着易时独来独往的性子,“等人”这种事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魔幻。

  易时终于回头,漆黑眼眸难得茫然:“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吗?”

  他问得理所当然,问得丁驹哑口无言。

  对啊,他们是一个队的队友,工作相关的是共同进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丁驹的心情莫名喜悦,进入一队这么久,他终于感觉第一次被易时当做“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