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宿敌他欺世盗名>第119章 无法回避的

  空洞的风声刮过树林上空,就像是对眼下这份宁静的追悼,因为下一刻,炽热的火焰就在楚昱身后倏然绽放,几乎刹那便侵染了整个天际。

  同一时刻,赤红的枪尖也刺破黑暗,直直来到重苍近前。

  眸底映出的那抹身影逐渐放大,重苍在最后一刻才抬手攥住枪尖,神色复杂道:“你想将整个红雪涧都夷为平地吗?”

  “你也可以阻止我。”楚昱似笑非笑道。

  周遭的火光在重苍眼中浮动,他深沉道:“我还有的选择吗?”

  “当然。”楚昱微垂下脖颈,姿态温柔而暧昧,在他肩侧低声道:“把魂羽还给我,从今以后,就和我永远留在这里,我会让你永尝极乐,否则……”

  未尽的余音里充满了威胁的味道,然而重苍的神色却如同拨开云雾一般,越来越显露出一种清晰的冷静,最后竟是嘴角上抬了一下道:“永尝极乐……亏你能用楚昱的身体说出这种话。”

  说完,就在面前人错愕的目光中猝然将枪尖捏碎。

  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楚昱一时措手不及,因为惯性而踉跄后退了两步,虽然魂枪很快就在他手中重新凝聚成形,但紧接着,滔天的黑色洪流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与灼热的火焰碰撞在一起,刹那间,回响在山谷中的声音就宛若沉闷的鲸鸣。

  持续了半晌,声势才逐渐消减,楚昱的身影在洪水后浮现出来,看模样虽是完好无损,但额前的几缕发丝却不可避免沾了水滴,更显得他苍白的面容阴骘无比,眸中闪烁着怒气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但重苍却没再分神去和他缠斗,相反他已经趁那会儿空档掠出了好远,楚昱见状脸色一变,立即追了上去。

  “愿望……”两侧的风景飞快朝后退去,重苍手里紧攥着那片“魂羽”,心中霎时诸多片段闪过,数万年的岁月,从黯淡无色到惊艳迤逦,再到最后的沉寂与痛苦,此刻都通通穿过时光呼啸而来,最终汇聚成一道箭矢,破开迷雾:

  我想再见他,再见到楚昱!

  无声的呐喊出这一句,耳旁的风戛然而止,重苍在这一瞬猛地睁开眼,周围依旧是红雪涧熟悉的景色,但时间却好似完全暂停了,连空气的流动也消失不见。杂草丛中,由普通青石铸成的井壁静静埋伏在其中,就好像它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

  重苍走过去,手搭上井沿,低头望去,黑洞洞的井口就像暗藏诡谲的深渊般,正在狞笑地注视着他。

  “你不会做的。”楚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迫切以及狰狞。

  重苍闻声转过头来看他,攥着魂羽的手掌却已经抬在了井口上空。

  “你敢!”

  楚昱怒吼出声,但终究无济于事,在他犹如烈焰的目光下,重苍倏然松开了手掌。

  金色的羽毛缓缓下落,瞬息便沉寂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恰如六千年前,眼睁睁地看着他挚爱的人化作灰烬,却无法拯救一般,尽管早已失去心脏,但重苍在这一刻仍感觉到了在胸腔中不断痉挛地、强烈的灼烧感。

  ——生魂井,果然深谙诛心之道,仅仅是一个虚假的仪式,却依然让他差点万念俱灰。

  强守住心神,重苍再看面前那个楚昱,就见其脸上的愤怒之色已全然褪去,只留下一抹诡异的微笑,意味不明道:“干的漂亮。”

  说罢,身躯一软,就倒了下去。

  “楚昱!”重苍连忙跑过去接住他,扶住他的后脑,蹲下来将人平放在膝上。

  “呃啊……!”楚昱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对重苍的呼唤就仿佛听不见一般,双手死死捂住脑袋,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当中,神色在痛苦与迷茫间反复挣扎,时不时还发出断断续续地呓语:“……我也不想……为什么……对不起……”

  “楚昱,醒醒!睁开眼看着我!”

  重苍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将一缕精气输送进去,片刻后,楚昱虽然逐渐平静了下来,但却仍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神情恍惚的脸上,瞳孔涣散而无光。

  而此刻,远处也幽幽传来某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细微动静,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人群的窃窃私语,也像是虫翅撞在纱网上的震颤嗡鸣。

  不管那是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兆头。

  重苍心中暗忖——楚昱曾对他说,只要将‘钥匙’扔进井中,真正的生魂井就会现身,可依如今的情形来看,恐怕状况有变,而这种敌暗我明的处境,也实在不宜再将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尽早离开此地才是最紧要的。

  更何况楚昱现下还是这副模样……

  满怀担忧地抱着人站起来,望着恍惚毫无前路的四周,正在难以排遣的焦躁一点点侵蚀理智之时,怀中人却是突兀动了一下,重苍连忙低头看他,就见楚昱那仿佛浸过冰水的发白五指正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脸上泛着虚脱后的疲惫,轻声道:“抱歉……是我错估了自己……”

  尽管是道歉的话,你却难以从他脸上寻找出一丝常人会有的惭愧与软弱,可是又十分得体,让你能感到抚慰。

  楚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其实从面相看来,完全不具备一个统治者该有的威势与厚重,相反他靡丽的外表总是透着一股衰颓、蛊惑;甚至让人觉得,他之前与重苍那些没日没夜的荒唐日子才是真正匹配这张脸的作为,可重苍却明白那种柔弱无骨的姿态只是表象,就像那个索取无度的楚昱也没有完全对他百依百顺一样,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强势和桀骜,也是重苍最熟悉的那个楚昱,温和的态度下永远都是不能撼动的理性,一瞬间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欣慰还是遗憾,只是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忆起之前的所作所为,楚昱脸上这才终于划过一丝不易察觉地难堪,沉声道:“从一开始,你见到的就是被这个幻境意识操纵的我……”

  说是操纵未免言过其实,但要让楚昱承认自己只是被稍加诱导,却又更为难以启齿。

  所幸重苍也未对此多置喙什么,而是郑重道:“我们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了,生魂井没有现出真身,显然是对此早有防备,我们再继续耗下去也很难抓到它的破绽,反而还有可能将自身拖入囹圄。”

  楚昱沉默,半晌却是毫无预兆地道:“它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意念,你本就无法杀死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话与他进来卷轴世界之前的信誓旦旦完全相悖,重苍心底有丝疑虑,但还是暂时将其抛在了身后,问道:“这些往后再议,先离开此处要紧,卷轴还在你身上吗?”

  楚昱摇摇头:“卷轴就是这个世界的载体,在此处是不会还存在另外一个形态的……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我可以用神识寻到它的节点,从而破开通路,只不过这需要时间。”

  说着他顿了顿,手指松开重苍的衣襟,垂下眸道:“放我下来。”

  他语气很淡漠,有点像在意流言蜚语而不得不避嫌的大家闺秀,重苍见状蹙了蹙眉,终究没说什么,松开臂膀把他放了下来。

  楚昱脚踩实地后还有些晕眩,重苍想扶他,却依旧被拒绝了,须臾后他放下按着额角的手,抬起冰雪般的面容道:“我凝聚神识的时候会暂不能行动,重苍,我需要你——”

  “我明白。”重苍冷不丁道:“护卫你,是吗?”

  “………”听出他话语下埋藏的不悦,楚昱不置可否,直接就地坐下,闭眼调息起来。

  重苍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的火焰在失去了楚昱的调动后,已经逐渐熄灭下来,只有远处还偶尔有几点忽明忽灭的红光。

  夜空中开始下起黑白色的余烬,四周一时静谧地如同身置废墟,方才那阵突然消失的细碎动静此刻又再度响彻起来,只不过这次离得更近,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声和喁喁私语。

  “这个气息是……”重苍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

  几尺外,炭化的树枝被拖沓的脚步声碾碎,来人的面庞从黯淡朦胧的月光下显露出来。

  “重炎?”重苍讶异。

  这只对楚昱忠心耿耿的凤凰,眼下的状态却明显不对,无论是躯体不完全舒展的怪异姿态,还是隐隐颤动的红色瞳孔,以及嘴边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不是重炎。”楚昱睁开眼,神情有种说不明的晦涩道:“至少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重炎,现在的这个人,就只是被生魂井恣意操纵的提线木偶罢了。”

  “呵呵呵……”重炎发出像是欣喜的笑声,一字一顿道:“你、猜、中、了!”

  “呃哈哈哈哈!”

  “猜、中、了!”

  随着重炎尾音落地,整片树林中霎时都回响起一句句错乱癫狂的呓语,杂乱的脚步声踩破虚假的宁静,朝他们包围了过来。

  一副副不尽相同的容貌,却是千篇一律的诡异,全部都是重苍曾经在红雪涧见过的面孔。

  “就凭这点伎俩便想留下我们么?”重苍冷笑,随即抬起手。

  “你想做什么?!”谁知楚昱却喝止了他。

  “当然是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重苍紧皱的眉峰间有着不耐,跟他对话的同时也侧身躲过了一只凤凰的袭击。

  楚昱闻言则是一顿,眼眸深处夹杂着镇定的沉思——重苍的性情,已经越来越有阿紫的影子了,之前也是,竟然那么轻易就被引诱……是因为进入这个世界后,反倒使融合的进程加快了吗?

  “别杀他们。”然而那抹异常只是在楚昱脸上一闪而过,他很快便说出制止重苍的缘由:“这里的一切并不都是假的,确切来说这里更像一个现世的背阴面,一个镜像……倘若他们在这里死掉,就等同于魂魄被湮灭,人在现世中就会变成一具毫无自我的行尸走肉……况且你就算杀死他们,外面也还有更多……”

  更多……这句话背后暗藏的意思让重苍有点不寒而栗,最终放弃了下杀手的打算,一掌震开扑过来的人群,咬牙道:“那该怎么办?”

  “你再撑片刻,我已经抓到痕迹了……”

  围攻的凤凰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涌上来,且数量越来越多,尤其在无法攻击对方的情况下,这些影子就如蚁附膻般,有增无减,很快就将这一片空地围得密不通风,让重苍越来越难脱开身。

  “还没好吗?!”他忍不住喊道。

  “就快了!马上!还有一点!”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就忽然开始剧烈的震颤,道道裂开的地缝中,漆黑扭曲的影子在其中疯狂的蠕动着,眼看就要喷薄而出——

  “老重过来!抓住我的手!”楚昱突然大吼,掌心中一点白芒正飞速扩大。

  重苍见状没再犹豫,瞬息便朝他伸出手,而电光火石间,震耳欲聋的地壳崩裂声在耳旁炸响,形如流脓似的阴影就好像山洪宣发般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刹那间遮天蔽日,也隔开了两人。

  楚昱在其中根本避无可避,干脆就破釜沉舟地一跃而起,让散发恶臭的黑脓淋头而过,皮肉顿时传来被强烈腐蚀的剥落感,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在一片混沌中猝然抓住了重苍的手。

  白芒一时大炙,转瞬就吞没了两人的身影,周遭的一切开始破碎扭曲,最终重合成了他们进入卷轴前的那座前厅。

  ……

  回到现世,薄暮的辉光仿佛给室内蒙了一层金纱,角落里静静摆放的盆栽,飞檐下轻微晃动的风铃,这些东西无一不透露着祥和与宁静,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危险都好似顷刻荡然无存,身躯上的伤痕也消失不见,一切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楚昱却在其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整座府邸内都没有妖怪的气息。”楚昱轻声道:“……怎么回事?”

  空荡的室内没有传来回答,楚昱这才惊觉回头,身后果然空无一人。

  心一下沉入谷底,楚昱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巧在这时城内入夜的钟声响起,他循着动静迈开脚步走出去,还没走出几步,眼前的情景就霎时让他瞳孔一缩。

  昏暗的夕阳下,在冷清的院落里,重苍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低头望着一口井。

  ……蓝翠的府上根本没有井!楚昱心中一突,脚步停了下来。

  “老重。”他唤道。

  “你是在颤抖吗?”重苍缓缓转过来,徐徐睁开的眼皮下,透露出猩红色的光芒,用一种不太熟练的微笑道:“想不到你有一日也会变得如此软弱,是我高估你了啊,楚昱。”

  “你是……”楚昱一瞬间的神情呈现出一种仿佛早有预料般的麻木。

  “我想要一个合适的躯体已经很久了。”重苍说着张开五指低头看了看,道:“说来这种欲望还是你给我的,还记得吗?当初在烛龙身陨的那个地方,我降临在你的身躯上来完成最后的仪式……”

  他喟叹:“原来拥有‘活着’这种感觉的滋味竟如此美妙,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我竟能和许愿者建立这样的联系……只是可惜,你那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否则我还是更钟意你一些。”

  “所以……你才会在我死后找上阿紫,骗他许愿,诱使他分裂自己……”楚昱冷静地叙述着,手掌却不自觉地缩紧:“一切都是为了寻找一个更完美的容器,是吗?”

  “你很愤怒吗?”重苍笑道,那种笑容是全无恶意的,但也毫无血肉可言。

  楚昱不语,脖颈上却鼓起一条青筋。

  “因为你对这个身体抱有类似爱恋的情感。”重苍继续道:“但在我看来这很荒谬,把获得愉悦的权力寄托在旁人身上是一件很愚蠢的事,这不像你。”

  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直到重苍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楚昱却动了动嘴唇,用明显压抑过的声线道:“不是……不是对这个身体,我所爱的,是那副皮囊下的灵魂……甚至无论……无论他怎么……”

  这是楚昱第一次明确的将爱意说出口,重苍的神色在这一刻,出现了难以压制的挣动,但很快就淹没在生魂井不可撼动的意念中,变为一潭死水道:“不能理解。”

  “呵呵……”楚昱低笑了两声:“你曾经对我说过,‘去奢求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这才是你们痛苦的缘由所在’对吧?……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的确如此,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爱的,拖得越久,纠缠的越深,到头来也只是会徒增伤痛而已。”

  重苍脸上终于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所以,就到此结束吧——”

  破风的一响石破天惊,楚昱的发丝飒然在燃起的烈烈白炎中展开,宛若在黑暗中寂静灼烧的琉璃金水,绽放着死亡、毁灭的味道,这一刻,他不再是拥有楚昱这个名字的彷徨者,而是凌驾众生之上的——终焉之境!

  迎着暮霭下最后一缕残晖,他单手凭空一握,魂枪便随之延展而出,妖冶的赤红就像盛放的彼岸之花、散落的蝴蝶鳞粉,叫嚣着剧毒、极致。

  “受死吧。”

  楚昱眼眸睥睨,让整个妖界都为之战栗的力量,就在这只手中!

  “你想杀了我?你难道不怕——”重苍惊诧,但话说到一半,他就像是乍然醒悟一般,嘴角勾起狂放的弧度,这还是它头一次如此情绪外露,几乎是难以克制般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没错,这就是你的本性啊!楚昱!你实在是我见过最复杂最矛盾的生灵,哈哈哈哈——放马过来吧!既然这样,我就满足你,毕竟凡有九窍之灵者,其本质就是无休止的——争斗!”

  磅礴的气势陡然铺陈开来,把整片夜空都撕得粉碎,幽静平和的庭院假象刹那灰飞烟灭,真实的咸腥气息扫过鼻间,他们的脚下,已然变成了一片无穷无尽的浮生海。

  楚昱坚硬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这里,是他和重苍的情起之处。

  九玄雷劫劈下之时,亦是他的心初次悸动之时。

  只可惜,从取回前尘那日起,他就不再是那只纯粹的小鸟了。

  浓烈的憎恨忽地自躯体深处升腾而起,楚昱也不知道自己在憎恨什么,他只是想宣泄,想毁灭,让一切都化作虚无,于是,在苍茫的天地间,在咆哮的怒涛中,他听到自己扭曲的嘶吼声:“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楚昱!”重苍在风中笑得肆意:“这就是七情六欲!能让人登仙又能让人转瞬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哈哈哈……我真是越来越渴望‘活下去’了!”

  楚昱的眼中映出他疯狂失态的模样,又从那个影子中看到自己的可悲与可憎,时至今日——他终究还是落得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下场。

  除了在腔内滚烫燃烧的欲望与空洞庞大的抱负,他什么都留不住。

  反应过来时,漫天杀机已经排山倒海般的扑向了重苍,楚昱提起炎枪,烈火似的长发在海风中四散激扬,挟带着最刚猛又最婉转的招式砰然轰向虚空。

  生魂井躲藏在重苍的躯体中,妖力自然也来源于重苍,但令楚昱意外的是,生魂井对妖力与境界的运用超乎他的想象,只见海面接连泛起数个涟漪,紧接着,形状各异的巨树就一株株破水而出,它们的枝叶拧转、纠结,很快就化成一条条扎根在海中的树龙,摇摆着身躯,带着诡异而玄妙的节奏一同对楚昱发起攻击。

  嗡——!

  魂枪在空中大开大合的挥动,畅快的斩断每一道挥来的树鞭,但在重苍的催动下,这些树龙的再生可谓源源不断,甚至一波接着一波的凶猛剧烈,就好像永不歇止的浪潮,与楚昱一次次撞击。

  一时间,整个天地都被狂暴的气浪掀动所遮蔽,放眼望去,其情形比起所谓天灾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在这种密集的对峙下,楚昱妖力消耗的极快,额头都不禁沁出细密的汗珠,但越是这样,他的精神就越是高度集中,力量就越是挥洒自如,最后抽准一个空挡,魂枪倏然调转方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扫过重苍的脸颊。

  只差一厘,那枪尖噬人的火焰就能燃尽它整个头颅,重苍在躲避后急速后掠,身形顿住后却是抬手擦掉了那抹渗出的血丝,抬头对楚昱笑冷笑:“你的确很强,但是……还远远不够!”

  “你难道……!”从战斗开始就存在的那股不安感此刻终于占据了楚昱的内心,就在他分神之际,浮生海翻滚的波涛骤然拔势而起,阻断了魂枪的冲击,却并不能熄灭它,滚滚潮湿厚重的白烟顿时席卷了浮生海上空,楚昱身形变幻,如同魅影般穿过层层浓雾,却不想雾气竟在中途倏然化作一条巨龙,顷刻便反转身躯张开巨口鲸吞般带着楚昱扎入海中。

  砸入海面的声势巨大,如同平地惊雷,楚昱甚至感到一瞬的失聪,眼前却是浮现起方才被巨龙吞噬的那一幕,明明极为浅易的一招,却好似裹挟着奇异的力量一般,叫他无法闪避。

  这就是终焉之上的境界吗?老重说得果然没错啊……只要魂魄回归完整,他就能征服补天玉,达到前人从未达到的境界……所以……终究,自己还是棋差一招啊……

  身体渐渐沉深海,麻痹的四肢宣告着他的败北,在摇曳的绮丽光影中,他缓慢地闭上眼,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莫名竟有种温暖的错觉,就恰似每个生命最终的归宿,洗涤掉他在浮世中摸爬滚打的所有尘埃,一下下拂过他柔软的羽毛,哼唱着只有亲鸟才知道的歌谣。

  “楚昱。”

  安宁就如泡沫般倏然碎裂,耳畔熟悉的呼唤让楚昱猛然睁开眼,在扭曲晃动的水波中看到那张令他不能冷静自持的脸。

  “你……老重……怎么会?是我在发幻觉吗……?”

  重苍在海中拥住他,静静调换了位置,让他浮在自己上方,自己则背对着深渊,道:“不,是我……只是再过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楚昱哑口无言。

  “我将它困在了身躯深处。”重苍却不在意他的失语,他的眸光中有一种了然的悲哀,就像得知所有真相后的心死,道:“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吧,让生魂井降临在我身上,让它变成刀斧砍得到的存在……所以你之前才千般阻止我和阿紫融合……因为你怕一旦让我境界有所突破,到时就再难杀死我。”

  “对不起……”舌尖上的苦涩霎时蔓延开来,贯穿四肢百骸,楚昱再难说下去,短短三个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充满了苍白和虚伪的味道,脱出口后更是将自己割得面目全非。

  重苍就这么静静看了他半晌,此时此刻,他却是深刻体会到了烛龙身死时的那一瞬心情——不想后悔,纵然有无尽的怨怼和不甘,可在抵达尾声不得不接受散场后,他最渴望的,却还是贪婪的汲取每一秒与楚昱共处时的甜蜜滋味。

  “杀了我吧,至少在我清醒的这个时刻,由你亲手……”

  楚昱身躯狠狠一抖,就像悲呛到极致的抽搐一样,双手在海水的流动中浮浮沉沉,却好似重如千斤,不知过了多久,才颤抖着抬起它,手指温柔的划过身下人的耳廓,再到下颌,缓缓沿着弧线上移,描摹着他脸颊的每一寸,就像对待自己最深爱的情人:

  “……我爱你。”

  “……楚昱。”重苍笑了,宠溺又凄凉:“你明明堕落到极致,却又时刻都显得那么清高,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你的眼,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也包括我,我早就明白……可仍旧不能免于为你神魂颠倒,因为这就是我的宿命。”

  “重苍……老重……”

  “我让你痛苦了吗?”重苍喃喃道:“就是这样……楚昱,我要你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刻,比任何、任何让你因失去而痛苦的人还要铭记……永远……动手吧,时间快要到了……我的毛毛……”

  “啊啊……”喉中发出无意义的嘶鸣,楚昱的手一点点下移,最终扼住了重苍的喉咙。

  看着下方的人脸上逐渐遍布濒死的痛苦,楚昱眼中难以遏制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融进海里,悄无声息,在撕心裂肺的哀怮中,唯一能令他感到慰藉的……就是在这个时刻,他们都是如此的痛苦。

  不知不觉两人的身影已经纠缠着坠入深海,就像情深意笃的恋人,重苍是何时失去声息的楚昱不知道,但魂羽却在怀中悄悄化为一道光束,重新依附回了他的魂魄上。

  这象征着生魂井的彻底湮灭,从今以后,妖界将不再被无穷无尽的循环所折磨,不会再有人会因自己的愿望而绝望,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到它正常的轨迹上——除了无法挽回的、和永远消逝的……

  趴在重苍毫无起伏的胸膛上,楚昱无声化作了那只已经快要羽翼丰满的小红鸟,就像每一次的初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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