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都市异能>爱上玄武>第六章 蕴蓝王妃3

白琳随侍女再次踏入馥蓝殿。殿门在她身后关闭,阴暗顿时笼罩了整座殿堂。没有乐曲的悠扬,没有御香的缥缈,空空的王座上没有君王。白夜背对她,伫立在王座下。

白琳没有上前。几日的功夫,将原本婀娜妩媚的女子改变得桀骜不驯。即便一身朴素,洗净铅华,也掩饰不了神色间的高贵傲慢。

“不知内史令大人传唤白琳所为何事?”

白夜没有回身,幽幽道:“你恨我?”

白琳冷笑:“天下果然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你。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恨你,在蕴蓝后宫的这些日子里,我想清楚了,我不恨你,我是讨厌你。”

白夜苦涩地说:“讨厌比恨更轻视。”

“你宁愿我恨你也不愿我讨厌你吧?”

“为什么,白琳?”

白琳大笑几声,在馥蓝殿上走了几步,环顾四野,冷冷道:“以你的聪明,肯定能猜到原因。内史令大人,我现在倒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幸福吗?”

白夜微微一颤,白琳看见她以手掩面,不禁怒道:“你不要告诉我,得到了蕴蓝国主的心,你还不幸福!”

白夜浑身一颤。白琳向她走去。

“白夜,你为什么不看我?白夜,听说你这几天戴了面纱,难道是怕给国主丢脸吗?”

白夜摇头。

白琳冷笑:“你虽然没有姿色,但在国主眼里,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女。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呢?白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

白夜轻声道:“不是这样的……”

白琳打断:“那是怎么样的?”

空旷的馥蓝殿,白琳的声音异常有力:“他能拉着你的手,在王宫散步,你居然还戴着面纱,扭扭捏捏,真是太叫我失望了。我认识的白夜死哪去了?那个机敏聪颖,谈笑间把玩世事的白夜死哪去了?那个叫我佩服叫我喜欢叫我恨的白夜死哪去了?”

白夜惟有苦笑。以前的她真的死了吗?她戴上的蓝纱,意味着她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一呼一吸间,温热的气息在面纱里循环,如同告戒,无形的命运不可逾越。以气息触碰,回以气息,但若以性命触碰,则以死回应。

白琳走近白夜。“我不过是杀了个侍女,国主就将我丢进冷宫。可是你呢,我的白夜殿下,你若杀人,据说可以杀死一个国家!”

白夜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

她忽然转身,白琳止住脚步,瞠目结舌。

此刻的白夜没有戴面纱,绝美的面容令白琳自惭形秽。还是一样的五官、面容,却完全不同了。原先隐藏在平庸下的美丽惊现。疏眉凤眼,惊艳绝世,额头上多了片暗红,掩不住楚楚动人的美丽,只是却紧闭双眼。

“你……怎么变了?你为什么闭着眼?为什么不敢看我?”

白夜道:“我需要你,白琳。如同当日利国王宫你需要我一样迫切。”

白琳倒退一步:“你……白夜,你莫非疯了?你已经蜕变为美女,你已经得到国主的心,你居然……”

白夜道:“此刻的我同当日的你一样,急需逃离蕴蓝王宫!”

白琳一呆,而后失心疯般狂笑。那笑声直上馥蓝殿半空,却越笑越心酸。

“这算什么?白夜?得到了四国第一男子的心,你却要离开他?你难道忘了你已誓死效忠蕴蓝?‘今生今世,为奴为婢,竭诚尽节,百死不悔’,是谁说的誓言?这么快就要反悔,你难道不怕违背誓言的下场吗?白夜,你看着我,你回答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不幸福!”

白琳抓住白夜双肩,摇晃了几下。却看见她颈间一圈的红印。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白夜道:“已经痊愈了。白琳,你还是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白琳一把推开她:“才不是……”

白夜被她一推,跌倒在地。那一头淡黄色头发一扬一落,覆在地上。白夜苦笑,自从伤了三江的枢江尾,她的平衡力就大打折扣,加上,她又看不见。

白琳见她倒地,一怔后又道:“你给我起来,好好看着我,大声回答我,为什么你要离开蕴蓝王宫?”

白夜支撑起上身,坐在地上,低声道:“白琳,我虽然痊愈了,但落下了后遗症,恐怕下半生都要人搀扶……我也不是不想看你,只是,我已经瞎了。”

白琳顿时瞪大美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原本因着蓝琬的关系,怨恨白夜。此刻见到白夜如此凄惨,怨恨之心便去了一大半。强弱颠倒,原先的强人转眼间成了可怜虫,原先受人施舍的可怜人,此刻却将成为依靠。

“瞎子的我,没有能力独自逃出王宫,但我却必须得离开。白琳,你问我幸不幸福,现在我回答你,我幸福,但幸福不如不幸,得到不如失去。”白夜极低极柔地说,“白琳,你相信我,我决不会背叛国主,但如果我还继续留在王宫,只会给蕴蓝带来灾祸。可是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国主都不会答应我离开他,所以我只能逃走。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可能独自离开呢?而在蕴蓝,我的朋友只有你一人。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现在不必再恨了。因为,得到国主,我却悔不当初,生不如死……”

白琳冷冷道:“说什么风凉话?得到蕴蓝国主,居然还厚着脸皮说生不如死?再说,你难道忘了,你从出生到现在,不是经常生不如死吗?现在也不在乎多一次!”

“白琳!”白夜喊了声。

白琳凝望她片刻,到底心软了软。成为瞎子的白夜楚楚可怜,更何况,她心底清楚白夜的用意。

“你还是喊我卢娜白琳吧!白夜殿下,反正我原来就是你的随从。既然你都打算离开这里,那我就恢复我原来的名字。”

白夜凄然一笑:“卢娜白琳。我原本希望你能安静地在蕴蓝王宫生活,虽然可能独身终老,但总比漂泊四国的日子要强得多。可是现在我若不离开这里,你就会连这一处安宁的场所都失去。卢娜白琳,你帮我离开王宫后,你可以再回到国主身边……”

“不必了!”卢娜白琳挥手道,“四国第一男子不是我能奢求的。连你都说得到不如失去,幸福不如不幸,更何况我?我还没那么蠢,喜欢一个注定令人痛苦半生的男人。”

白夜迟疑了片刻,略带羞涩地说:“谢谢你。”她知道卢娜白琳选择了与她继续漂泊的生活。

卢娜白琳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这是白夜第一次对她说谢谢。以白夜的脾性,那一声谢谢,珍贵异常。她上前抱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真傻,你真正在乎的并非蓝琬,而是白夜。你根本就不怨恨她,你只是希望她能更在乎你一些。

阴暗的馥蓝殿里,浅蓝布衣的女子抱着怀中紫罗兰色宫装女子,仿佛怕她如云烟般,随时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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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蕴蓝王宫瑞云殿。蕴蓝国主蓝琬在殿门口,亲自迎接亨国主朱袈与亨国长公主素颜。

朱袈搀着素颜的手,一步步往瑞云殿去。晶瓦琉璃,蓝色美玉雕琢成云朵状。一身描金绘龙的君王,似在云端。朱袈边走边打量眼前的男子,龙眉凤目,如艳阳中天又似皎月清灵,竟比前些天看去更俊美几分。素颜轻移莲步,随父王前来。一身红衣盛装的素颜,雍容华贵娇媚动人。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蕴蓝王宫,却是第一次正式被蓝琬接见。上次来访,因蓝琬不在宫中,由使臣安排入住清秋院。而这一次,朱袈挟与元国联姻之势,来逼迫蕴蓝与其联姻。

民间传言,蕴蓝国主将立蕴蓝内史令为妃。而这位内史令大人,朱袈父女都见过,正是那日棠滔之战蓝琬身旁不起眼的白衣女子。传言她本是利国的庶公主,虽然姿色平庸,却是利国第一才女。

朱袈对蕴蓝王妃之位的觊觎,四国谁人不知?若非内史令的凭空出现,亨国的长公主素颜,绝对是蕴蓝王妃的最佳人选。

作为大国国主,朱袈心里非常明白,蓝琬接见各属国公主无非是走过场。以蕴蓝今时今日的地位,蕴蓝王妃决不可能选自属国。而按照常理,背叛利国的公主,已身为蕴蓝官员的内史令也没有资格成为王妃。更何况,他亲眼见过那女子,单说姿色,就连给素颜提鞋都不配。他唯一认可的只是她的智慧。

能令他朱袈改变心意的女子,的确不同凡响,可是话说来,若不是他的确想与元国联姻,任氐弥口绽莲花都没有用。内史令最聪明的地方,无非就是让氐弥找了个小孩。哼。

朱袈深深地凝望蓝琬。这么个绝色君王,真会娶那样一个丑女人为妃?

三人在殿前相会,素颜微微抬头,看一眼蓝琬又低下头去。今次父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是他那样的人岂会轻易屈服?

依旧又是几句寒暄的客套,三人往殿内而去。素颜跟在二位君王之后,默然凝望蓝琬挺拔俊秀的背影。王袍加身,正气凛然的蕴蓝国主,距离她越来越远。

侍从引她入座,乐曲声悠扬。随朱袈父女而来的亨国侍从也一一入座。

美丽的侍女鱼贯而来,为远道而来的嘉宾奉酒随侍。素颜凝望为自己斟酒的那一双凝脂纤手,增一分臃肿减一分则瘦,修长柔美的手形,指尖点着丹蔻,妩媚异常。再望自己红衣盛装的滚金袖边,露出的指尖尖削如针。纵然再美,也存戾气。

玉壶倾斜,玉液如线注入白玉杯。名扬天下的郁家酒酒香四溢,一时间整座瑞云殿如同人间仙境。此次蕴蓝招待亨国贵宾的排场虽不张扬,却奢华无比。随侍侍女是宫内的首等宫女,而上的第一道迎宾酒便是千金一壶的郁家酒。随朱袈前来的亨国侍从受宠若惊。如此昂贵的酒,恐怕此生再无第二次机会品尝。

瑞云殿隐约传来悠悠乐曲,随宾主双方第一杯酒入怀。

朱袈斜望一眼侍奉他的侍女,赞道:“此等佳酿,此等美人,也只有在蕴蓝王宫,才能令人陶醉到如此地步。恋酒迷花,更胜仙境。”

“亨国主过誉了。”蓝琬放下玉杯。

“蕴蓝美女四国第一,单是今日这殿上的,便叫本王眼花缭乱,各个玉软花柔吹气胜兰,只是不知以内史令大人的姿色如何在蕴蓝王宫立足?”朱袈假笑了两声,“前些日承蒙内史令大人的关照,本王想亲自感谢她,不知国主可否请内史令大人移步前来?”

蓝琬沉声道:“小王替内史令先谢过国主。只是白夜受伤至今未愈……”

“受伤?”朱袈打断道,“本王听说内史令大人只是轻伤,当时国主您还不是立刻心急火燎赶到,亲自护送她去神医府了吗?在您的关怀下,又得四国第一的蕴蓝神医府救治,再加上都过了那么些天,内史令大人怎的都该痊愈了吧?还是国主有意藏宝,难道说内史令大人还有比才华更珍贵的一面?”

蓝琬皱眉道:“不瞒国主,内史令大人伤重枢江尾,即便神医府能耐再大,也无法治愈枢江的创伤。不是小王我不让她前来陪同,而是她行动不便,恐怕亨国主见了,也于心不忍。”

朱袈、素颜以及在场修行之人无不默然。蓝琬说话如此凝重,决非谎话。枢江受创,轻者行动不便,重者终身瘫痪。内史令既然受了那样的伤,那么传言蓝琬携她之手漫步王宫便在情理之中。

朱袈对白夜的厌恶之心当下便去了一大半。换了他是蓝琬,恐怕也会拉着那可怜的内史令的手,散步于宫廷后院。别说蕴蓝王妃,能恢复成为一个正常人都是奢望。真是天妒奇才啊!如果白夜是他亨国的官员,他也定会不惜全力助她恢复康健。在这四国局势变幻莫测的时代,睿智机敏的官员何其珍贵?

乐曲又悠悠响起,但殿内的几位主角似乎暂时失去了交谈的兴趣。红颜素手,添香劝酒,倒是亨国的侍从们美得不亦乐乎。

朱袈原急于逼迫蕴蓝与亨联姻,现下得知内史令的情形,反倒笃定起来。剔除了内史令的可能,当下除了素颜还有谁能成为蕴蓝的王妃呢?

酒过三巡,当郁家酒换了四国另一名酒,亨国特产的焰风,四下一片赞叹。焰风酒烈,天下第一。亨国境内,此酒乃敬酒,只奉呈给最值得尊敬的勇士。而蓝琬以焰风招待客人,足见对朱袈一行的诚敬。

朱袈逐渐满面红光,与蓝琬谈论起与元联姻的事宜。元国王妃的大典,将在元都举行。届时,青乙颐将昭示天下,宴请四国贵宾。对于朱袈“元妃已定,未知蕴蓝王妃”的言语,蓝琬只是一笑,并不答话。倒是座下的素颜瞧出了端倪。

素颜自踏入瑞云殿,一颗心始终放在蓝琬身上。她以女子特有的敏感,直觉蕴蓝国主变了。初次相见,蓝琬一身水蓝衣裳,额间一条蕴蓝结,洋溢优雅贵族气息,如浊世翩翩公子,出尘不染。血战北门,蓝琬虽遍体鳞伤,面庞横出血痕,但却丝毫不减神清骨秀的不凡。神医府一别后,清秋院玄君驾临,甚至棠滔之战,蓝琬都是那样的清朗如风皎洁似月,可如今,他却变了。

不是那一身描金绘龙的王袍,不是那头上蓝光璀璨的王冠。王袍和王冠只是身外之物,蕴蓝的君主无论什么样的装扮,都是四国第一男子。可是,那曾经风流傥荡雍容华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王者外表下的沉静从容和成熟庄重。如果说以前的蓝琬是位年轻气盛的公子,那么此刻的他已经成为衔华佩实的男人。虽然他更美了,却离她更远了。

他眉宇间的忧虑比以往更深更浓,他冰蓝的眼更寒更郁。他是为蕴蓝的明日担忧呢,还是为那位内史令大人担忧呢?

素颜突然很想喝酒,分神之际,服侍她的侍女将酒斟出了玉杯,洒了几点在她袖口。那侍女立刻花容失色,忙不迭地跪下,为她擦拭。

朱袈转了颜色,冷冷道:“国主的侍女虽然美艳,却是中看不中用。”

蓝琬道:“亨国主息怒。小王用人不慎,惊扰了素颜公主。”他手一挥,二侍从上前,挟住那侍女双臂,往外退去。

素颜见那侍女一路流泪,不禁担心地问:“是素颜自己不小心,并非她的过失。却不知国主会如何处置她?”

蓝琬微笑道:“素颜公主真是体恤下人。公主请放心,小王并非嗜杀之人。”

朱袈一旁冷笑。

“那她为何流泪呢?”这个问题素颜虽然没问,却也知道答案。失去了近侍蓝琬的资格,对那位侍女而言,比杀了她更痛苦。

素颜忽然能理解内史令叛国另投的心情了,成为蓝琬的侍女,能经常见到他,比什么都可贵!同时,她心里泛起一股酸楚,因着伤重的关系,蓝琬肯定会对那内史令更加关怀。如果有一天,她也受了那样的伤,蕴蓝国主会如何呢?能像对银铃子一样,与青乙颐血战街头吗?

因着侍女的事情,朱袈又失去了兴致。如果换了他是蕴蓝的君主,当场就会杀了那侍女。

不久后,朱袈便率随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