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温说，应该征求一下小丫头的意见。
原本，苏颂就是想直接带她走的，即便是亦温这样提醒他了，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他，都不认为应该问。
毕竟，方倩倩再怎么比同龄人聪敏，她归根结底也还是个小孩子，不是吗？小孩子能懂什么。
可是转念，苏颂就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
亦温说的没错。
既然方倩倩已经拥有了一点独立思考的想法，并且她是个小机灵鬼，那他确实应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于是，两个人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别的，苏颂就说：“倩倩，你是个懂事的小姑娘，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以后恐怕真的得跟苏爸爸一起生活了。以后，苏爸爸就是你的父亲，你愿意吗？”
亦温在厨房里，有些紧张的听着外面两个人的对话。
她和苏颂以为的一样，觉得方倩倩会毫不犹豫的回答。
但没有想到，小姑娘居然犹豫了。
她看不到，方倩倩抬起头，眼睛发红的看着苏颂，好半天才反问他：“苏爸爸，如果你以后结婚，有了自己的老婆跟宝宝，你会不管我吗？”
有一瞬间，苏颂就怀疑，方倩倩这小身体里，是不是还住着另外一个灵魂？她问出来的问题，真的是小孩子能理解的吗？
她真的只有三岁半吗？
苏颂短暂的沉默，随后说道：“你放心吧，苏爸爸不会结婚的，我心里呢，有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爱人，除了她，我不想跟任何人凑合。”
说起爱情的事，方倩倩就不能理解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苏颂。
他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心里有些话，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苏颂心里想到，却不能说的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她的爸爸，就一定会照顾好她。
那天在咖啡厅的谈判，苏颂拒绝了方寒。
可是在方寒的葬礼上，他却答应了。
就是他让她们先离开的，最后那几分钟的时间里，苏颂给方寒点燃了一支烟，同时告诉他，自己会做到的。
他会把好朋友的女儿照顾好。
方倩倩作为方寒的遗孤，大概，是方寒很久以前，在他决定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
只有把孩子交给方寒抚养，才是最让人放心的吧？
方寒有亲人。
他的父母健在，家里的哥哥姐姐也都有好几个，只是早就已经分崩离析。如今的方家早已不需要他了，并且家族摇摇欲坠。
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方寒，是注定要被放弃的。
但谁都不会记得，在那些年方家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候，是方寒牺牲自己，成为盛家的走狗，才给方家带来转机。
他为家里提供了生存的机会，可是在家族慢慢起势以后，根本就不会有人感谢他的付出。
他们要的，只是最终的结果而已。
至于过程中，有谁牺牲过什么，根本没人在意。
方寒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就算他生前做过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苏颂都觉得，过去了。既然他人都没了，还计较什么？
何况方寒还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
关于这个孩子，之前方寒几乎是绝口不提的。
苏颂大概能想象。
方寒在盛天音的手里，过的日子不是一般的苦，说句难听的，他就跟那个旧社会的妇女一样，毫无人权，他还不能站起来反抗。
也许是那时候的日子太苦了，才会造成后来方寒的这些所作所为吧？他跟沈安琪亦是如此。
盛天音对他只有打骂，但那个女人，肯定也是爱他的。不然不会给他看管的这么严格。
而对他来说，沈安琪伪装的那么好，她温柔、善解人意，还会撒娇。这正是方寒所需要的。
想到曾经的挚友，苏颂的心里除了唏嘘，就剩下伤感。
其实当初，方寒作为他的发小，也曾因为他跟沈烟的事，找过沈烟的麻烦，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为了自己的好友出头那样。
方寒也不是个纯粹的无恶不作的人。
只是，在小孩子面前，苏颂还是不忍心提起方寒。
提起已故的人，小孩子会伤心吧？他就担心，方倩倩这么聪明的小姑娘，她就算难受，都憋在心里。
不讲出来。
一阵沉默过后。
方倩倩说：“苏爸爸，你是在伤心吗？”
“没有。”苏颂否认道：“苏爸爸这么大的人了，我不会伤心的，大人呢，都会把情绪控制的很好。”
“哦。”
“倩倩。”这大概是，苏颂难得会用很正式的口气询问她，“如果苏爸爸带你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去生活，你愿意吗？”
“我们去哪里？”
“暂时还没有想好，因为，苏爸爸要征求你的意见呢。”
在厨房里，亦温听到这样的对话，莫名觉得有被安慰到。大概是因为，不管怎样，苏颂总算是听了她一次吧？
她在厨房也不省心，还要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对话。
过了没多久，方倩倩就长长的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她仍旧天真的问苏颂：“那亦温阿姨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她不去的吧。”苏颂没有很确定，眼神温柔，但却没什么情绪。“我们是要出国的，要去到很远的地方。你亦温阿姨的家在这里，她还有自己的亲人，应该不会跟我们去的。”
亦温心想，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带她一起的好吗？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是个无情的男人！
呵，冷血！
客厅里，方倩倩小声的惊呼了一下，捂住嘴巴，小大人似的：“啊？苏爸爸，我们真的要去国外吗？！”
“当然。”
“我知道了，爸爸说过的，要让苏爸爸带着我走远一些，爸爸说，这样就可以少去很多烦恼啊。”
提起方寒，苏颂的目光微微一变。
这是他刻意都没有提起的东西。
没想到，被小丫头这么自然而然的就讲出来了。
方倩倩提起父亲，都没有很大的悲伤，她甚至还说：“我爸爸说，他要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要去看火山，要去爬雪山，要去大峡谷，所以不能带着我。我只有跟在苏爸爸的身边，就是在他身边一样的。”
听到这些话，苏颂彻底沉默了。
原来，小丫头不是特别懂事，而是因为，方寒走之前，是这样交代的吗？那葬礼上，也就是说，她仍旧什么都不明白。
会哭，也只是因为，看到大家都在哭吗？当时的情绪到了，她年纪又那么小，根本什么也不明白。
一时间，苏颂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他只能摸摸方倩倩的头，说：“对啊，你还有苏爸爸在。等你长大一点，苏爸爸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玩的。所以，倩倩答应跟我离开了吗？”
“嗯！”
苏颂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跟小丫头讲话时，情绪都不自觉的变得稳定。“那我们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我要给你办理证件跟手续，之后，如果有想见的人，我们都去看一看。”
停顿了一下，苏颂忽然问她：“倩倩，你想去看自己的妈妈吗？”
这话才说出口，方倩倩的眼角竟然湿润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候，在厨房躲着听墙角的亦温也坐不住了，她直接冲出来，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副护犊子的样子，谴责苏颂：“你说什么不好啊，这时候讲这个。”
苏颂无辜道：“我怎么了？”
他们都要离开了，这个问题不该说吗？
他只是不想让小孩子会留遗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