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月中聚雪的佳人忽然变作圆头圆脑的飞禽,气氛顿时诡异起来,重苍木着脸无动于衷:“别闹了,楚昱,起来吧。”
“为什么?”小红鸟抬起脑袋道:“你看不起我是吧?”
妖主大人:“………”
但小红鸟却仍旧不依不饶,跳起来激动地找茬道:“我就知道,你只是想跟我颠鸾倒凤罢了,其实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灵魂,呵呵……被我看透了吧?龌龊!无耻!”
“楚昱……”重苍颇为头疼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看我现在是只鸟,你就嫌我无理取闹了是吧?你果然只是想得到我的肉体!”小红鸟慷慨激昂道。
“楚昱!”重苍忍无可忍,忽然迈步朝床边走去。
“来吧!”小红鸟见状赶紧又一次躺好,叫道:“这次摸掉一根毛,你就要把朱雀族赔给我!”
“………”
一晚过去,且不论被碰瓷的妖主大人如何被折腾的兴致全无,第二日待几道沉闷的雷声过后,外面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此后接连数日镇上都是阴云密布,甚至隔着紧闭的门窗都能叫人闻到那股江水涨潮的湿腥味。
汛期已到,说明离界门开启的日子也不远了,楚昱手指缓慢敲着桌子,听着外面雷声滚滚,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来也怪,自打那天他恐吓过这家父女俩后,隔日他们便不见了,家里又少了些细软,看上去像是因为害怕报复而跑路了,但重苍却说他们早晚会回过味来,毕竟楚昱编造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在人界,冒充皇室貌似是不小的罪名,到时候怕是又得闹出些事端来。
“怕什么,且不说我们就要走了,就是被寻衅上门了又怎样?”楚昱漫不经心道。
可谁知话音刚落,外面就突然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而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嘈杂喧闹的人群叫嚷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楚昱登时哑然,重苍将视线投向他,前者立刻恼羞成怒道:“行了,我其实不是朱雀,我是乌鸦可以了吗?”
“砰”一声巨响,门被踹开,外面的人群气势汹汹的涌进来,青女也在其中,她指着靠在圈椅中的楚昱,叫道:“就是她!”
为首的人一副道士模样,他自手中打开一副卷轴,照着眼前人对比了一番,脸上顿时现出贪婪的喜色来:“嗯!确实很像,再加上她来历不明,又冒充皇亲国戚,定然是那妖物所化!!”
“没错!天师,我那日看她生食鱼心就觉得可疑了,寻常女子哪有那般不矜持的?”旁边有一年轻人附和道:“想来只有妖怪才会这般茹毛饮血,您可一定要铲除她,免得她为祸乡里啊!”
“是啊!”有一妇人捂着心口道:“一想到有个妖怪住在我们镇上,我这心就怕得要死啊!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在诸多的恳求声下,那天师胸膛挺得笔直,义正言辞道:“诸位放心,有本道在,定然将这妖物手到擒来!”
说罢,微眯起的眼睛扫过楚昱慵懒的姿容,暗中搓着手想道:就算这女子不是各仙宗通缉的那妖物也无所谓,等拿下她,自己也可好好享用一番,等腻了之后还可以卖到妓院去,得个好价钱,实在是美哉,美哉……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
而站在他一旁的青女却看着楚昱那副闲适的模样磨牙切齿,心中满是快意,她和爹爹本以为这遭犯了太岁指定是走投无路了,只能背井离乡才能保得周全……可没想到老天保佑,竟让他们在逃亡路上遇到了天师,天师神通广大,在路边一眼就瞧出了他们身上有妖气缠绕,这才戳穿了那妖女的真面目,若不然……
她瞥了瞥面无表情的重苍,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重公子会如此忍辱负重的理由,焦急地对天师道:“天师!这位重公子是跟那妖女同路来的,但却一直被她呼来喝去,像奴仆一般的使唤,我想定然也是被那妖女用法术给迷惑了,您快帮帮他!”
被青女这么一提醒,天师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眼中便登时浮出些许畏缩来,可转念一想到自己背后还立着这么多人,便又立刻挺起腰杆,抬起下巴蔑视地打量了一番重苍,心说他哪里是被法术所迷,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得通病,为美色所迷罢了。
虽然如此作想,但天师面上还是装作正气凛然,一甩袖道:“无妨!待我收了那妖女后,便替他解术!”
青女听闻后大喜过望,连声应谢,然后用鄙夷而得意的目光扫向楚昱。
然而面对满屋子的剑拔弩张,蛊惑人心的妖物却是神安气定,他挑起眉梢来看向青女,怜悯道:“你真是比琼华仙宗那两个蠢丫头还要蠢。”
天师闻言一愣,随即欣喜若狂:“你……你果然是那妖物!”
而青女则瞬间怒目而视:“你这贱妇!不过是个披身假皮囊的妖怪罢了,还敢跟我出言不逊!我定要——”
剩余的污言秽语还未脱出口,青女就忽然惊恐的扼住自己的喉咙,而周遭离她近的人突然疑惑地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见‘沙沙’的动静?像是风吹树叶似的……”
话没说完,一旁的青女就猛然倒地抽搐,喉中不断呕出长着翠绿枝叶的藤蔓来。
“啊啊啊——!!”
如此可怖的异状叫人群哗啦一下猛然散开,有人边尖叫着‘妖怪’边朝外跑去,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还两腿哆嗦着留在原地,却是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了刚刚收回手的重苍,颤声道:“他……他也是妖怪!!”
眼看女儿渐渐失了气息,家主拨开人群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叫道:“我的女儿啊!都是爹害了你啊!爹不该任你胡来的啊!”
哭嚎完,又转向重苍和楚昱,连连磕头道:“两位妖怪老爷——不!两位神仙,求求你们饶了我女儿吧!她只是年少无知啊!一切罪过都让老头子我来担着吧……”
轰隆一声炸雷,屋内的窗户被狂风骤然冲开,雨水溅在众人脸上,皆是刺骨般的寒冷,叫人打内心便窜起一阵惊惶。尤其是那位天师,此刻已然瘫坐在地,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他过去只不过是靠帮村户抓几只黄皮子来谋生罢了,哪里见过真正会施法术的妖怪,当下便完全慌了神,恨不能钻进地缝里,不让那两个妖怪瞧见他才好。
“要到时间了。”对满室的求饶声充耳不闻,重苍望着外面滂沱的雨势,带着些欣然道。
而楚昱闻言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他在窗外怒吼的震风陵雨中,淡然的对地上气若游丝的青女一笑道:“叫你看看我真正的皮囊可好?”
话毕,炽烈的火焰就刹那席卷他全身上下,在灼目的赤红中,原本的“少女”身量猝然拔高,仿佛浴火重生般,褪尽所有铅华,换作高大的青年,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女,姿态如同鸾鹄停峙,冷峻的容貌上只能依稀辨别出几分之前的秀丽,那种长相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矜贵而疏离,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然。
青女逐渐黯淡的眸子映出这场面,其中的情绪已经很难辨别出是愤怒还是后悔了,一屋子的面孔,只有重苍是毫无芥蒂地欣赏着青年的容貌,就像看某种精雕玉琢的珍贵器物,柔声道:“时候到了,我们该走了。”
点点头,楚昱没再看屋内的一众凡人,他走到重苍身侧,浑身妖力终于再不用压抑,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排山倒海的气势倾泻出来,但却是神奇的没有伤及屋内的摆设分毫。
大彻态的境界果然收放自如、酣畅淋漓。楚昱眯起暗红的眸子,转头与重苍对视一眼,瞬间便化作一青一红两道流光,穿破屋顶,刺入天空滚滚凝聚的乌云漩涡中,销匿了踪影。
“神仙……他们是神仙……!”疾风骤雨中,只留下许多目瞪口呆的凡人连声跪地叩拜。
…………
………
……
晨曦中的浮生海波光明灭,粼粼碧涛与金色的朝阳交相辉映,竟是反常的没有兴起波澜,但这种宁静却持续不长,片刻后,湍急的水流就逐渐拧成一团巨大的漩涡,几乎搅得风云变色,而在这一片汹涌中,两道身影便好似利箭般破浪而出。
穿梭界门后楚昱有些眩晕,堪堪将身形稳在浮生海上空,他刚想转头寻找重苍,突然前方就绽放出无数花枝,将重苍牢牢包裹在了里面。
只见无数紫花接连绽放,却又转瞬败谢,带走了萦绕在其周身的氤氲水汽,那些形如霜粒般的水汽似乎不怀好意般地朝花枝逐步缩紧,而直到最后一朵紫花枯萎掉落,海面上竟是霎时炸起一连串的巨浪,震耳欲聋。
楚昱这时哪里还不明白重老妖是遭了偷袭,他反应极快地冲出连绵不绝的水雾,神识释放出去,顿时就锁住了一道气息,厉声道:“雾隐!是你!”
熊熊火焰骤然喷涌而出,激荡得衣衫猎猎作响,炎枪在楚昱手中倏然凝聚成形,随着一声划破长空的刺耳声响,枪身就势如破竹般疾射了出去,眨眼不到就已经来到雾隐近前,而后者却刚刚在收术的当口,因此闪避不及,肩头让炎枪射了个对穿,可空中却是没有丝毫血花溅起,他被炎枪打穿的肉身氤氲了一下,便回复了原样。
但即便如此,雾隐还是捂住口鼻,咳出一团鲜血,望向上方的楚昱,苍蓝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复杂道:“大彻态么……你永远都是那么天赋异禀。”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碰瓷的楚昱:似李!阴险的二五仔!居然敢算计我的树,要是拿回朱雀族的大计泡汤了,我要你拿命赔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