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宿敌他欺世盗名>第49章 心病

  这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楚昱有心想反驳他,但又突然想起之前在逼迫音寒她们时,自己心中那一闪而过的顿悟。

  没错……尽管重苍将他从云端拉入尘埃里,让他尝遍寄人篱下的屈辱,但终不过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如此而已。甚至以重苍的立场来说,对一个阶下囚如此待遇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可不要比他至亲族人血淋淋的背叛,要来的和风细雨得多?

  没被青梅竹马的背叛气到,楚昱反而被自己代入重苍的想象气得说不出话来,心说对对对,妖主大人说啥都是对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怎么能不识好歹心存恨意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妖主大人给他吃给他住,还给他名分,他这种杂毛小鸟应该感激涕零,俯首作揖才是啊!

  憋了半天,楚昱倒是想像从前那般怒喷重苍一通,但却终是略显底气不足,于是只能在心里满含愤懑的恶狠狠叫嚣道: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待我不薄了!

  落后半步,楚昱用记仇的眼神狠狠瞪着身前的重苍,没想到重苍这时却忽然回过头来,吓得楚昱赶紧摆出一副目不斜视的冷漠脸来,好在重苍似乎没有察觉,他之前没有得到楚昱的回应,此刻也没有多介意,反是像被勾起了探究楚昱过去的兴趣一般,问道:

  “在你年幼时教导你的长老呢?当日在青阴水榭我似乎未曾见到他。”

  楚昱瞥了他一眼,神色依然冷冷地:“早在几十年前就渡劫死了。”

  虽然有些奇怪重苍为何突然问这个,但倒是坐实了‘重苍曾在暗中关注过幼时的他’这一猜测。楚昱心下沉思,嘴上却接着讽刺道:“这种事你随便找个朱雀族的妖怪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反正他们现在不都是你麾下的走卒?唯你的命令是从?你又何必听我跟你阴阳怪气,阳奉阴违的。”

  不想重苍道:“你既然知道你总与我阴阳怪气的,就该早点改掉才是。”

  楚昱:“……”

  “况且。”重苍接着道:“我向来不过问这些小事。”

  楚昱气得发抖,低声咬牙切齿地嘀咕道:“既然觉得是小事,那他妈的还问老子干嘛?”

  重苍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笑意,暗暗想道:因为这些从前于我而言不值一听的小事,如今由你来说便觉得意义非凡。

  思罢,他又叹气,不该放由自己陷得这么深的,好不容易终于得知了自己前身的记忆,寻到了自己心魔一直以来的症结所在,本是想着依着那份残留的执念护得楚昱这一世周全,好了结了这份前尘姻缘,便从此天高海阔,他也可以再无牵挂,追寻天道,但是……

  罢了,总归是不能让那“本相”再在楚昱身边痴缠了,从前放任他是因为想探究前尘往事,但现下却是不必了。这次事一旦了结,他必定要剥去它浑身妖力,封在那屏风中,永世不得翻身之法。

  夜色沉沉,迷蒙的雾障中,两人各有思绪,一时竟没在意周遭景色的变化,直到楚昱感到鼻尖传来凉凉的湿意,抬起头来才发现灰暗的天空中下起了飘飘扬扬的雪花。

  与此同时,前方音寒二人的身形也停了下来,楚昱和重苍也站定,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昏暗的月光下,左右两座巍峨的青铜刻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上面似乎还雕刻着许多精致的浮雕,楚昱见状抬步凑近,想要看个究竟。

  音舒此刻的状态比在殿前时好多了,看见楚昱的动作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出言阻止,但音寒在她身侧拉了一把,以眼神暗示警告,于是音舒就只得作罢,沉默的等候在一旁。

  重苍早就洞悉她们二人的小动作,但却并不在意,跟着楚昱的脚步走到他近前,探出两指轻划过青铜柱上结的冻霜,刹那间,犹如被注入了火种,青铜柱镂空的内部登时燃起淡青色的光芒,晦暗的四周一时大亮,直映照着楚昱的眸子波光闪动。

  耳旁传来音寒二人的惊呼声,楚昱却充耳不闻,他退后两步,仰头望去,才发现柱子上雕刻的是‘生住异灭’的三界万物运行规律,从生命最初的萌芽再到十八层地狱下挣扎受苦的恶鬼,无一不是绘声绘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呼之而出。

  而两根青铜柱最顶端,竟是两只遥遥相望的朱雀,它们凌驾在众生之上,身上燃着青白色的火焰,摇曳间似乎将要展翅而飞。

  “不生不灭者,是为涅槃。”

  楚昱正看得出神,就听重苍突然道:“上古时代崇拜‘永恒’的部族,便会拿朱雀作为他们的图腾,因为他们相信朱雀会从死去的灰烬中重生,获得超越三界法则,超越死亡与永生的力量。”

  说完,他漆黑的瞳孔就静静落在楚昱脸上。

  楚昱被他看得心中一突,但还是摇摇头道:“无稽之谈罢了,朱雀虽是南方星宿所化,但即使是星辰,也终会有陨落的一天。”

  “但无论如何,浴火重生,都是个很美的传说,不是吗?”重苍转过头去,看着顶端的火鸟。

  “是很美。”楚昱罕见地赞同他,又欣赏了一会儿,才道:“如此鬼斧神工,暗含道法的刻柱,简直不像是人界这等下重天地的造物。”

  听到楚昱一竿子将整个人界都打落庸俗,音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开创琼华仙宗的七名先辈,在天降异象之时所铸的伏邪柱,也是整个禁地封印的根基,用来将邪魔放逐在三界之外,只要从这里穿过,便可以到达被浊气污染的无主之地。”

  “穿过?”楚昱蹙眉,目光疑惑地望向青铜柱外的天地,只见内外皆是一样的景色,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就是被放逐的异界了呢?

  音寒正待解释,就忽听头顶传来青铜器鸣响的乐声,四人抬头,就见柱顶的两只青铜朱雀在青火的灼烧下正不安的颤动,身形摇摇欲坠,而那似乐声的声响便是从中发出,像是一泓诡异非常的镇魂曲,楚昱听了都有些心神难宁,音寒音舒更是犹如被梦魇摄住一般动弹不得,唯有重苍还维持着常态。

  好在这乐声持续不久,两只青铜火鸟就从柱顶坠落下来,缓慢燃成灰烬,终于在一声肖似厉啸的巨大鸣响中,眼前无形的空气波动震颤,在两座青铜柱的中间点凝缩成一扇光门。

  楚昱甩甩头,企图摆脱脑中残留的鸣响,他不悦道:“这破地方,灵气没几分,奇门诡术倒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刚才那乐声中蕴含妖力。”重苍看向还在兀自呆滞的音寒二人,颇有深意道:“看来这号称除魔卫道的仙宗,也不过是脱胎于妖魔,因果循环果然有意思。”

  “什么叫数典忘祖,这就是了吧。”楚昱颇有几分怨气道。

  重苍看向他,问道:“你是很感同身受么?”

  楚昱闻言盯了会儿他仿佛没有情绪的黑眸,弄不懂他这是不是在揶揄自己,于是只得作罢,转过头去轻哼一声道:“感同身受说不上,毕竟我可不敢自称是朱雀族的祖宗,顶多也就是个吉祥物吧,还是不怎么招人待见的那种。”

  经过妖主大人的几番磋磨,楚昱已经破罐破摔了,自我贬低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但谁知重苍从中听出了什么,竟突然伸手从他肩头捻起一根绒毛,皱眉道:

  “嘴上说得豁达,实际还是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如此频繁的脱羽了。”他把那根细小的绒毛收进怀中,面色不改道:“都是心病作祟。”

  楚昱眼睁睁地瞧着他拿走那片绒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然而想将其抢回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登时怒道:“你懂什么!?我掉毛……脱羽是因为水土不服,将来回到妖界还会再长新的,跟心病又有什么关系?要是我心情不好就掉毛,那早在冥央宫的时候就掉光了,哪还轮得到现在?”

  一通疾言厉色完,他抿了抿唇,仿佛有些羞耻的别开眼神,却对重苍伸出手臂来,手掌不耐地勾了勾,道:“快点将羽毛还给我,我留着还有用处呢!”

  长辈说,鸟崽脱掉的绒毛用火烧掉的话,将来长出来的新羽会更鲜艳厚实的。

  重苍看着他伸出皮肤苍白的手掌,没有将绒羽还给他,反而神色如常地道:“就当是大婚那日该交换的信物吧。”

  “什么?”楚昱不依不饶:“妖主大人也会空手套白狼了?我还没收到你的一饰半物呢,你倒是雁过拔毛,半点都不客气啊!”

  说着就一个劲的冲重苍勾手讨要,两人正争执着,就听后面传来刺耳的空气震荡声,竟是那光门在闪烁不定,俨然是将要消失了。

  重苍见状,也来不及与楚昱说什么,忽然便拽起他的手腕将人拖向自己,在楚昱怔愣的神色中,提醒道:“那光门狭窄,抓紧我,我们一同穿过,免得到时分散。”

  说罢,他就甩袖将还在晕眩的音寒二人先一步送进门中,楚昱这才反应过来,也发现了光门的异象,顿时便二话不说的就搂住重苍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以保证二人之间毫无间隙,重苍也亦反射性的搂住他的腰身,乍一看去竟像是一对鹣鲽情深的爱侣在交颈而立。

  重苍的神色罕见的有些怔怔,但未等那彼此传递的体温互相侵染,楚昱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气息洒在裸露的颈后:

  “妖主大人还愣着寻思什么呢,是不是也有心病作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