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克里星系，克里03星。
伴随剧烈的轰鸣，一艘小型飞船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舱门开启，安塞尔身披一件素净到毫无装饰的白色长风衣，在四个军雌的护卫下走出舱门。
米兰带走了除驻军外绝大多数军队，留在首都星的部队寥寥无几。本着节约军力的原则，安塞尔有意只带一个助理，奈何西恩说最近外面不太平，执意向军部申请了四名士兵，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时间从来不会在天伽人的脸上留下太多风霜，再加上雌性对基因科学一辈子的研究，除了那头半百的华发，很难从安塞尔精神奕奕的面容中找到苍老的痕迹。
基地的负责人萧竹曾经是安塞尔的学生，也在研究院工作多年。他早已在下面等候，此时见安塞尔出来，连忙热情地迎上去：“老师，我是萧竹，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安塞尔看起来年轻，举手投足的沉稳和浑厚的嗓音却泄露了他是一个相当成熟，甚至成熟过头的雌性的事实：“当然，我们不久前还通过电话。你说你的研究取得了阶段性的发现，所以我才来到这里。萧竹，我十分期待你能为帝国带来希望。”
“不敢说什么成果，只是有了一些微小的发现。”萧竹陪着笑，伸手去扶他，免得他在移动楼梯上下来时滑倒，“今天不早了，餐厅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先去用膳，品尝一下克里星系的特色美食。”
安塞尔却道：“先去实验室，汇报你们的研究成果。”
“啊…是，请您跟我上车。”
他们钻进小型摆渡车里，向实验楼的方向驶去。和一般的实验室不同，这座基地的实验场地非常宏伟，里面遍布着数百个由透明玻璃构成的格子间，每个格子间里或坐或躺，都有一个雄性。
这个一个更加巨大的，远超一般规模的养殖所！
安塞尔的视线扫过那一个个格子间，萧竹在前面领路，介绍道：“院长，我们的实验将一百八十名雄性分为三组，每组以五十年为生殖期，选取各年龄段的雌性十名。这边是对照组，每周接待两次雌性，前边是一号实验组，每天接待一次雌性，在您的右手边是二号实验组，每天接待五次雌性，符合一般养殖所的服务标准。居住环境、伙食、营养液注射和休息时间均一致。”
安塞尔：“继续。”
萧竹哎了一声，推开中心实验室的大门：“这是我们的测绘室和计算室。每周我们都会对三个实验组雄性的精子质量进行记录，同时观察他们的基因是否产生共性突变。红，把我们的结果给院长调出来。”
名为红的研究员立刻在中央光脑上操作几下，很快四面八方的光屏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图像与数字：“院长，请容许我为您稍作解释。”
“目前学术界的一致认为生育率的底下是由于雌性对雄性压榨过多，导致雄性每次射精时精液里内含的精子数量过少，近三十年来生育率的断崖是从渐进式到爆发式的结果。但是我们的研究表明，事实和我们所认为的规律有所出入。”
安塞尔新奇地挑起眉毛：“继续。”
“如果按照上述假设，在对照组中，所有年龄段的雄性因为得到了妥善的休息，精囊里精液储存充足，精子数量应该相差不大，老年雄性的精子数量会比青年雄性精子数量更少。但是在我们实际的观测中，越年轻的雄性，精子数量反而越少，最新的这批三十岁到八十岁的雄性精子数量还不到三百岁以上雄性的零头。这是我们二十年来每次观测的记录，请您过目。”
安塞尔意识到他话语里包含着的巨大信息量，表情一下凝重起来，以近乎扯的力度接过那沓厚厚的纸质记录文件，嘴里喃喃道：“你们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吓。所以你们得出的结论是，雄性中发生了某种突变，导致生育率急速下降。”
“我们更倾向于叫集体毁灭，一种在极端应激情况下的种族自我保护机制。”红说着又从光脑里调出一堆图像，“您看，这是他们体内睾酮激素的对比图像，青年雄性的平均激素水平只有老年雄性的千分之一。您知道的，天伽人作为伟大的生物，体内的激素调节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我们至今对于细胞间生物因子的作用机理都没有完全搞明白，基因、饮食甚至是情绪对激素的影响都非常巨大。基地当前的研究目标就是找出这种反应的产生机制，毕竟他们的各项器官功能都十分正常……”
安塞尔紧紧捏着手里的纸，手劲之大，直接穿透数十张铜版纸，硬生生捏了个大洞出来。这个实验基地的成果意义实在太重大了，它没有带给天伽希望，反而直接宣布了帝国的灭亡。
帝国将不会再有具有生育能力的雄性出生，养殖所对雄性的寿命损害极大，那些目前还具有生育能力的雄性大都垂垂老矣，就算现在将他们妥善保护起来，维持正常的交配频率，又能生出几个蛋，这其中会有多少雄性？
他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是错误的，促进精子活性对增加生育率毫无作用，帝国的灭亡已经板上钉钉，这是整个雄性群体对他们的报复！
“你们研究得很好。”他把不要再研究了这句话在嘴边嚼了又嚼，觉得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漂亮不屈一些，“继续研究吧，科研所会持续向你们提供资金，有需要尽管打申请。”
萧竹激动地搓手手：“那院长，我们可以申请再多一些雄性吗？后面我们计划进行一些激素药物的实验，如果能够阐明相关激素的调节机制，再加上您的精子活力促进药剂，说不定可以一举解决帝国当前严峻的生育率问题！”
安塞尔本来不想说他，然而他对萧竹的贪得无厌大为震撼：“你要研究多少年才能出结果，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按照当前的人口自然增长率曲线，等你研究出来，帝国怕是已经盖棺入土了！”
“养殖部部长已经多次和我讨要你们基地的这些雄性，现在外面的养殖所缺口很大，你好好守着你这一亩三分地吧！要人没有，要钱多的是！”
萧竹终日在这偏远基地生活研究，哪里知道外面的水深火热，被他说得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地连声应下：“院长，我明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您要不先去吃饭，明天再指导我们的工作。”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安塞尔气消了觉得饿了，勉为其难地跟着萧竹去餐厅吃饭。克里03星盛产一种叫星虾的海洋生物，形似五角星，肉质软嫩，非常鲜美，萧竹给安塞尔安排了整整一桌全虾宴，安塞尔正费劲剥着虾，忽见光脑亮起，是西恩的消息。
“宝贝，还顺利吗？安全到克里03星了吗？”
安塞尔拿起一旁的纸巾擦手，回信道：“挺顺利的，后天就回去了。”
他没有跟西恩说这边基地的发现，既然大局已定，他何必给西恩平添烦恼。他刚敲完回复，正准备戴上手套继续和星虾斗争，那边西恩的消息又过来了：“我从军部打听到一点消息。上次跟你说的这伙通缉犯是从那个时空过来的，开我们的战舰，为首的那个雌性银头发，还带着一个黑头发的雄性。有没有觉得这个配置很眼熟？”
安塞尔：“……”
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那边西恩又持续给他暴击：“我看他们最近一次出没的三王星系就在克里星系隔壁，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继续发消息给我！如果他们找上你，咱就先假装投降，命保住了什么都好说，千万别跟他俩硬杠，那两个杀胚咱们可惹不起！”
记录显示这些都是西恩一周前给他发的消息，他的回信西恩一周后差不多收到，不过那个时候他早已开始回程，要不了多久就能和西恩见面了。于是安塞尔没有接着回复，而是将光脑锁屏，面色如常地举起酒杯：“我敬大家一杯。辛苦了，你们已经取得了非常杰出的成就，迈出生物学上万里征程的第一步。”
“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做出成果。”
光脑再一次亮起，安塞尔心想西恩近几年越来越啰嗦，每次他出门都叭叭个没完，方才把正事说完了，这回估计是什么肉麻的情话，本来不想理的，见萧竹的酒杯尴尬地举在半空，他也就顺势放下手，重新按亮屏幕。
“今晚十点，请独自到后山观星台一叙前情。”
安塞尔的表情在看见落款时完全凝固了，他永远记得帕夏这个名字，要是从一开始他便知道那个特有钱还有大病的雄虫是夏琛本虫，他绝不会答应给他制作抑制剂，平白生出百年来这些事端。
这是他的劫，也是他的命。他和西恩做过的事情虽然不会落在史书上，但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绝不会忘怀。
“院长，院长？”萧竹焦急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嗓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没什么。”安塞尔回过神来，先是给对面敲了个“好”字回复过去，然后拾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对萧竹道，“我有点不舒服，早点吃完散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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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下一章就有季瑾和夏琛的戏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