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第23章 【三更】师父在前头说话……

  冼玉脸色微沉, 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浑身是血的修士突然扑了上来,死死揪住他的衣领, 咬着牙恨恨道:“是你害死了我师兄!!我要你为他偿命!!”

  身后便是滚滚江河, 那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将他拖下水。冼玉眉头一皱, 还没来得及震开那人, 顾容景已飞身向前,一脚便将那修士踹得老远。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顾容景骨子里流着一半异族的血,对剑时冼玉都觉得手腕震得慌, 更不用说这些修士。他那一脚下去, 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块铁板也该废了。

  袭击冼玉的修士倒地, 狂喷出一大滩血, 面色痛苦。那些弟子瞬间被激怒了, 群雄愤懑地看向了‘罪魁祸首’。

  而此时,他们才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从阵法中传过来时,顾容景面巾已退,没有什么遮挡。众人之前没见过这张脸,再加上站位正好被冼玉挡住,导致一开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直到刚才那一下反击, 他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才看清了顾容景的长相:

  黑发微卷,眼窝微陷, 五官深邃。

  这模样说不上丑,甚至很英俊,但……在一群扁平五官的修士里格外突出。

  那一瞬间, 他们都明白了顾容景为什么要戴着面巾遮挡身份。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容景脸上,有惊讶的有意外的,但更多是厌恶、排斥。

  那些修士,并不是意外于他的身份,他们真正意外的是下等的西域奴竟然会出现在修真界,而且还修炼得有模有样。

  这感觉大抵就像是看到后院里养的狗突然有一天被抱上主桌,和他们一起用饭。

  这才是一般中原人见到他的真实反应。

  冼玉那样的,才是凤毛麟角。

  顾容景垂下眼帘,微微侧过脸颊。

  他的动作好像是一根被绷直的丝线,动了一下,把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的众人给弹醒了。

  “看到了吧?”被打伤修士的同门师兄脸色难看,他攥着拳头,声音像在低鸣,“你们都……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秘境里竟然混进来一个西域人。

  有人按捺不住了,窃窃私语道:“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万剑宗三弟子也在这里。今日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就敢动手伤人,果真是狼子野心。”

  有人开了头,这流言便像是架起来的热锅一样,慢慢地沸腾了起来。

  “都说西域人野蛮难驯,今天一见,原来是真的。”

  “冼道友此举实在是太……他怎么能收西域人为徒呢?”

  “这你还不清楚?冼玉自个儿还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呢,也有脸去教别人。正儿八经的子弟看不上他,他可不得找上这些西域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望云师兄,我们小门小派修行艰苦,刚才师弟又被那人打致重伤,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这群人……

  还有没有点是非黑白之分了?

  冼玉皱了皱眉,正要反驳,此时对面一人鄙夷道:“原是个没教养的野种,怪不得这么放肆。”

  他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顾容景面无表情,他听过更难听的,所以并未说什么。

  但冼玉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你说他放肆,我倒要问问他放肆了什么?”他嗤地一声笑,“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诸位看得清清楚楚。我给几分脸面罢了,同你们客气客气,没想到还真有人给脸不要脸了!”

  他平日里不爱与小辈计较,说话又亲和散漫,几乎没有这样严厉的时候。陡然冷下脸来,所有人都不太习惯,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那几句虽说得难听,但也没有他们诋毁顾容景时难听。这些修士们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但又憋不出一句话。

  根本无力反驳。

  冼玉说得没错,刚才确实不是顾容景先动的手。他们本意是宣泄怒意,只是正好面前站了个可以随意辱骂的对象罢了。

  然后才猛然发现,人家师父站在旁边呢,并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大家僵在一处,梗着脖子,怎么都不说话。

  秦亭叹了口气,主动站出来想缓和气氛,“冼道友,你先莫生气,其实……”

  “你算个什么人物,能与本君称道友?”

  冼玉语气平静平淡,冷眼道,“我是一宗掌门,容景是我门下爱徒。我不提,没想到你们还真忘记什么是‘礼数教养’了。”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诸位当着我的面出口狂言,一句歉意都没有,若还要我不怪罪……想必秦小友应该不是这样慷他人之慨的假慈悲修士吧?”

  冼玉没发什么脾气,但句句凌厉讽刺。秦亭原先仗着自己与冼玉有过同行之情,才托大站了出来,没想到被他当众羞辱,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再看身后的人,也是一样讪讪的表情。

  冼玉说得没错,他修为再低微,如意门都是在仙道联盟里过了门路的正经门派、更是陆昭州亲自督办下来的结果,审核的公章签字一应俱全,登记得清清楚楚,是抵赖不得的。

  他是一门之主,而秦亭却是个不入流的内门弟子,两者修为相近,可身份上天差地别。如意门虽是个空壳,但这群修士既然要用‘礼数教养’来压顾容景,就别怪冼玉反过来仗着身份,压着他们恭恭敬敬地称自己一句道君了。

  从前他不与这些少年郎计较,但不意味着他完全没有脾气。

  顾容景抬起目光,落在冼玉微微发红的耳尖——那是被硬生生气出来的火气。

  冼玉平素看起来温润,其实很有自己的个性和标准。顾容景和他相处小半月有余,看到他不悦的时候很少,发脾气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每一次……

  都好像是为了他。

  秦亭当着众人的面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各种内涵,这会儿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只能忍着屈辱低头,“道、道君……”

  冼玉懒得看他一眼。

  不是要找出气筒么?

  谁不会?

  “道君息怒,此事是我们做的不妥。”

  事到如今,那位一直不曾开口的望云师兄终于发话了。

  “刚才事发突然,险些伤及道君,又叫顾道友遭受斥责,确实是我们万剑宗督管不力。”他沉着道,“等出秘境后,我必定叫所有人给道君一个交代,只是在此之前,还希望道君能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冼玉望向这位望云师兄,微微眯眼。

  他记得这人,好像是郑盛凌身旁的亲信,是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年纪三十有余,沉稳寡言。

  郑盛凌在,他是二把手。

  郑盛凌不在,他便肩负着领队的职责。

  冼玉需要一个交代,需要表态。这一次杀鸡儆猴,就是为了警告他们慎言慎行,他冼玉不是能随意欺辱的人。

  他的徒弟更不是。

  望云也明白,所以他作出了保证。

  冼玉脸色这才缓了缓,只是依旧冷得很,“问。”

  “多谢道君。”望云拱手道了句抱歉,“敢问您刚才从何而来,今早又去了何处?身边可有人证?”

  冼玉皱眉,从里面听出了不太平的意味。

  “今天早上,有十七个弟子死了。”

  望云知道瞒不住他,轻声道,“有七个昨日曾和你们同行,早上醒来时就失去了踪影,后来我在林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那些死去的年轻弟子们,都停留在生前最恐惧的瞬间,他们嘴角处都流着黑血、眼睛睁大、死不瞑目。这些人丹田俱被撕裂,五脏肺腑被粗暴扯出,里面的金丹不翼而飞。

  这样的情况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蛟潜秘境经历过数百年的洗劫,说句难听的,这里面能伤人的妖兽也活不了多久,不该出现这样的惨案。

  其中必定有古怪。

  他意识到不对劲,想联系郑盛凌把所有人都找回来,暂时停止秘境试炼,但是他很快发现了一点。

  郑盛凌也不见了。

  望云用遍了所有的传音法阵和符咒,可是都无法联系到他。

  郑盛凌已经是元婴中后期的修士了,筑基弟子出事尚且还能归为意外。但一个元婴修士若是折损在这里,就真的说明出事了。

  更不用说小师弟是他们宠着疼着长大的,一直视作亲弟弟疼爱。如今弟子们出了事,郑盛凌又不见踪迹,他心里也着急焦虑,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冼玉听完他的描述之后不禁皱了皱眉,杀人夺金丹是极下作的行为,都快赶上小林境吃人的那个老道士了。

  他瞬间想到了那只大蟒蛇。

  如果说这秘境里真的存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够伤及那些弟子性命的东西,可能就是那只半步飞升的蛟蛇了。

  但怪就怪在这里……

  “道君?”

  望云提醒了一句。

  冼玉这才回过神来,从容回答:“我们昨天和所有人待在一起,早上起来时,其他人已经离开了。我们找寻妖兽时无意中闯入一个阵法,再睁眼时,已经到了此处。”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你撒谎——”那个被顾容景踹了一脚的修士已经被扶了起来,他胸口一阵疼痛,不能大声说话,只能低声愤愤道,“我每天都有起夜的习惯,寅时你们就已经不在营地了!”

  冼玉和顾容景睡觉的树桩离他很近,他想起或许有人会提前离开,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对师徒,没想到已经没了踪影,当时他还在想他们也太勤奋了些。

  冼玉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我一向爱睡懒觉,今早起应该是辰时了。”

  “你说辰时便是辰时了?有谁能作证?”

  修士冷笑道,“我们所有人醒来后都被转移到妖兽的洞穴附近,若不是正好望云师兄在附近,只怕我们早就被那群妖兽吞进肚子里了。可是当我们回到早上的营地时,发现那里正好有一个回入口的阵法!”

  “我们发现那阵法可以将人转回秘境入口,刚来没多久就看到了你。你们是最早离开的那一批,也是唯一离开队伍的。不怀疑你,我们还能怀疑谁?”

  “……”

  怎么原地还有一个阵法,把他都搞糊涂了。这秦亭属兔子的么,到处打洞传送,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你没长脑子?”冼玉无语地解释,“昨天是秦亭带的路,我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怎么把你们引到那法阵里去?还是说,我和秦亭相互勾结谋害你们?”

  说罢,他凉凉地扫了一眼秦亭。

  秦亭:“……”

  那修士也是一顿:“……”

  对啊,好像是这样。

  “再说若真是我把你们移走,又计划通过传送阵来避开嫌疑,那按照你说的我不是寅时就应该走了?营地有传送门,为了保险,我不会再经过那里,免得引起怀疑。”

  “但事实是我刚才还用了传送法阵,你们都已经离开营地了,我还大摇大摆地从那儿再穿过来,难道是为了亲自给你们展示这阵法多好玩多有趣吗?我有病?”

  修士:“……”

  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刚才情绪都有些被煽动,现在冷静下来,也都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如果真的是冼玉,他寅时应该就是从那个法阵里传走的,再传一次确实没有必要。

  而且……

  “而且,这秘境中有迷雾,如果不服用解药就不会醒来。”冼玉的目光落在秦亭身上,似笑非笑,“幻境中我们谁都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你说对吗,小秦?”

  不到一天,秦道友就变成了小秦。

  “……不错。”

  秦亭厚着脸皮点了点头,“我也是早上才知道这件事,我师兄告诉我的是假情报,他恨我占了他去秘境的名额,所以……是我害了大家,我为此道歉,但这真不是我做的。”

  他说得那叫一个愧疚、情真意切,要不是昨天一路提着警惕心,冼玉差点就信了。

  秦亭应该已经提前和他们道过歉了,所以虽然有人对他带错路、还害他们中了迷阵这件事心存疙瘩,但也有人站出来帮他作证。

  “我和秦师兄几乎一直在一起,早上我们与其他门派的几位道友一起被转入了野兽洞穴附近,这些我们都能相互证明。”

  望云也点了点头,“我救他们出来时,秦亭确实中了幻术。”

  这十几名弟子的幻境都是他解开的,只是冼玉怎么会知道幻境和解药的存在?

  冼玉知道他心中存疑,但没有把事情完全托出,真真假假地说:“早上醒来后我口渴得很,所以就着浆果吃了顿早饭,结果误打误撞就这样解开了秘境,醒来后我们才发现自己也在一处妖兽的洞穴里。”

  “……?”

  望云呆滞了一刻,“吃、吃早饭?”

  秦亭也一言难尽:“冼道——道君,我昨日还与您说过这浆果可能有毒,您怎么还是吃了呢?”

  修真之人还有不辟谷的吗?

  “我渴了,附近又没有水,还能怎么办。”

  冼玉耸耸肩,从芥子戒里取出两只装着药丸的瓶子,里面已经空空荡荡,但熟悉的气味一闻就知道是避毒丹。

  “果子有毒,避毒丹祛毒,我一起吃不就没事了?”

  大家:“……”

  顾容景道:“师尊在家,确实一日三餐从不落下。”

  说罢,拉着冼玉的袖子轻轻一抖,从芥子戒里抖出许多布袋,里面装着酱鸡蛋、烤鸭腿腌咸肉、甚至还有一罐咸菜。

  芥子戒归顾容景所有,他要取东西出来是易如反掌。

  众人:“……”

  冼玉:“……”

  他几近羞愤地把那些吃食都收了回去,斥责道:“师父在前头说话,你乱插什么嘴!”

  顾容景哦地一声,又温顺地退回他身后。

  仿佛刚才大逆不道的人不是他一样。

  差点把冼玉给气死。

  “……”望云张了张嘴唇,思及小师弟现在下落不明,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顾道友放心,如今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会贸然对你师尊问责,你大可放心。”

  “只是,”他面色忽然沉重了许多,“如今不幸离世的道友尸体已被我收敛在一处,有法阵保护。只是还有五名至今下落不明……”

  包括他的小师弟,郑盛凌。

  他没有把话说完整,只看了一眼冼玉。

  冼玉也明白了他的意图。

  望云应该是想将这群弟子留在入口中,让冼玉和自己一起出发去寻人。

  对于这点,他没什么意见。

  “我可以陪你去,但是……”

  他说,“我有个要求。”

  丛林树木茂密,御剑飞行很容易撞到遮挡物,他们只能回到入口处,按照郑盛凌一开始离开的方向,寻找他留下来的踪迹。

  但是过了一夜,清晨水雾浓重,许多东西都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望云翻找着草丛里可能留下的足迹,想到临行前冼玉把他拉到一旁提的那个‘要求’。

  “你担心我害了他们,所以要监视着我。”

  冼玉直白地戳破了望云的心思,“我不管你怎么想,也随你的便,但你一定要找人看着秦亭。”

  秦亭……

  望云记得那是个有些爱出风头的年轻人,但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谁还没年轻过呢?更何况他表现得非常礼貌、又有十足的不在场证明,他不知道冼玉为什么会怀疑对方。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他的人本来就会在入口处守着那群弟子,举手之劳罢了。

  冼玉摘下一片叶子,把顾容景叫到身边讨论,“你瞧这叶子……”

  望云不禁望了过去,目光停留在他的侧脸,温润如玉。完全想象不到一刻钟前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将一杆修士压得说不出话。

  只是为了给他那个小徒弟讨个公道。

  “望云道友,”冼玉喊了他一声,望云回过神来,听见他问,“你看看这是不是郑盛凌留下的痕迹?”

  他连忙走过去,看到叶子边缘有大片烧焦的痕迹。

  小师弟修习凤火术,这一定是他留下的!

  “不错!”望云顿时精神一振,“看来我们没找错,面前只有一条路,我们顺着找过去便是。”

  冼玉点点头,将那片叶子收进了芥子戒里,“那我们赶快吧,不要再出事了。”

  这一路上,他从不废话,查找线索尽心尽力。一半是为了洗脱嫌疑,另一半是他想弄明白,伤及弟子们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亭在背后,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望云抬头,目光瞥到他衣角微微晃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君。”

  “嗯?”

  他快步追上冼玉的步伐,眼睛还盯着他袖口的暗纹处,“道君这身法衣是在哪儿做的?看着不错,我也想替小师弟订一件。”

  他语气自然,冼玉也随口回答:“这是许多年前的工艺,想必如今已经没有了。不过你的小师弟穿金戴银,还会看上我这样一件简单的法衣吗?”

  还不忘调侃一下锦衣玉食的郑小公子。

  望云微微皱眉,正要追问,身侧忽然投来一股阴沉的目光。

  那是警告的眼神。

  他心里一颤,没有再开口。

  顾容景面无表情地盯了望云片刻,等到冼玉喊他,他才收起周身冷冽的气势,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冼玉蹲在路旁的一处灌木丛里,给他指浆果被摘下后残留在枝头的果汁和果皮。

  望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师徒靠在一起、亲密说话的背影,内心十分复杂。

  他还记得小师弟是如何咬牙切齿地和他描述,他父亲橱柜里的那件旧式天蚕丝法衣。

  那衣服郑盛凌曾偷偷拿出来比过,知道应该是男子的衣物,主人个子虽高,但身量清瘦,宽肩窄腰,大约十分风流倜傥。

  小师弟其实只是想看看珍藏在橱柜里的到底是什么,没想到阁主发现后大发雷霆。一向慈爱的父亲,竟亲手痛打了他四十板子。

  每一下都下了狠手,郑盛凌被抬出来时身上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皮肉,他咬着唇没有喊一句疼,但却止不住流泪。

  后来,阁主给那间屋子设了禁术,就连夫人也再也不能进去了。

  小师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爱在问机阁里待着,反而时常往他们这里跑。陆昭州、望云都是他亲近的师兄,也知道这件事。

  只是他从前一直觉得太荒唐了,阁主对夫人一往情深,百依百顺从不惹她生气,或许是小师弟疑心过度了。但眼下看到这对师徒过从甚密、形影不离的模样,他不禁想:

  万一阁主真的和这位道君有什么……

  不不不。

  不可能。

  望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脸懊恼。

  阁主如今都已经五百余岁了,与夫人成婚也有三百多年,可冼玉看着却是连三十都没有,修为也只是筑基。

  怎么可能和阁主扯上关系呢。

  太离谱了。

  一定是小师弟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搞得他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

  更何况那衣物已经是几百年前的手艺了,冼玉身上的这件说不定是家传宝物?

  他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远处传来师徒俩微微争执的声音。

  “不对。”

  “哪里不对?”冼玉指着那草丛,“你看,这分明是成年男子的脚印,郑盛凌从入口出发,又从这里拐向南,这逻辑说得通。”

  “这逻辑说不通。”

  “……”冼玉很费解,“到底哪里说不通?”

  “他不可能往南走。一路往南,一定会撞上我们。”

  “这是什么意思?”

  望云看到他们俩讨论得激烈,也顾不得什么法衣了,赶紧走过来,“发现什么了?”

  顾容景指了指身侧,“往南再走两百步,一定会和我们相遇。”

  望云没有听懂,正要问,却被冼玉打断了,“等等,你还记得我们来时的路?”

  顾容景点点头,张口就背,“从入口处,西南方向,远处有一座小山丘,迈入林中约两刻钟,拐路向南直行……”

  他复盘了第一日他们的行动路线,字字清楚,毫无磕绊。

  冼玉嘶地一声,“容景,我信你不会记错。可是那日我们都中了幻境……”

  顾容景摇了摇头,笃定地回答:“幻境改变的是眼前的景物,但感觉不会变。”

  他是散修,一个人在修真界最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底层人,他见过无数肮脏的秘密的交易,走过无数丛林险境。

  若不记路,一次走岔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冼玉皱着眉,沉默不语。

  “你们不要再纠结了。”望云打圆场道,“既然顾道友说再走几百步,那我们不如试一试?反正也不远。”

  “这样也行。”

  “好。”

  三人达成了初步认知,在原地系了手帕作为标记,方便之后对比。顾容景带路,冼玉和望云跟随其后,向他所说的方向走去。

  修真之人体力好,脚程也快,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那处地方。

  冼玉环顾一圈,总觉得有些陌生。

  但陌生也是应该的,昨日他们中了幻境,见到的东西或许都是假象。

  “找找看,”冼玉说,“我们昨日一路上走走停停,留下了不少痕迹,说不定……”

  “玉清道君。”望云打断了冼玉的话,他一向沉稳,可现在唇色微微发白,声音也有些发颤,“你看……那是什么?”

  冼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循着方向望去,只见身后一棵树上系着手帕,帕子边角上还绣着一道徽纹。

  他们都知道,那是万剑宗弟子的东西。

  因为望云前不久刚刚亲手系上。

  “那东西,怎么会……”

  望云身上一片冷汗,一句话说了好几遍,愣是没说完。

  刚才走的这段路程不算远,但也绝对不算近。他不明白到底是他记错了,还是……

  “慌什么。”

  冼玉沉着脸走过去,将那帕子解下来细细地看,确定了就是望云的那一条。

  可是他们刚刚按照顾容景带的路,往前走了约五百步,这是三人都认可的事实。

  他望着帕子半晌,忽然朝顾容景伸出手,“浆果呢?还有吗?”

  顾容景知道,冼玉是担心浆果疗效已过,又陷入了幻境。

  他取出剩下的浆果,三人均分食用了。但再睁眼时,眼前景象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刚才系着帕子的那棵树,好像离他们近了些。

  冼玉看了一会儿那棵树,冷不丁上前踹了一脚,那树纹丝不动。

  他又蹲下身,摸了摸地面。

  手掌贴在泥土上,指尖微微发颤。

  “容景,”他低声道,“你觉不觉得……”

  这山脉,好像在动。

  冼玉看向望云,他脸色微白,“之前秘境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从来没有?”

  望云摇摇头,斩钉截铁:“从来没有。”

  蛟潜秘境开了许多年了,他也带队带了两次,这林中虽然有蛇蝎虎豹类的猛兽,但是总体来说比其他秘境安全多了。

  从来没听说过地还会动这种怪事。

  冼玉心想,从来没有的事却发生在他们身上了,倒真是奇怪。

  顾容景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拧着眉按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壁画。”

  “嗯?你说什么?”

  冼玉抬起头,听到他提醒:“修蛇。”

  修蛇?

  关修蛇什么事……

  冼玉思绪微微一转,脸色瞬变。

  只有望云还蒙在鼓里,“修蛇?什么修蛇?”

  饶是见多识广的冼玉,喉咙都有些微微发紧了,“后羿斩杀修蛇,尸体化为丘陵……”

  他和顾容景对视一眼,两人神色肃穆,看得望云更加茫然,“这怎么了?不是一个杜撰的神话故事吗?”

  “修蛇的蛇身化为丘陵,你还不明白吗?”冼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我们脚下所站的这片土地,或许……就是蛇身化成的丘陵。”

  话音落下,天色忽然像是加速流转了一般,原来的雾霾阴天忽然渐渐转暗,太阳迅速坠下山头,青灰色的日光宛若潮水、从大地的边缘迅速退走。

  入夜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得离开这里。”冼玉拧紧了眉,摸出一只火折子点起,迅速道,“这林子见了鬼了,他们在偷听我们说话,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离山、离水都越远越好……”

  望云听得心中宛若风卷残云,十分惊骇。

  冼玉说得每个字他都明白,但这背后的意思却让他想都不敢想。他们来了这么多次的秘境,难道脚下站着的,是活蛇的蛇身吗?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荒谬,但是此刻他看着昏暗的天色,忽然意识到冼玉没说错——

  这林子里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东西。

  他们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山林,冼玉打算好了,决定向山阳面走,那里地势平缓,应该可以……

  “师尊。”

  一声浅浅的、低落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下一刻,一只手指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顾容景很少叫他师尊。

  要是能叫几次就好了。

  冼玉心满意足,但又觉得不是时候,又高兴又遗憾。他回过身去,火光下顾容景的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小片的冷汗。

  冼玉微微一怔。

  他从来没见过顾容景这么……这么难受的模样,在那只蟒蛇洞里都没有。

  冼玉有些揪心,下意识地抬起衣角,想给他擦汗,却被顾容景捉住了手心。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冼玉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顾容景重重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没有一丝一毫地散去。

  是蛇。

  有通体漆黑、额上蓝斑点的修蛇;有身上盘着双蛇的于儿神;还有很多很多。它们身上带着一层漆黑的、又泛着猩红颜色的水光,不停地在周身盘绕。

  婴儿手臂粗细的信子沾着血垂在蛇唇间。

  它们不知道从何而来,将顾容景团团围住,占据了他的视线,吐出沙哑的嘶嘶声。

  冼玉的手被紧紧攥出了一道红痕,可是顾容景像是失去了知觉似的,脸色惨白,努力从层层叠叠的蛇身中,窥探到冼玉的容颜。

  他张开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些蛇……好像在试图和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