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92章 【一更】他会选哪一样?……

  北风呼啸, 魔鹰自屋檐飞下,翅膀一扇抖落寒霜风雪,再张翅时已经化身成一位身披黑羽的冷峻少年。殿内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 只有那高傲宝座上留存着一抹浓墨重彩的孤影。

  “主人。”

  少年弯腰屈膝蹲下, 神色尊敬谦卑, “他们已经进入了太白山境内。”

  太白山山脉是一道绵延千里的雪山冰脉, 在地图上也被誉为中原与北地的分界岭。自从数百年前他们在这里建都之后,太白山山脉也就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魔都边境。但凡踏入这道边境一步,那么一举一动将尽数纳入北溟魔君的视野之中。

  冼玉要想进入幽都,不可能逃过闻翡的眼睛。

  他撑着侧脸在宝座上沉默许久, 微阖眼睑, “放他们进来吧。”

  幽都建立在极北之地的中心地带,用巨大沉重的黑玉石围着整座魔都修建了一条固若金汤的城池。常人在极北之地活动, 只会受到魔修的监视, 但倘若踏入幽都, 没有专属的令牌,那么进入的一刹那就会触发城墙上的法阵,还未落地就被直接绞杀。

  闻翡的意思……

  那少年闻言,一向冷峻无情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迟疑,“那一行人中有魔君您昔日的故交,来者汹汹, 只怕会对您不利。”

  “我何尝不知。”

  乌鸦少年抬头, 面露不解,“那为何您?”

  闻翡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知, 冼玉千里迢迢奔赴幽都,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至他于死地。如意门曾经出过一个叛徒,他的下场闻翡亲眼所见。

  五百年, 在这五百年的日日夜夜,他没有哪一天不曾幻想过二人重逢时的场景,幻想师尊出现在眼前时,  自己听到的是师尊关切、心疼的口吻。

  哪怕只是一句,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那么他也甘愿了。

  只是他知道冼玉的脾性绝不可能如此。

  “我知道,凭他们三头六臂,尽管使出来便是。”

  闻翡微哑道,“他们今时今日还奈何不了我。”

  如今他已是六界至尊,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位大乘期大能,数十万魔修一声令下便能推翻整个修真界。

  也早就不是那个渴望期盼着师尊归来的少年了。

  他轻声叹息,眼中微微透出落寞。

  那乌鸦少年垂下头,没有再多问,只是答了句是,便安安静静地又化成一只乌鸦,飞向了殿外的皑皑大雪之中。

  闻翡抬手,摸到手腕上一串青玉珠子,编织的绳子在这么多年的盘玩下早就磨损得很旧,有些地方只细细地拴着一道丝线痕迹,轻易便可扯断。这手串陪了他五百年,在这数年的寒冬白烛前,也只有它能被他的手掌暖热。故而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换过。

  可惜该断的线,还是、要断的。

  闻翡看了手串许久,最后还是扯断了那根旧绳,将那十数颗光洁冰凉的青玉珠子收进衣袖之中。

  “看,那儿就是魔城。”

  郑盛凌指着远处的庞然大物,道。

  迈过太白山脉就到了魔修的地盘,任何的飞行法器滞留在天空中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如今身边带了个伤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一进入边境,他们就收了法船,买了两辆马车,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在这一日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魔都。

  从外面遥遥望向这座幽都城,城墙皆是巨大坚固的黑玉石,与远处的皑皑雪山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对比。数丈高的城门威武森严,高大的牛首魔物在幽都城外飘荡,穿着玄铁甲衣的骑兵驻守在城门口,瞭望台上点燃的不是烽火,而是浓浓的瘴气。

  天色将晚,夜幕沉沉,将整座幽都照得宛若地狱。

  郑盛凌打起车帘,郑毅下车看了眼前方的守卫,回身走到车窗边低声道:“这幽都盘查得紧,非魔修不得随意进入,我已备了几件沾着魔气的斗篷,您先换上吧。”

  冼玉摇了摇头,“不必。”

  “可是……”

  “我们跨过了太白山脉,安然无恙地走到幽都城门口,按照闻翡那多疑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毫无觉察?”

  郑毅一下被问住了。

  “他若是有心阻止,又怎么任由我们走到这里?”冼玉放下车窗帷幕,沉声道,“走吧,他们不敢拦。”

  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晃了晃穗子般的尾巴,拉着身后的车厢缓缓向城门口迈去。

  魔修进进出出不是乘坐魔物就是自己双腿走路,马车在幽都里非富即贵不许用,更何况是这样两辆不起眼的旧式车辆,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到城门处的时候,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

  那守卫横着一杆银枪,枪头颜色冰冷,声音也冰冷,“来者何人,速速下车。”

  郑毅微微皱眉,还未来得及答话,一只素净的手忽然从车帘里伸了出来,撩起半片挡风帷幕,露出车厢中一张冰霜冷淡却又浓墨重彩、极为漂亮的五官。

  两道目光空中相接,停留不过半息时间,门帘重新落下。守卫回身收枪,不卑不亢地道:“放行!!”

  话音落下,一排魔修守卫整整齐齐地退后一步,清出了一片宽敞的空地。苏染和姜温韵的马车甚至没有检查,两辆车一前一后,伴随着沉重缓慢的车轱辘声,踏入了这片昏暗的幽都城。

  魔侍领着冼玉进入斜云殿的时候,闻翡还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在浇花,掌下那盆白木槿开的正旺,雪白花瓣尾部微黄,花心里探出两缕白到近乎透明的花蕊。

  斜云殿是闻翡的寝殿,前后一共有两处正殿,左右四处偏殿。不过他平日并不在此处休息,大多都在闭关,故而斜云殿里虽有魔侍,但生活痕迹寥寥无几。

  自上次一别,也已经有小半月未见了。这次闻翡不再伪装成旧时如意门大弟子的装扮,一身黑衣劲装,马尾高高竖起,两把蛇形匕首别在腰间,隐隐泛出银光。

  他背对着冼玉,指尖还在拨弄着木槿花的花瓣。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已经隐隐有了魔君不缓不急、沉着老定的身影。

  冼玉忽然想起在洗剑池幻境的时候,他曾经也去魔神的宫殿里‘做过客’,也是殿中不见他的身影,冼玉走到山顶时,回身才发现站在背后一声不吭的‘顾容景’。

  此刻与之相比,莫名地少了两分坦然。

  闻翡指尖轻轻在枝端处划过,修剪去多余的枝条,忽然问:“师尊看这木槿花,开得好不好?”

  “……开得很好。”冼玉的目光从花转移到他身上,“可这不是木槿的季节。”

  “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以为意,“只要喜欢,一年四季开着都可以。”

  说罢他扫去落下的余枝残叶,慢慢直起背来,转身望向冼玉,眼神中透着些许深意,“您说,对吗?”

  冼玉道:“我从不强求。”

  这回答闻翡也并不意外。

  “师尊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在乎,自然不用强求。”

  他倒了两盏茶,见冼玉还在原处站着,抬了抬下巴,“这么久不曾好好叙旧,师尊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不如先坐下润润口吧。”

  “叙旧就不必了。”

  冼玉走过去,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地问,“顾容景在哪里?”

  闻翡一愣,神情逐渐微妙,“我以为师尊会先问赵生,他毕竟是个凡人。”

  “你不会伤他。”

  冼玉慢慢道,“他是方净诚的后人。”

  方净诚为救他忧思而亡,冼玉心中一直有愧。闻翡若不想与冼玉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便不会动赵生。

  闻翡听到前半句,握着茶杯的手松了松,听到后半句,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师尊可真放心我。”他微敛眼睑,再睁开时也逐渐变得冰冷,“顾容景注定要入魔,你以为拦得了他一时,拦得了他一世?”

  “没有什么注不注定,他的命他自己说了才算。”

  冼玉道。

  “他自己说了算?”闻翡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师尊,你养尊处优惯了,怕是不知道‘身不由己’四个字怎么写。”

  话锋一转,他忽然反问,“你可知他为何命盘带煞?你可知他这个人为何冷心冷情?”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地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冼玉瞳孔微微骤缩。

  “他不过是阿鼻地狱中的一只恶鬼,每日每夜都要经受烈火炙烤、寒针刺骨之刑,历经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三道苦难,永生永世也不得超生!”

  看到冼玉眼底敛藏不住的惊诧,闻翡心中只有快意,“你以为他命格里背负的是冤债么?你错了,那一条条命,奈何下淌过的血,有多少是出自你的‘枕边人’?”

  这怎么可能。

  闻翡的字字句句宛若一面响鼓,冼玉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闻翡字字句句宛若一面响鼓,在耳畔震彻徘徊,可是一个字他都听不清。

  这怎么可能……

  顾容景他分明是——

  这时,冼玉才忽然想起,在一开始的一开始,他们相识的最初,顾容景确实是‘不通人情’的。他并非存心冷酷难以接近,而是根本学不会正常人类的生存法则。

  “师尊啊师尊,你做惯了大圣人,以为可以救天下苍生是吗?”闻翡毫不客气地嘲讽一笑,摇摇头,“可惜啊可惜,魔物就是魔物,他就算投胎数百次也终究不是人……”

  “……不。”

  冼玉指尖发抖,心中千头思绪烦乱,吵得他腾不出空仔细思考梳理,却下意识地为他辩驳,“你既然说他是被关押在地狱中的恶鬼,既然死后为鬼魂,身前怎么会不是人?”

  闻翡上扬的嘴角忽然顿住。

  这句话落下,冼玉脑海忽然一片清明。

  是啊。

  他虽然不曾去过酆都,但也知道地藏王管的是生死轮回,地狱之中关押的必定是极恶之鬼,倘若生前不是人道,又怎会作恶,怎么会被下到阿鼻地狱里?

  “……你在骗我。”冼玉忽然抽了一口气,倒退两步,“容景不会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他在哪里?!”

  最后一句,语气中满是坚决与强硬。

  闻翡第一次见他这样维护另外一个人,在他面前

  他掌心都快被指尖掐烂,满心愤怒怨恨无处可说,最后只能化成一道冷冰冰的笑,“我不是告诉师尊了吗?”

  “他现在就在阿鼻地狱中,我在那里下了禁制,他不入魔便无法脱身。师尊,你说,在那里受永生永世的极刑,还是成魔成神重获自由……他会选哪一样?”

  话音落罢,他忽然嘶地一声,侧耳倾听许久,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咦。好像已经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