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21章 

  平面镜成像, 是一种物理现象,经常被缩写为“镜像”。而镜子中的影像,是虚像。

  易时看着玻璃里那个不存在的世界, 再看向林壑予,不由得想:他是真实的吗?在他的眼中, 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很难以言喻的存在?

  那天在南成安公墓和林壑予同行的那些人, 肯定也不属于自己所在的世界。淼淼那个孩子不小心碰到了他,才会不小心踏入另一个世界找不到父母吧?难怪他会说墓碑的名字不同,因为两块墓地的主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林壑予仍在聚精会神盯着便签条,没有注意易时眼中复杂的神色。他从口袋里拿出笔:“说一下, 和什么案子有关?”

  易时久久沉默不语,林壑予终于抬头, 发现对方那双凝深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他,连眨眼睛的频率都变得缓慢。

  “怎么了?”林壑予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以为吃意面沾到酱汁了。

  易时忽然站起来, 一双手伸过来, 抚摸他的脸。

  说是抚摸并不正确, 因为从这个动作里体会不到任何暧昧旖旎, 倒不如说是在试探、在确认。他的手指修长白净,指甲修剪整齐,泛着淡淡的珍珠粉,指尖的肌肤透心凉, 应该是冬天长期供血不足造成的手足寒冷。

  那双手从林壑予的脸颊摸到刀凿斧刻般的五官, 顺着锋利眉眼一寸一寸仔细触碰,再移到高挺的鼻梁。随着十指的移动, 将脸颊原本的温度渐渐吸走,和他的手指变得同样冰冷。

  “确认好了吗?”林壑予抬头看着易时。

  易时弯腰俯身, 手下的肌肤温热,是健康的小麦色泽,虽然并不细腻却充满弹性,是属于健康人类肌肤的触感。

  他是切切实实真实存在的,不仅可以看见,还能对话,能触碰,是个有温度、有思想、有个性的活生生的人,并不是镜子里的一道虚影。

  不知为何,易时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视线瞄见落在林壑予肩头的暖黄光芒,心中困惑一秒,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落地窗外的天空漂浮着大片火烧云,落日橙红,散发道道余晖,半个脸藏在镶着金边的云彩里,剩下半张脸俯瞰整片大地。

  这里是林壑予的世界吧?深茶色玻璃里倒映的钟面,时针的位置在7和8之间,正是自己那边世界的时间。是他触碰到林壑予,才会来到这里,踏入在玻璃里看到的镜像世界。

  也许是心理承受力过分强大,易时轻易便接受了这个奇怪设定,他没有半点惊慌,连诧异的情绪都没有从眼中闪过。

  林壑予还在配合他的动作昂着下巴,静静等待他的回答。易时低头注视着他,数秒后轻轻点头:“嗯。”

  林壑予的手摸到易时冰凉的手腕,掌下的肌肤细腻光滑,光凭着触感,很难想象会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男人的手。不过易时本就长相出色,身上每一处都是那么精巧,配得上如此冷白细致的一身皮相。

  他捏住那只手,包在掌心里搓了搓,想要借此把温度传递过去:“虽然不知道你在确认什么,但以后还是多穿一点,手很冷。”

  “……”易时的眼神比手指的温度更冷,像是在看流氓。

  两个男人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双双都没发现他们的动作早已被他人尽收眼底,引起旁观者的心理防线崩成一片一片。

  “卧槽!林队!”文桦北低呼一声,被原茂秋捂住嘴。原茂秋的心里奔跑着千万头草泥马,好你个林壑予,难怪不让他们上来,原来是在这里和男人约会?!

  看看这动作,摸脸捏手,四目相对,粉色泡沫都快把二楼给淹了。你们俩能注意点影响吗?咱们国家的民风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啊林大哥!没看见坐你们对面那桌的情侣脸色不对吗?已经打算拍视频发朋友圈了!

  原茂秋第一次发现,自己处了十几年的好兄弟看似正儿八经不苟言笑,实际上是个闷骚。难怪在局里成天板着个脸,原来是没找到可以骚的对象,现在呢,对着人家小帅哥眼神温柔,笑得比对自己妹妹还亲切。

  文桦北的三观也被震成碎片,好奇心害死猫,谁让他在楼下没事做非要悄悄上来一探究竟呢,这不就遭报应了么,还没走上去呢,隔着围栏就发现他们林队和一个唇红齿白、样貌精致颜值逆天的小哥在表演深情对视。

  这摸脸杀,这十指相扣,这含情脉脉,妥妥擦边球网剧现场开拍啊,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今年耽改101没你们我不追!

  紧接着原茂秋就跟过来了,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们两人傻傻杵在楼梯上,只露出半个头远远围观,非常默契地没有冲过去破坏气氛,深谙一个道理: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遭雷劈的,不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能放手吗?”易时淡淡开口。

  林壑予这才松开,轻咳一声:“帮你捂一下。”

  易时把手收回去,重新坐下,敏锐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双利眼往来源扫去。

  原茂秋吓一跳,按住文桦北的头藏到楼梯下方。他这么些年的刑警没白干,反应能力很快,动作流畅迅速,易时的眼刀砍来,也只削到一片头发丝儿。

  “谁?”林壑予站起来张望,原茂秋赶紧指着楼下,嘴唇动了动,催促文桦北下去。还杵着干什么,想给逮个正着?

  文桦北热闹没看够,表情不情不愿,两人推推搡搡下了楼,差点撞到端着餐盘的服务员。

  林壑予猜到是原茂秋那个不省事的家伙,懒得理他。易时食指屈起,敲了敲茶色玻璃,示意他往这里看。

  林壑予回头,盯着玻璃墙,果不其然愣了神。他们对面靠近楼梯的座位是空的,而他刚刚还看见一对情侣坐在那里。他又扭头确认,两人还是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只不过身影没有在玻璃里倒映出来而已。

  还有店内的装饰发生一些很微妙的变化,现实中的楼梯栏杆是木制的,而玻璃里的栏杆却包了一层铁皮,以及手工制品、装饰的玩偶,数量和款式都对不上号。

  最显眼的还是服务员,玻璃墙里倒映出的服务员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西裤,与刚刚来给易时送餐的服务员制服相同。

  “你应该能猜到我在确认什么。”

  易时用的是陈述句,林壑予沉默,并未惊讶。毕竟刚刚窗外的天色变化已经提前预警,现在发生再奇特的现象也不过是在进一步加深这个印象而已。

  此时的窗外已是熟悉的一片晚霞,玻璃墙里的钟是7点半,应该是清晨时间吧,难怪易时会穿着运动服,还点豆浆和粥,显然是刚刚晨跑结束来吃早餐的。

  “你不害怕?”林壑予问。

  易时表情冷淡,抿一口柠檬水:“你不是也很冷静。”

  “不一样。”林壑予会镇定自若,是因为脑中或多或少有一些以前的记忆,但易时不同,他没有任何相关记忆,还能如此镇定,心理承受力可见一斑。

  “对我没有影响的事,我不会在意。”易时语气平淡得仿佛事不关己,“不在一个世界也许是好事,办案不会有冲突。”

  “……”果真是一切都从实际出发的现实主义者。

  话说到这里,易时终于相信自己曾经会愿意和他分享案情,他当初肯定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虽然失去那部分记忆,但由始至终那都是自己,所有的行为和想法都是一致的。

  林壑予不着痕迹叹一口气:“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案子?”

  “一起爆炸案,人逃到海靖,还没抓到。现在有人来送信,让我们去救即将遇害的人质。”

  爆炸案?林壑予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总觉得这些话之前听到过,他不能断定是即视现象还是真实存在过,感到熟悉的不一定都是存在过的记忆。他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一般前来求助的话,救人的指向性会很直白,这里却设计出这么复杂的暗号,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我推测是不可以做出明显的求救举动,”易时食指抵着削尖的下巴,“也许是受到某些条件的约束和限制,比方说一直处在被监视中,过于显眼的求救会被察觉,对她的自身安全造成威胁。”

  林壑予点点头,他用笔把“※”圈起来:“这个不是数学符号,是一个图形。”

  “嗯。”

  “有点像是某种植物花卉的抽象图。”

  “不是植物园。”易时一口打断,“你们局里的人做过这种推测。”

  “……肯定不是植物园,植物园那种地方没有高楼,隐蔽性也不高。”

  听见这些,易时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思维模式相仿的话,或许真的能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海靖市局里怎么就没有多一些像林壑予这样头脑灵光的人呢?

  林壑予打量着这个图案,越看越觉得眼熟,一张宣传图从脑中一闪而过,他愣了愣,拿出手机开始查找信息。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城东有一座商场,当初宣传做的模型是以花草为设计灵感,在航拍图里,那座大楼的顶部正是一朵四叶草的图案!

  “兆勋路165号,Lucky Clover商场,已经开业几个月了。”林壑予点开视频,易时看见那栋华丽精美的商场,航拍图拉远之后,从上至下俯瞰,楼顶有四个对称的椭圆花瓣,恰好就像是一朵四叶草。

  画面转为夜晚,大楼顶部的四叶草亮起十交叉灯带,而每个花瓣的中间都有一个圆形大灯,也是对称设计,恰好和“※”完全一致。

  “……等等。”易时话锋一转,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建筑,有眼熟的萍聚广场,还有那些眼生的店面,林壑予好奇:“又在找什么?”

  “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我们所在的两个地方是存在差异的。”易时瞄一眼手机里的视频,他在林壑予的世界里,搜索出的四叶草大楼也不能确信吧?

  更费解的是,明明是他们这里得到的谜面,居然是林壑予世界的建筑能对得上号。

  图案暂时放到一边,易时的笔点了点纸条上第二个“∧”:“这个是时间,4点——”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对,他看到的是右边稍短,时针在4点,经过镜像翻转,林壑予看到的是7点多才对,就像此刻他们所处的两个世界对应的时间。

  林壑予在研究字母“Я”:“这是一个西里尔字母,在俄语里是代名词‘我’的意思,这是要告诉你‘我7点25至7点半之间在四叶草大楼’?”

  这样的解释看似可以说得通,却还是有些牵强。为什么会浪费一个字母来单独强调这个“我”呢?在仅有的可以传递的信息里完全没有必要。更关键的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有了,日期却没有,这么关键的信息漏掉的话,救人的成功率会大打折扣。

  想表达“我”的方式有很多,何必那么麻烦选择俄文?易时细细琢磨着,俄文肯定是有特殊含义的,这个特殊性也许在他们的世界还是找不到,要在林壑予那里才能得到解答。

  “俄文,俄罗斯剧院,话剧……”

  林壑予喃喃自语,易时猛然被点醒,说:“你找一下,近期有没有来自俄罗斯的乐团或是歌手演员来过海靖。”

  顺着这个思路,果真很快找到,四叶草大楼的开业典礼当天,邀请一位人气很高的俄罗斯歌手前来商演。当时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林壑予从来不关注这类信息,只知道是个外国歌手,却没想到恰好是个俄罗斯人。

  “开业商演?”易时对时间产生质疑,林壑予说:“10月21号,都是去年的事了。”

  一个已经过去的时间,如何能实现一场还未开始的犯案?

  去年?易时想起林壑予才说的“开业几个月”,如此看来,他和林壑予之间不仅世界不同,还存在时间差。哪怕是在他的世界,10月21号也早已流逝,连爆炸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会不会……易时想到一种可能性,重新扯了一张便签纸,写下“10/21”这个日期,刚准备递给林壑予,忽然又划掉,重新书写。

  这次将数字写成LCDD字体,和那张在赵成虎身上找到的纸条字体相同。林壑予拿到手里,日期已经自动镜像反射:“1501?不对……12月1号?”

  果真如此。那15\10,相应的日期是1月21号才对。这个时间点会发生什么?或者说,在林壑予那里,这个时间点发生过什么?

  “1月21日,这天有发生什么吗?”

  闻言,林壑予的表情变得阴沉:“……轰动全省的绑架案,目前我在侦办的就是这个案子。”

  易时心思一动,隐隐约约察觉到其中的一点联系,身体向着林壑予的方向前倾了些:“交换案情吧。”想了想又补一句,“像以前一样。”

  林壑予有点诧异:“我手里的案子对你有帮助?还有刚刚的时间点,你研究的结果是什么?”

  “并没有过去,”易时淡淡道,“在我的世界里,这一切其实还没有发生。”

  ———

  文桦北和原茂秋在楼下慢吞吞吃着简餐,两人心里像是有猫爪,好奇心突破天际,很想冲到楼上再去窥探一下那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老林有点东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初恋就不走寻常路,和男人谈恋爱,他到底行不行会不会啊?这是原茂秋的内心活动。

  而文桦北的脑海里则是在上演视频网站里看过的耽美剧片段,喝咖啡能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刚刚都摸脸杀了,拿本书挡着接个吻什么的肯定也完全没问题。

  两人皆是心不在焉,过了会儿林壑予下来了,独身一人。文桦北像个火箭“咻”一下蹿过去:“林队!您这么快就忙完了?我和原哥不急的,完全可以再等你半个小时!”

  林壑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吃个饭要多久?你们好了没,赶紧吃完,马上去南宜市局。”

  “……别人都是有异性没人性,你有同性也依旧没有人性。”原茂秋看了看他的身后,“哎?小对象呢?上哪儿去了?”

  林壑予轻咳一声,难得耳根有些泛红:“先回去了。”

  “回去了?”两人异口同声,他们可一直在楼下守着,也没见到他下楼啊?就那种长相,别说出门了,走到楼梯口都能一眼认出来。

  林壑予让他们别问那么多,吃完了赶紧结账,还有要紧事等着办。

  原茂秋匆匆几口扒完蛋包饭,文桦北打包三杯现磨咖啡,结账之后三人离开咖啡馆。坐在车上,文桦北把咖啡分一分,他在后排,林壑予在副驾驶,拿着手机回微信,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联系人的名字。

  易时。

  原来林队长的小对象叫这个名字啊。

  【谢谢。】

  这是加上好友之后,易时发的第一条信息。

  林壑予唇角弯了弯,怎么也想不到易时的第一条信息居然是道谢。

  先前他们两人把得到的信息整合之后,确认是12月1号,7点25~7点30分之间,具体地点在四叶草商场(待定)。易时判断这样的推测是可能性最大的,迫不及待想回海靖,还有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好好布置这一场行动。

  他看着窗外的晚霞,现在在林壑予的世界里,应该怎么离开?

  林壑予仿佛能看穿他的想法,说:“上次你去接了一个电话,就不见了。”

  “是因为和你拉开距离?”易时眼神略感茫然,露出有点迷糊又无害的表情,林壑予笑了:“可能吧。”

  “……我去洗手。”易时站起来,动作没那么干脆,他难得会犹豫,这次分别之后,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林壑予?

  手臂被拉住,林壑予的大手从手腕一直捏到小臂,很像是刚刚易时确认的动作。易时一向对别人的触碰充满抗拒,不知为何,对林壑予的容忍度却大到连自己都感觉惊奇。

  “办案注意安全,有空再见。”

  “……嗯,再见。”

  易时一步一步走向楼梯口,随着他的脚步前行,窗外的晚霞渐渐褪去,迎来的是灿烂明媚的朝阳。

  他再回头,林壑予不见了,刚刚的座位只剩下他一人。他立即打开手机,第一时间搜索兆勋路165号,得到的结果是“嘉德写字楼”。

  看来这才是正确的地点。易时去柜台结账,先前接待他的服务员惊讶:“客人您还在呐?我以为您已经走了,上去两趟都没见到人。”

  易时指指洗手间的挂牌,付过钱之后离开时光荏苒。

  林壑予是亲眼看着易时从眼前消失,就像是小石头描述的,仿佛跨入一面镜子里,身形干脆利落地隐去。他心里带着淡淡惆怅感,直到刚刚收到易时的信息,这股情绪才逐渐散去。

  【不客气。】

  易时到家之后,收到林壑予的回信,也笑了笑。

  一瞬间生活里多了一个不太容易见面的网友。

  ———

  [02/19,17:46,南宜市局]

  当晚,林壑予等人来到南宜市局,由于提前打过招呼,南宜这边刑侦队的骨干都没下班,等着他们来交流案情。一队队长名叫盛国宁,浓眉大眼,阳光英武,和林壑予差不多的年纪,不过性格活络许多,看见同僚来了,连忙招呼小警员先泡杯热茶。

  “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跟丢了。”

  “……”林壑予端着茶杯,可算明白为什么这么热情了。

  “这真是个意外,”盛国宁表情严肃,相当正经,“我们派去的人跟着那辆大众,沿途也设好路卡,逼着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辆车往城郊的方向开,下高架时它忽然变道……”

  “不是吧?变道就跟丢了?”原茂秋一脸鄙夷。

  “嗐,听我说完啊!”盛国宁继续说,“我们队里的人准备跟着变道的,谁知道前面一辆雪弗莱和一辆小卡车撞上了!恰好堵在咱们车前头,跟计划好似的。”

  “啧,这也不算计划好的吧?开车都不听路况转播的?”原茂秋吐槽。

  圆脸女警员沈芮芮解释道:“真不是咱们疏忽,车祸就在眼前发生,开车的小李都感到后怕,但凡油门踩快一点就成连环车祸了。”

  “所以小李把情况汇报过来,咱们才感觉蹊跷。”那边预审组的闫润平端着茶杯插一句嘴,“这个车祸要是真的和他没关系,那运气也太好了,有这命还搞什么绑架,买彩票不好吗?”

  林壑予握着茶杯,只问最关键的:“其他路段有设拦截吗?”

  “设了,从匝道口错过去,小李立刻联系交警队,在必经路段设拦截了,可惜还是没拦到。”盛国宁摊开手,“我让人去交管局调监控了,等会儿拷回来一起分析分析。”

  林壑予沉默不语,他一直面无表情,明明什么情绪也没表露起来,可看上去就像是在生气。闫润平和盛国宁咬耳朵:“看到了吧,偏偏来的是他,最不好相处的那个。”

  盛国宁也纳闷,他有同学在海靖,这个林壑予果真就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冷面杀手。搁平时,盛国宁碰上这种态度的,早就敬而远之,谁让他们把人弄丢了呢?五百万啊,听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下可好,我还和绑架案的家属拍着胸脯保证会帮他把钱追回来呢。”原茂秋摇头叹气,沈芮芮好奇问:“那怎么没当场就把人扣下来呢?还让他一路晃到咱们南宜来。”

  林壑予终于开口了:“有内情,可能还会有后续犯案。”

  原茂秋把采石场炸/弹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闫润平的手抖了下:“那还是顺藤摸瓜全部端了才好,爆炸多可怕啊,咱们南宜可不能再经历这种事故了……”

  林壑予的目光投过去,盛国宁轻咳一声:“林队,你放心,人在南宜丢了,我们难辞其咎,会尽全力把人抓回来就行。”

  “抓回来就等着他们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吧。”沈芮芮拍着闫润平的背,“咱们局里的铁嘴,搞预审出了名的。”

  林壑予在这一行待了十多年,也明白发生意外状况跟丢是人之常情。他们警察也是人,没有影视剧描述的那么神通广大,不论什么案子,在解决途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过程是艰辛的,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大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起,小警员拿起听筒,说了几句,抬起头:“盛队,上次那个姑娘来给你送锦旗了。”

  “什么姑娘?”

  “就是你在公交车上痛打色狼,英雄救美的那个。”

  盛国宁的表情瞬间发生变化,容光焕发:“哎哟,她啊,这点小事还送锦旗,我下去一趟。”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盛国宁回来了,手里拿着卷好的锦旗,笑容喜滋滋。原茂秋低声说:“那个姑娘肯定很漂亮的。”

  林壑予瞄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有经验了。

  盛国宁把锦旗收好,闫润平打趣道:“诶,不挂起来?自己欣赏啊?”

  “送给我个人的,等会儿挂我办公室。”

  “我看你是想挂家里吧。”

  沈芮芮捂着嘴笑:“盛队肯定是看上人家了,我见过,小姑娘可漂亮了,水灵水灵的。”

  盛国宁面上一红:“别乱说啊,还在局里,注意影响!”

  原茂秋戳了戳林壑予的胳膊,一脸得意洋洋:“我就说吧。”

  他们现在是加班时间,去交管局的人还没回来,都在等着消息。沈芮芮接了个视频,外甥最近住在她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沈芮芮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啦,小姨今天加班,有任务。”

  “哦,我猜到了,”对面初中男孩戴着眼镜,提起手上的饭盒,“晚饭做好了,已经快到市局。”

  “呀!你好棒棒哦!小姨爱你!”

  大约十分钟不到,敞开的办公室大门走进来一名相貌俊秀表情温和的少年,沈芮芮立刻迎过去:“小樰!你来啦!”

  “别这么叫我,好娘。”少年把饭盒放下,“不洗可以,记得带回来。”

  闫润平感叹:“芮芮啊,喻樰给你剥削的,隔三差五来送饭,楼下门卫都认识他了。”

  喻樰?林壑予打量着少年,身形瘦削,眉眼还没长开,不过依稀能看出成年之后应有的风采。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喻樰,应该是易时的同事之一。

  ———

  [11/28,08:21,南宜市长隆花苑]

  易时回到家里,林婶正坐在阳台择菜,问:“晨跑结束啦?”

  “嗯,没跑多久。”

  “那也是运动过了,哪像安安,除了上学就没早起过。”林婶擦擦手,“去叫他起来,几点了还在睡。”

  易时去敲盛煜安的房门:“盛煜安,起床了。”

  连续敲了几声没反应,易时一向是最注重效率的,直接打开门走进去。盛煜安正在床上睡得安稳,丝毫没有被刚刚的敲门声打扰。

  “盛煜安。”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易时两手拽住被子的边缘,用力一扯,原本难舍难分的棉被瞬间离开盛煜安的上身,冷空气侵入,盛煜安惊醒,迷迷糊糊发现易时站在床前,吓了一跳:“哥!你怎么进来了?!”

  “起床。”

  易时松开被子,盛煜安立即抱紧,状似一米九的羞涩少女:“我我我裸睡的……”

  “哦。”易时没什么表情,他没兴趣看,就注意到两条胳膊光着。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丢到床上,“三分钟,出来吃早餐。”

  说完他便离开房间,顺手带上房门,里面传来盛煜安手忙脚乱起床的动静。

  三分钟不到,盛煜安顶着鸡窝头出来,语气有些埋怨:“妈,这才几点啊……我下午才有比赛。”

  “你哥都晨跑回来了,看看你,睡到现在。”

  “我哪能和我哥相比啊……”盛煜安挠挠后脑勺,“他人呢?”

  林婶一直在择菜,也没留意易时去哪儿了。五分钟后,易时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运动服换掉,小运动包里带了一些换洗衣服,准备去一趟市局回海靖了。

  “哥,你现在就走了?”

  易时点点头,盛煜安露出失落的表情:“我还想下午带你一起去体育馆看锦标赛呢。”

  “有空我会看转播,加油。”

  林婶擦擦手,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是早晨刚烧的菜,你带去吃,这趟回来又瘦了。”

  易时接过袋子,心中产生微妙触动,林婶对他太好,让他产生一种在被保护疼爱的感觉。或许应该像喻樰说过的,对家人别那么冷漠,他笑了笑:“等案子结束,我回来住一段时间。”

  “哎!好!”林婶眉开眼笑,又抱了一下,送他离开家门。

  拿过资料,易时按照喻樰的吩咐去一趟法医科。这一层冷冷清清,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但凡进去的都是去处理和尸体相关的事情。

  他远远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走廊,胳膊肘搭着窗台抽烟,一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那带着血迹的白大褂,卷得长短不一的裤脚,吞云吐雾的豪迈姿态,不用问,就是贵科科长,戚闻渔。

  “……没什么事儿 ,你不回来我待家里干什么,还不就来局里加班了。”

  “哟,你还记着呐?我生日没礼物收就算了,你这个祖宗在外面,我还得给你准备东西。”

  “我不就是说说而已嘛,那个小鬼下午过来?”戚闻渔抬头,“哎,已经来了!”

  他冲易时招手,易时走过去,闻到一阵浓重烟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戚闻渔拧起眉:“躲什么躲?别以为我不知道,经常开会开一半跑出去抽烟,是你吧?”

  “……”易时淡淡看着他,“谁说的?”

  “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没有。”易时语气冷淡,“东西给我,赶着回去。”

  戚闻渔摸着下巴上的青胡茬,这小鬼果真逗不起来,真没意思。他让易时等着,走进科室里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拿好了,亲自交给你们喻队,相当重要!”

  易时抬头,看了看他刚刚的出来房间——解剖室。手里拎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毛骨悚然,因为极有可能是什么内脏、皮肤组织之类的证物。

  下午四点左右,易时回到海靖,车停在宾馆,拎着东西先去敲喻樰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邵时卿,他和喻樰一间房,看见易时笑了笑:“回来了?”

  “嗯。”

  喻樰坐在椅子上冲他招手,易时走进去,邵时卿把门关上。

  “昨晚留在家里的?”喻樰问。

  易时点点头,牛皮纸档案袋和袋子递过去:“资料和证物。”

  “证物?”喻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唇角抽了抽:“……谁告诉你这是证物的?”

  “不是吗?”易时迷茫,“从解剖室里拿出来的。”

  邵时卿伸长脖子瞧一眼,笑得惊天动地,大力拍着喻樰的肩:“哎哟喂!戚闻渔这家伙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小饼干放哪儿不好放在解剖室!哈哈哈哈哈……你还能吃得下去了?”

  “……”喻樰保持着淡然微笑,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操作。易时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饼干放在解剖室里,难道是法医的特殊癖好?

  “他肯定是一大早就进解剖室换衣服,然后顺手放在里面没带出来。”喻樰解释道。

  邵时卿半躺在自己的床上,笑得肚子疼:“哎哟……真受不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一副邋遢油腻大叔不修边幅的模样,没事干还自己在家里做甜品烤小饼干,再带去血呼淋啦的解剖室,妈呀真要人命!”

  易时一想到戚闻渔穿着带有血迹的白大褂,在料理台前面揉面团,额头青筋跳了跳,整个人都不太好。

  喻樰揉着额头,也在想姓戚的是不是故意的,就是在报复他有案子在身,连他的生日都赶不回去吧?

  玩笑开够了,易时定了定神,说:“暗号的谜底我知道了。”

  一听到和案子相关,邵时卿收起刚刚的嬉皮笑脸,喻樰投来赞赏的目光,把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开会,时卿,把他们都叫过来。”

  五分钟之后,南宜队员们聚在十几平米的酒店标准间里。听易时说完之后,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丁驹已经傻了:“……我能问一下,这是怎么破解的?”

  太可怕了吧?分析出来的东西天马行空,他们听都没听过!

  李长生也懵了:“是我的智商不配办案了?这道谜语为什么要反过来?究竟是有什么说法?”



  有什么说法?易时也不好解释。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林壑予,才能得出这些解释的吧?

  其实在综合信息之后,他甚至怀疑这个谜题就是为了林壑予而设计的,因为只有给到他的手里,所有的推测和解释才显得合理且符合逻辑。

  “不是,小易,你这次的推测太玄了。”邵时卿指着“※”图形,“你说的Lucky Clover,海靖市根本就没有这个建筑啊!现在那里是嘉德写字楼,冒出来这种完全不存在的推测,倘若是真的,难道那个来送信的女人是能预测未来吗?”

  “……可能是有这个规划,” 易时硬着头皮解释,“推测对不对,到明天就能揭晓了。”

  “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这可比刘晨毅那个植物园玄幻多了!”

  “对,我也觉得我的智商不配办案,和易时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先不说别的,关键是我们相信你也没用,怎么样才能让海靖的人信服。”李长生摊开手,“咱们毕竟是在人家地盘,行动都需要海靖的支持,他们不愿意听的话,拆弹部队的人都调不来。”

  这句话说到点子上,易时犯了难。他先前只想着赶紧回来组织行动安排救人,却没意识到这个行动的构成需要海靖的人来加入。队里同事都对他的推论产生质疑,更何况是对他本就意见颇多的海靖同僚呢?

  喻樰双腿交叠着,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易时。易时终于迎向他的目光:“喻队,你有主意吗?”

  “首先,你要说服我才行。”喻樰笑容浅淡,目光深邃,“易时,我想听最直接的,你能说,办法就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