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94章 【双更】说,你是谁?!……

  黄沙满天, 落日在荒漠之中颜色逐渐黯淡。穿着粗布麻衣、头上扎着黄巾的年轻汉子撩开帘子从客栈里走出来,正准备关门打烊,远处一道黑色蹒跚的身影逐渐靠近, 沙尘阻挡了视线,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 才看清那是个年轻人。

  这方圆十里之内都遭受沙漠吞噬影响, 脚上踏着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动就会陷进去的沙尘,步行艰难。

  这汉子也见怪不怪了,等他走得近了, 才道:“小哥, 打尖还是住店?”

  为防蛇虫叮咬,客栈特意架空了一层。那年轻黑衣人站在台下, 脸上蒙着一道面巾, 看不清五官。

  “我要一碗水。”

  他一开口, 汉子吓了一跳,没想到眼前这小伙子看着身强体壮的,可声音却十分沙哑,想必是许久未曾喝水了。他心里生出几分怜悯,把门打开,“好嘞, 我去给您倒水。外面风尘大, 您先进去坐坐吧。”

  年轻人道了一声谢,随他一同走进客栈里。

  进去之后才发现, 客栈二层也坐了不少人,从外面看不声不响的,但内里热闹非常。想必生意一定很好。

  招待他的年轻汉子把水壶拿来,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一边倒茶一边解释,“前些年朝廷在五道关口修建了一条官道,与东南的常虞小国相连,这些年来常有商人来往贸易,方圆百里之内,咱们这间客栈是最大的了。”

  五道关毗邻无人之境,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原本极难利用开发,不过幸好的是可与东南诸国相接,连成一条商道。常虞诸国盛产水果,但急缺瓷器玉石,每年进口也是一大笔数目。久而久之,商人们发现商机,纵使此处是艰险地带,来往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黑衣年轻人轻轻推开身旁的窗,从窗缝往外看去,五道关的镇关石在千里之外依稀可见,但他也只寻得到的这一处五百年前的残影了。

  “许久未到此处,变化真大。”

  他放下窗帘,身旁的汉子笑道,“那小兄弟说不定是记错了,这无人之境的沙漠每年都在不断往外侵蚀,我祖父辈世代住在这里,两百年前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那黑衣年轻人摇摇头,不曾答话。

  汉子又问道:“小兄弟可要住店?正好这儿还留着一件双人房,我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入夜很快的,这里到下一处驿站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呢。”

  “不必。”黑衣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从袖中摸出一把灵石,搁在桌上,“这是茶水钱,多谢。”

  “客官,一碗水而已,也用不了这么多……”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起身往屋外走去,大汉连忙快步将他拦住,劝道,“小兄弟莫担心,我开这客栈只为行善积德的,不收你钱。你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晚上沙漠里会有风尘暴,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走。而且,这晚上气温骤减,常有蛇鼠鹰蝎出没伤人,你要是想赶路,不如等明天天亮,会有一班骆驼车队从此经过,我与他们车队的领班极为熟络,到时候请他带你离开便是。”

  黑衣人本想婉拒,但是转念一想,他虽然五百年前来过此处,但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要说识路,说不定他还不如这些居住了多年的老土著。

  况且这劳什子身体到处都是伤,在海水里泡了一夜,又在戈壁沙滩上走了一天,他是魂体自然不碍事,可这破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来了。

  要是死在这荒漠之中,岂不是太冤?

  他沉思片刻,没有再拒绝对方的好意,“那就劳烦你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汉子笑呵呵地道,“这五道关环境太过艰险,我祖祖辈辈都在此处讨生活。直到商道兴起,我们做贸易生意才赚了些钱,就想着在此处开一家客栈,过路的旅人辛苦疲惫时也好进来歇一歇脚。”

  “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黑衣人沉默了快一个世纪,才道,“碧。”

  碧?有这个姓吗?

  还是他孤陋寡闻了?

  汉子挠了挠头,拱手道:“原来是碧小兄弟。”

  说着,他到柜台后取出一串钥匙,上面挂着两把,他取下一把递给面前的年轻人,“这间是我们客栈最后一间房了,里间虽然已住了一人,不过左右两房以一道竹门纱帘分隔,生活起居并不妨碍,先委屈小兄弟了。”

  “过路落脚,何谈委屈?”

  黑衣人接过钥匙,道了声谢便向楼上走去。

  身旁有人请续茶,汉子连忙端着水壶过去,一通繁忙后,天色暗下,他将客栈门拴好,正打算回屋休息时,忽然发觉右边裙裤总有些沉意。撩开一看,腰间不知不觉竟然被系了一只陌生荷包。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沉甸甸满当当的灵石。

  黑衣人用钥匙打开房门,眼前客厅虽然简陋狭小,但也五脏俱全,茶几椅座一样不少。左右两处各有一道竹门,可从寝室里反锁插销,也算是节约了面积。他走进屋内,房中摆着一张约莫四尺的单人床,桌柜齐全,短屏风后放着一只浴桶,正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

  左右两间房想必是相同大小,这样两间房只占用了比单人房稍大一些的空间,这样就能在不大的客栈里格外多盖几间房,物尽其用,好容纳更多的旅人居住。

  好在他也不是娇气的性子,不管软衾还是麻布,一柄刀躺在哪里哪里便可为床。他从芥子戒里取出火折子,笨拙地吹了好几下也没生出火,弄来弄去终于厌烦,索性指尖一挥,明火便从蜡烛烛芯中亮了起来。

  芥子戒里装了不少灵丹草药,只可惜这几百年来他不是寄宿在刀身中,便是待在无间里日日受烈火寒冰煎熬,对这类人类发明之物一窍不通。这些瓶瓶罐罐上标注的名字也极为复杂,什么造化丹、白玉膏、回气丹、补天丸,他又不认得几个字,好不容易念对一个,却也不知道这玩意的用途。

  一气之下,他索性抓阄一样摸了几个瓶瓶罐罐,药苦的便吞进肚,粉末的便撒在伤处,最后再摸了几片叶子敷在上面,用纱布裹挟好,也算是交了这份差事。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他大大小小也吃了十几种药丹,就算不会好转,想必也是死不了人的。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刚伸了个懒腰,右手伤处便听到嚓地一声,刚结好的血痂又重新裂了开来。

  “……”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串敲门声,那汉子在外面喊,“小兄弟,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黑衣人起身把外衣随便裹在身上,出去开门时,余光瞥到左边那一间并无动静,连呼吸声也听不见,门缝下隐隐透出些许光亮,想必有人在房中。

  打开门,那客栈主人端着一盘简单朴素但热气腾腾的饭菜,把托盘递给他,笑道:“小兄弟,你既然交了住宿费,这一日三餐自然是要供应的。这些是内子做的,虽然简陋了些,但味道却并不差,你吃了好好休息吧。”

  “……”

  黑衣人刚要拒绝,那主人却将那只荷包悄悄地放到了托盘上,压低声音道,“住宿与三餐也并不需要这么多,剩下的我已放回荷包中。小兄弟虽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也要小心露财招灾,以后不可如此了。”

  说完,他关上门就走了。

  只剩下这黑衣人端着一盘饭菜,两荤一素一汤,还有一碗白米饭,不知所措。

  他不过是一把刀,又不比那小子在人间生活二十年,样样都精通。这店主人给了碗筷,他也不会用。更何况这副身体早已辟谷,几日不吃饭也不碍事。

  想到此处,他转头敲响了左处房门,把餐盘放到门口处,音量不大不小,足以让里屋的人听到。

  “这顿饭,请你了。”

  说完,他捂住喉咙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魂魄归位的副作用,他总觉得嗓子难受得很,每次说话都会剧痛。

  想必睡一觉便会好了。

  等到天一亮,他就可以借骆驼车队走出这荒漠,再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再谋后计。

  他离开许久后,左竹门发出微微响动,一只手推开门,留出半条缝隙,目光缓缓探出,落在那盘饭菜上。

  “嘎吱——”

  冼玉把门关上,屋内下了隔音法阵,传讯石落在半空中,透出了苏染的影像。见到主人回来,她的声音也从遥远的另一端传了过来,“怎么了?”

  “无事。”冼玉摇摇头,把饭菜放到桌上,正好传讯石的角度苏染也能看见,“邻居送了晚饭过来。”

  “这么热心肠?”苏染扫了一眼,发现都是简单的家常小菜,但是很丰盛,是用心的,她不禁有些伤感,“说起来,我们大家都在如意门的时候,顾容景天天在小厨房开火,我们都馋得不行,可是这个小气鬼一次也没给我们尝过他的手艺,只给您开小灶……”

  那段时间,大家在山上打打闹闹的,虽然也有吵架纷争,但是却格外温馨,没有战乱打搅,没有阴谋缠绕。直到失去后才知道,原来这样的平淡生活最难得。

  可是如今,人魔大战一触即发,郑盛凌随着父母回去筹谋备战,赵生药王仙下落不明,就连顾容景也是不知所踪。而她和主人,如今也只能分散两地。

  时隔五百年,身边的人换了一批,但依旧是她留下,守护着这座玲珑山,守护着里面的如意门。

  冼玉沉默半晌,这次他没有说什么‘会相聚’这类的空话和安慰,而是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如意门世代相传的剑法名为归一剑法,归一剑法一共有七式,容景已将前四式融会贯通,可惜后三式我一直没有机会传授于他……”

  察觉到他的语气逐渐严肃,苏染不由地屏住气息。

  “这套剑法虽然不是绝顶剑式,但却是我师祖辈数千年来的心血,不能断送在我的手中。”冼玉顿了顿,道,“在此之前,我已将所有招式都记录在册,倘若……”

  冼玉没有说完,苏染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我明白。”哭过一阵后,苏染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这种紧要关头,她已经是冼玉唯一能依赖的后盾了,又怎么会继续胡搅蛮缠呢?

  “倘若您和他都没有回来,我会把这本书册转交给郑盛凌,教会他归一剑法的招式,延续如意门的香火。”

  冼玉虽然没有特意教过她,但是好歹苏染也曾经在如意门里生活过,弟子们每天如何练剑她都看在眼里,至今也没有忘。虽然她没有冼玉参透得深,但是带郑盛凌入门是够了。

  冼玉点了点头,“小凤凰拜入师门后这么久,途中又经历了种种,我只在如意门的时候得空教了他一些最粗浅的剑法,其他来不及……”

  苏染听出他语气中的遗憾和伤感,不禁鼻子一酸,连忙道:“这又有什么?眼下不过是时局紧张,各家各户谁不是如此?等到来日师祖找回顾容景,又恢复修为,把闻翡那个臭小子好好收拾了,天下重归太平,难道还怕没有教的时间么?您就当时给小凤凰放个假期好了。”

  冼玉轻轻一笑,“小凤凰心高气傲得很,绝不是惫懒之人。只怕到时候半夜起来,都能看到他在练剑呢。”

  “是啊,以后的事以后还有的说呢。”苏染见气氛不似刚才沉重,也跟着呼出一口气,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主人您休息了,您赶紧把晚饭吃了,养好精神,明天还要去找人呢。”

  冼玉嗯了一声,取下传讯石之前,他忽然道:“苏染,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就跟着你师父回药王谷吧。”

  苏染愣了愣,过了半晌后才道:“……知道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

  传讯石从阵眼中取下,黯淡无光,苏染的影像顿时消散在空中。冼玉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传讯石又重新亮了起来。他把这颗圆润透明的石头握在手心,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在蛟潜秘境里,顾容景找到一块白石,握在掌心带回来给他查看,却被不解风情的人嘲笑。

  当时一门心思都扑在谜题和修为上,没想到从秘境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了。现在想来,真是怀念。

  冼玉叹了口气,就着半温不热的饭菜吃了几口,勉强果腹后,盘腿坐在床上打坐。

  大漠的夜晚是很难熬的,失去了太阳的暴晒,气温骤降,各类蛇鼠蚊蚁都出来觅食。从苦海上方吹过来的海风吝啬地浸润这片干涸的土地,风暴随时会从四面八方卷来,一入夜,窗槛门框被风吹得呼啦呼啦响动,残余的风沙从缝隙中挤进来,一天不清理房间,窗台、桌柜和地面上就会积存出一片薄薄的沙粒。

  旅人只能裹在客栈提供的厚实棉被里取暖,听着窗外呜呜的奉命,好似是在苦海之中的遥相呼应。

  在大漠中,倘若天黑之后没有找到栖身的场所,只需睡上半宿起来就会发觉自己已经‘半截身子入黄土’,就算没有被埋在泥沙之中,也不曾被风暴裹挟,早上起来也会发现难以辨别方向。

  客栈的旅人都陷入了熟睡中,冼玉打坐了半晌,想秉去窗外风鸣海啸,却总是忍不住想到,不知道容景能不能听到这样的风声。

  说起来也是奇妙,他们认识不过半年,可是这半年经历的风雨,却比此前二十余年更加叫他记忆深刻——他说的是他真正活着的、有血有肉的那二十五年。

  哪怕是现在他仍然不敢完全相信,相信顾容景的前世今生,相信他和闻翡一样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器。

  闻翡这个人最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冼玉自然不会全信他的话,或许只有到了苦海中才能知晓真相……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吹灭蜡烛后正打算入睡,忽然听到细微的辗转反侧的动静。他微微睁眼,在衣物摩擦的簌簌声中,透过门缝传来隐忍的痛苦的喘.息声。

  隔壁……

  好像是送他饭菜的好心邻居。

  说起来,刚才店家送饭时他隐约听到一两句,知道对面住的是个男人,店家叫他小兄弟,想必年纪应该很轻,只不过声音沙哑得很,完全不像是二十来岁。

  冼玉转过身,原本不打算管,只是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渐渐溢出些许血腥味。

  原来是受了伤。

  只是这血气味都传到他这屋,想必不会是小伤,倘若放着不管……

  冼玉心中有了决定,点了蜡烛翻身下床。

  夜已深,只是不知对面的人是疼昏了过去,还是尚在梦魇之中,冼玉敲了半晌门都没听到回音,索性施了一道小法术,推掉了门后的插销,迈步进去。

  房中未点灯,蜡烛能照亮的面积并不大,一张单薄的床靠着窗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上微微耸起的被子。黑色靴子在床尾露出,上面还沾了些许沙尘,就这样赤.裸.裸地搁在床单上,看上去主人并不讲究。

  靠的越近,血腥味越重。

  冼玉往前一步,忽然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十几个东倒西歪的药瓶,再看上面的标签,没想到竟然是修士服用的丹药,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

  床上的男人似乎被响声惊动,闷哼了一声。

  冼玉把蜡烛抬起,照亮那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可惜背对着看不清五官。他走过去,轻轻晃了晃对方的肩膀,“你还好吗?”

  触手摸到一团黏腻。

  不用看不用闻,摸一下就知道是血了。

  那男人似乎回复了些许意识,从牙根里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滚。”

  只有最后一个字是清晰的。

  冼玉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倘若是修真之人那就很好理解了,受这么重的伤,来者身份不明,自然会警惕。

  他也没管那人,晃了晃蜡烛,照亮了他肩上的伤口。上面血肉模糊,随意地撒了一些药粉,大半都已经融进了血里,纱布被浸得湿润,一拧就能挤出许多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淌出的汗水。

  冼玉低头轻轻闻了闻,原来是地耳草的粉末,这东西用处挺多,可以用于湿热黄疸;或是清热解毒,治疗毒蛇咬伤和创口肿痛,又或是活血消肿,治跌打损伤。

  不过这伤口溃烂的模样不像是毒蛇咬出来的创伤,倒像是严重的烫伤。

  难道说,这人不会医术?

  他思忖了片刻,把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捡起来,挑选了几样能用的,又从芥子戒里取出一些纱布和药膏。

  这人皮肤溃烂得不清,外表皮烧伤后堆积在一起,和血痂缠在一起难舍难分,要治疗的话只能先清创,再涂抹止血的药膏。

  冼玉微凉的手指刚按在他的手臂上,那人忽然抖了抖、快速躲开,反手钳着冼玉的手腕按在了床板上。

  冼玉没有防备,手上传来一阵剧痛,蜡烛咕噜咕噜滚到地面上,火光未灭。耳边传来这人嘶哑的嗓音,恶狠狠地道:“说,你是谁?!谁派来的!”

  有些许熟悉,不知道在哪儿听过。

  “你误会了……”

  冼玉微微皱眉,手腕发力正想反制,一抬头,目光里忽然闯入一双碧色的眼,在昏暗的夜和微弱的烛光里,隐隐发出祖母绿般的暗光。

  手掌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道。

  “……容景?”

  他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