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宿敌他欺世盗名>第90章 要他死

  “是啊,六千年前你也这么想。”重苍凉凉道:“可结局却总是不尽人意。”

  “你什么意思?重苍?”楚昱总算听出不对劲,老妖怪话里的矛头像是冲着他来的。

  “何必明知故问,楚昱,雾隐就像一条伏在你脚边的毒蛇,你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威胁,可却一次次施舍给他可以藏身的角落,助长他的气焰,哪怕自身已经不知被他反噬过多少次,你也从来不肯长一点记性!!”

  一字一句像是凿穿壁垒的尖锐楔子,带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憎恶和不甘,重苍似乎也是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他竭力压下如潮汐般起伏不定的情绪,再开口却仍旧克制不住接连涌出的消沉与懊恼,道:“你总是这样,三番五次原谅接纳对你居心叵测的人,无论是雾隐还是阿紫,只因他们会在你面前装乖卖惨,甚至就连背叛出卖你的朱雀族,你也能宽容以待,但我不过是几句话不合你心意,就抵消了为你做过的一切,让你敬而远之……”

  “——你说够了吗?”楚昱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直接将手掌按在胸膛上,将缕缕精气送进那片梧桐叶中,道:“现在清醒了吗?”

  一股舒适的凉意灌入四肢百骸,使得重苍刹那仿佛醍醐灌顶,所有如毒液般侵扰心神的情绪都顷刻云消雾散,可却并没有叫他放松哪怕一点。

  他知道自己方才入了魔障,也明白道心不稳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但那一刻他只想放任那些情绪蔓延扩散,像淬了毒的藤蔓那般肆意生长,将他几万年来压抑流放的欲望都尽数宣泄出来。

  所谓大道也好,天祸也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都离他远去了,他如今只是一片渺小的树叶而已,又为何不能随心所欲呢?

  这一瞬,好像无形间有什么屏障被突破了,空气中有一丝微妙的波动。

  楚昱面露惊诧,终焉态是每个妖怪毕生所追求的最终形态,它代表了肉体妖力的最顶峰,可却并不是衡量道境的标准。

  这也是为何同为终焉态,重苍却能轻易打败闻如璋和雾隐等人的原因,因为他的道境和妖力一样,早已经到达了妖界的天花板。

  而所有妖怪都认为这就是极限,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楚昱也曾这么认为,但现在,重苍却在他面前感悟到了全新的境界,哪怕只是一丝丝的触及,却也证明了终焉之上——还另有洞天。

  楚昱惊喜莫名:“老重!你——”

  “此行你必须杀了雾隐,以绝后患。”重苍果断开口,仿佛一直追寻的大道此刻于他而言都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还不及逼楚昱就范重要。

  楚昱:“………”

  没有得到回应,重苍不服输地再接再厉道:“在烛龙禁地时,你曾许诺过我一个可以驱使你的权力,现在我要使用它。”

  楚昱无语:“你那时候不是说帮我是出自你的本愿,不用我做承诺吗?”

  重苍:“我反悔了。”

  楚昱:“………”

  谁能告诉他,刚才重老妖是不是感悟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满脑子莫名其妙,以至楚昱都没注意到逐渐接近的气息,直到木门再一次被踹开,微弱的求饶和嚣张的笑声冲入耳中,楚昱才回过身来。

  逆光中,来人的身躯轮廓像是燃着火焰,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楚昱,手里还拖拽着一个嘴角带血的少年——正是之前出言阻拦楚昱的小妖怪。

  楚昱眯起眼,他以为凌虐这些容器的是雾隐的手下,却不想竟是叛出红雪涧的凤凰。

  他忠心耿耿的拥趸还真是给他留下了一批胆大包天的子孙。

  “哟,也是新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来了这样的上等货色?”

  那只凤凰带着玩味的腔调,拖着那少年踏进来,像对待麻袋一般毫不怜惜地将其甩到角落,然后将有几分邪佞的面容转向楚昱,舔了舔嘴唇道:“既然敢自己跑到这里,看来你还有几分胆色,调|教起来也应该要比这些废物更带劲。”

  他边说边走上前,待完全看清楚昱面容时,却不禁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如果说这具身躯跟楚昱原本只有三分皮相近似的话,那被楚昱附身后就已经达到七分神似的地步了,甚至从某种角度看来足以“以假乱真”。

  而这凤凰显然也是多多少少了解过楚昱的容貌,不然也不会专挑那些容器下手了,他此刻盯着眼前人的眸光发亮,仅是凭着少年五官线条间隐约捕捉到的那个高贵存在的影子,就让他产生了迫不及待想要摧毁践踏这具躯体的冲动,但同时也升起了一丝顾虑。

  ——这么多年来,这个少年是最像楚昱的一个,或许他便是适合那“圣物”的最佳人选,如若自己因为私欲而弄坏了他,那么别说是那位向来暴戾恣睢的终焉态,恐怕就是为此事隐忍筹划多年的重岚便会第一个不放过他。

  然而似乎是察觉到了凤凰的犹豫,眼前的少年嘴角忽然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说不清是挑衅还是讽刺,但就是透着骇丽诡艳的味道,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最残忍的欲念,忍不住想要去摧残蹂|躏他,看着那高傲睥睨的眉眼染上泫然欲泣的颜色。

  没人能抗拒这样一张脸,凤凰着魔地想着。

  不是因为那份绝色,而是那副皮囊背后代表的意义——那可是曾经叱咤妖界的妖主啊,只凭轻描淡写的一句嘱托,就让他们重氏一族世代肝脑涂地、困守山涧的妖主。

  凤凰越想越是心动,像他这种庸碌之辈,本就无法像重岚那样在修为上有什么大的造诣,又何苦把生命浪费在苦苦追寻缥缈无常的大道上呢?圣物中的秘密又与他何干?就算找到突破终焉态的法门又如何?毕竟连终焉态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那么又何论之上呢?

  反正总归都要化为一捧黄土,但如果能品尝到亵玩妖主的哪怕半分滋味,那才叫真正的死而无憾。

  这般想着,蠢蠢欲动的征服欲终于还是压过了理智,凤凰抬起手,试图挑起楚昱的下巴,嘴里喃喃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只有长相肖似祖上……”

  但还没碰到一根头发丝,楚昱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冲其冷冷一笑道:“不用麻烦,我这就亲口告诉你。”

  凤凰一愣,不知为何,他瞬间觉得唇齿发麻,天灵盖上泛起阵阵凉意,就好像有什么致命的危险要降临了一般。

  还没从这诡异的感触中醒悟过来,门外就忽然响起一阵呼嚷,正是那两个青鳞妖怪的动静,他们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见到眼前情景登时大骇。

  在外面没见到那少年时他们就觉得不好,这才恍然想起那群凤凰中还有这么个有特殊癖好的,于是当下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生怕晚一步少年便会有了什么闪失,缺了什么棱角。

  毕竟若是往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这时少年的安危却是关乎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啊!

  矮个的青鳞妖怪连忙阻拦道:“重宇公子,这个容器可不能碰!”

  “是啊,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高个妖怪也附和道:“而是这容器本就是妖君特意搜罗来进献给主子的,现在那边正等着我们带着他过去呢!”

  两个妖怪焦急的语气让重宇从莫名的寒意中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的少年早就松了手,像只待宰的羔羊般柔顺地立在一边,完全看不出刚才的乖戾。

  不知为何,重宇竟有种逃过一劫的惊险感,听闻此话简直求之不得,但却不想在两个青鳞妖怪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故意表现了一番扫兴,才佯装不甘地把那少年送了出去。

  于是楚昱便被两个青鳞妖怪领着出了院落,一路上触目所及都是水木明瑟,仙山琼阁,令人心旷神怡。

  但最引人注意的却还是那条形如白练的河流,它蜿蜒曲折的穿过重重造景,凡是所到之处都飘荡着犹如雪白纱帐的芦苇,就恰如过去金沙洲中的那片江岸,恰如年少时吹过的晚风。

  “他们要带你去见雾隐。”重苍忽然传音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催了行不行?”

  本就不多的惆怅霎时冰消瓦解,楚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被正宫逼着遣散姬妾的窝囊皇帝,那滋味别提多憋屈了。

  毕竟别人正宫还只是要姬妾走,他的却要人家命。

  对突然变得恶毒的重苍还没适应过来,楚昱带着满腹嘀咕随二妖来到了正殿。

  殿宇内出人意料的寂静和素雅,没有声乐和焚香,画栋朱帘镶嵌在高阔的框架中,竟衬出了一股如祭祀般的肃穆感,就好像整座殿宇都化作了巨大的棺椁,压抑着每个踏进殿中的生灵。

  这种不适在看见一旁低头伏跪的蜃妖后达到鼎盛,而雾隐就倚靠在高高的正座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周边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重苍在浮生海上给他造成的重创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楚昱那一枪留在他肩膀上的伤口却还清晰可见,暗红的血迹从缠绕的白纱中渗透出来,像是一朵妖冶的杜鹃花。

  明明皮肉伤应该是最容易愈合的,但时隔这么久这道伤口却还在,并且连一丝结痂的迹象都没有……那么究其原因恐怕便只有一个——那就是雾隐不想让它愈合。

  这种情形让楚昱恍惚忆起,在中了楚玄的诅咒后,雾隐最萎靡颓丧的那段时期,他那时已经发现自己失去了痛感,并为此疯狂地自残过,但被楚昱阻止后却仍旧没有好转,反而愈加的歇斯底里。

  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一改过去的鲜活明朗,变得阴沉而偏执,最不可理喻时甚至要求楚昱伤害他,遭到楚昱拒绝后他便冷嘲热讽,句句话都直戳楚昱痛楚,就好像楚昱不是他曾经两肋插刀的兄弟,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往昔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从灿烂到沉寂再到褪色腐烂,楚昱眸色黯然,他看着此刻那高高在上的阴鸷君主,就好像那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楚玄成功了。

  楚昱突然讽刺地想到——他成功夺走了他年少时所珍惜的最后一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给人做图去了,现在恢复正常更新,预计月底完结这篇文(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