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带着灵气的纸质信鸽从丞相府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飞往仙山名川,带起一阵灵光。

  剧情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被强行改变。

  太子府这边一片安稳,岁月静好, 暂时并未受到影响。

  但皇宫内此刻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泰安帝那日在太极殿目睹了那些豢魔的大臣被灌下药汤后的丑态, 整个人都生出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于是, 从那之后,每个伺候他的人, 都要被强迫喝下药汤。

  其他妃子倒是都没什么事, 可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素来受宠的舒贵妃告病三日不来。

  泰安帝疑心大起, 亲自带人去了舒贵妃宫里, 逼她喝了药汤。

  当看着舒贵妃捂着那张漂亮的脸在地上不停打滚嚎叫时,泰安帝心已经凉了半截。

  伺候的太监宫女看到这一幕,也都吓得不行。

  泰安帝气得浑身发抖, 但又想起一件事, 只觉得背心发寒, 旋即他就命人秘密传殷君荣和其他皇子进宫。

  舒贵妃本来已经痛得快要失去意识, 听到泰安帝这旨意,却强忍着疼痛, 爬过去, 试图去攥泰安帝的衣摆求情。

  却被泰安帝一脚踹倒在地, 吐出一口血来!

  “你这毒妇!”

  泰安帝怒吼:“若是让朕知道, 你对荣儿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朕必然要你的命!”

  舒贵妃嘶声道:“荣儿对此事一无所知,都是臣妾自己的错, 陛下不要迁怒荣儿!”

  泰安帝:“给我拖下去!打入天牢!”

  立刻就有侍卫上来, 拖走了舒贵妃。

  舒贵妃被拖走后, 泰安帝在原地怔了片刻,不由得跌坐在地,想起殷君衡临走时那个冷冽绝情的眼神,一颗心不觉愈发坠入谷底……

  一个时辰后。

  成年在外立府的皇子们纷纷被密诏入宫,一个个,喝下了那药汤,然后,一个个露出痛苦的神色,七窍流血,呕吐不止。

  当夜,泰安帝密令御林军们将这些被魔气侵染的皇子们关入天牢,自己则在养心殿前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他想,这一切是有预兆的么?

  其实是有,但他从来都忽略了。

  当年夏国被敌国逼得溃不成军时,泰安帝就想过弃城逃走,结果对方只要了质子,他心中大喜,把殷君衡送去,又年年进贡,换来苟且偷生的平安。

  后来殷君衡在无尘仙尊的护送下,华光漫天,回到皇城。

  泰安帝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这样嫉妒自己的儿子。

  又嫉妒,又隐隐地害怕。

  他老了,但殷君衡还年轻,又被仙人如此青睐,还老是用一种仇恨的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所以他一边拉拢殷君衡,立殷君衡为太子,一边任由那些大臣去说殷君衡的坏话,借此打压殷君衡的势力。

  同时疯狂开始寻仙。

  他也渴望有一日被一位仙人看中,从此脱去肉体凡胎,便不会为这凡尘俗事所困了。

  但他太过急功近利,寻来的仙人多半都是骗子,舒贵妃那时还哄着他给一些所谓的仙人立庙,他也照做了。

  现在想想,都是骗局!

  都是骗局……

  反倒是殷君衡,这个对他戒备又冷漠相对的儿子,从未骗他。

  这一秒,泰安帝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殷君衡从来都不有求于他,所以才会对他荒唐的行为不假辞色。

  其他人都是别有所图,才会将他捧得高高,哄得他晕头转向……

  泰安帝终于后悔了。

  于是,就在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匆匆下令传殷君衡入宫,并且解除对殷君衡禁足的禁令。

  传旨的太监心头为难,唯恐奉诏前去冲撞了殷君衡,但他方才也目睹了那场皇子们喝下药汤后惨烈的反应,知道自家陛下是怕了,是确实打算好好依仗殷君衡这位太子了。

  所以即便为难,也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

  传旨的太监辰时抵达太子府的时候,听下人说殷君衡还未起来。

  知道殷君衡素来勤勉,基本每日卯时便要起床的太监不觉纳闷,同时又惴惴不安起来。

  难道殷君衡是真的跟泰安帝生气了?所以故意不见他?

  可来都来了,太监只能赔笑说自己在这等着就好了。

  希望殷君衡稍微体谅一下他这种下人,一会出来见一面吧。

  管事见状,倒也没有为难太监的意思,这会还命人给太监准备了糕点和火炉,好好伺候着。

  太监见状,心头稍宽,觉得应该确实是殷君衡一时起晚了,便默默等待了起来。

  此时,西院正房中。

  殷君衡倒是醒了,不过还没起,这会他拥着沈明玉,正在让沈明玉给他喂蜜橘吃。

  原因无他,只是昨日偶然听辜玉楼提起沈明玉给辜玉楼烤了蜜橘,很甜。

  辜玉楼说这话的时候很是随意,但殷君衡却硬生生听出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一早上起来感觉口干,就记得了此事,也不传人送茶,只让沈明玉剥了橘子喂他吃。

  沈明玉不知道殷君衡突然犯了什么毛病,这天寒地冻的,一大早就要吃橘子。

  可殷君衡坚持不懈,沈明玉只能同意了。

  这会他细细剥了一个,分开几瓣,就送到殷君衡唇边。

  殷君衡一口一瓣。

  没烤过的蜜橘十分清甜,但也十分冰凉,殷君衡吃了一口,冻得上颚都有点沁寒,不觉微微蹙眉

  一旁的沈明玉见了,有些好笑,就拈起一瓣,打算自己也尝尝。

  殷君衡见了,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沈明玉:?

  殷君衡瞥了沈明玉一眼,凑过去,便就着沈明玉的手把那瓣也吃了,吃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竟是静静含了一下沈明玉如玉的纤细指尖。

  沈明玉指尖微微一颤,不觉缩回手,无奈道:“殿下……”

  殷君衡已经把蜜橘吞入腹中,此刻他就欠起身,淡淡教训沈明玉道:“这种凉东西也只有我能吃些,你就罢了,别折腾自己。”

  沈明玉怔了怔,一时间心头又是好笑,又有点感动。

  倒也不去计较殷君衡方才那个小动作了。

  恰好这时,有下人来报,泰安帝派人传旨来了。

  殷君衡剑眉微皱,当即漫不经心道:“让他回去吧,就说不见。”

  殷君衡不用想都能猜到这是泰安帝发现了舒贵妃和殷君荣的事,孤立无援,还是只能来找他了。

  但他已经死心了。

  这样的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本来最初之时殷君衡是想过亲自揭穿殷君荣和舒贵妃,可惜那日殷君荣没来上朝。

  而经过昨夜跟沈明玉彻底交心之后,殷君衡却也慢慢放下了这个念头。

  不是他不想报仇,而是他想跟沈明玉长长久久。

  如果真的发现那些事是舒贵妃他们干的,殷君衡知道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一刀捅死他们——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

  修仙之人,不可沾染过多因果,尤其是弑母弑弟这样的因果。

  若是他手刃了殷君荣和舒贵妃,他就注定无缘同沈明玉一起长久地修行下去。

  他不想。

  而现下听到泰安帝来找他,殷君衡就知道殷君荣和舒贵妃一定是栽了,但此刻殷君衡心里却丝毫也没有大仇得报的那种兴奋和快意,有的只是一种很淡然的平静。

  可偏偏这时,沈明玉却不动声色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为何不见一见?”

  殷君衡顿时皱眉:“傻子,你知道我若是去了,会多麻烦么?”

  沈明玉沉吟片刻,缓声道:“就算殿下不想不见陛下,也要给来人一个说法。若你表现得太过恣意,陛下一定会怀疑的。”

  沈明玉此言一针见血,殷君衡恍然——不错,他们既然要走,走之前就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若这个时候就频繁抗旨奉诏,泰安帝一定会警惕的。

  避免节外生枝,反而是见见比较好。

  想到这,殷君衡目光动了动,就对门外道:“让他过来吧,我见一见他。”

  下人奉命而去。

  不多时,传旨太监来了。

  殷君衡此刻已经换上了常服,往那一站,太监就开始传旨。

  殷君衡不跪,太监也只当看不见。

  等太监战战兢兢念完泰安帝的旨意,殷君衡剑眉微挑,便道:“不去。”

  太监:……

  不过殷君衡接下来又道:“太子妃受了重伤,这两日我走不开,请公公回禀父皇,等我太子妃身体好些,我再去见他。”

  太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抬眼就朝里面看了一眼。

  然而隔着屏风,他也只能看到床上隐约坐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也不知沈明玉究竟病得如何。

  斟酌了一下,太监还想再劝劝,殷君衡就已经冷淡道:“公公,本殿下知道你是奉旨行事,但你也该知道昨夜父皇是如何待我的?现下他为了一点小事,就这么解我禁足,传出去,难道不是更像笑话么?”

  “他既想请我去救火,那我也劝他,好好替自己的名声想一想。”

  太监听着殷君衡这话,简直背心出了一背冷汗,什么都不敢多说了,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离去。

  殷君衡看着太监离去的背影,神色逐渐漠然。

  而这时,有一袭修长白影静静从屏风后转出来,乌发未束,就这么柔亮淋漓地披洒下来,眉眼如玉,神情安和,整个人如同仙人画中的精魅。

  殷君衡听到响动,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面上的冷漠之色便尽数消融。

  这会他虽然没笑,但眉目间皆是柔软,迎上来揽住沈明玉的腰就低声道:“怎么这就起来了?不多躺一会?”

  沈明玉目光动了动,微笑:“我去看看师父和仙长醒了没?这个点,也该准备传膳了。”

  殷君衡:……

  ·

  皇宫内。

  殷君衡的话太监终于还是全数带给了泰安帝,太监本以为泰安帝听了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泰安帝静默了一会,却笑了。

  “既然他生朕的气,就证明还是在意朕的,也罢,让他陪太子妃几日吧。吩咐下去,多准备些礼物和伤药,送给太子妃。”

  太监恍然大悟,连忙照做。

  就这样,太子府接连收了好几日礼物,殷君衡对此,照单全收,却无一言回禀。

  泰安帝对此,反倒是很满意。

  而太子府内,沈明玉看着日日送来的礼物,在听着下人的议论,一颗心也不由得安稳了不少。

  听下人们的意思,泰安帝以前从来没有给过殷君衡这么多这么好的赏赐,看来这次是真的打算好好维护父子关系,日后再重用殷君衡了。

  沈明玉忍不住就想:如果剧情修正就是修复泰安帝和殷君衡的关系,让殷君衡继续去当皇帝,那也很好。

  他觉得,殷君衡如果坐上了那个位置,是会当个好皇帝的。

  而有了龙脉,殷君衡的求仙之路就会更顺遂。

  一切,好像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殷君衡看上去仍是一脸去意已决的样子,但沈明玉觉得,等这几日过了,他还是可以劝劝殷君衡的,

  只是,还未等沈明玉准备好劝说殷君衡的措辞,五日后,情势就在一片表面祥和下陡然转变了。

  多年在擎天宗修行的沈松庭长子,沈明堂回夏国了。

  沈明堂一回夏国,就给泰安帝带去了不少养生续命的灵药,泰安帝大喜过望,顿时又开始巴结沈明堂,又把殷君衡冷落到了一旁。

  沈明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庭院中剪腊梅,而殷君衡早起去习武场练武了。

  听到茱萸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这个消息,沈明玉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这会,他指尖不自觉一颤,等回过神来,手中的小银剪刀便已经剪破了一片腊梅花瓣。

  沈明玉薄唇不觉微微抿起,终于还是收起了剪子。

  “这些就够了,你先拿进屋吧,我还要再看看别的。”

  茱萸连忙应声,捧着腊梅就一路小跑就进了屋。

  沈明玉目送茱萸离去,收回眼,正打算仔细回想自己方才那种不详的预感究竟因何而起,忽然,一阵细微清风吹过——

  纷纷雪粒扬起,被吹到沈明玉身上,沈明玉不觉蹙眉。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一袭十分潇洒倜傥的青衣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花林中。

  来人有着一张十分俊美潇洒的面孔。

  剑眉斜飞入鬓,面如冠玉,眸如朗星。

  周身还有浅浅灵气环绕,愈发显得他气质脱俗。

  翩翩君子,不过如是。

  可四目相对,沈明玉不知为何,看着那双异常明润漂亮的桃花眼,心头竟是没来由地生出一点戒备。

  沈明玉下意识退后一步。

  然后,他就看到那青衣青年徐徐冲他笑了。

  “明玉,好久不见,还记得哥哥么?”

  沈明玉心头微沉。

  是沈明堂?

  他来这做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体质暴露了……?

  想到这,沈明玉心中那股不祥之意愈发深浓,但不能确定对方来意,他也并未露怯,半晌,他只是平静道:“兄长来此,有何事?为何不命人通传?我也好去迎接兄长。”

  沈明堂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沈明玉后面的疑问,只道:“我听姨娘说,明玉你根骨不凡,从小就被仙人看中,还留下了天玄宗的信物。所以特意赶回来看看。”

  沈明玉:?!

  陈氏暴露了他的秘密?

  怎么可能?

  沈明玉此刻难以置信,再也无法掩饰心头那股惊疑不定的情绪。

  而对面的沈明堂也在这时看出了沈明玉眼中的诧异,眸光微动,竟是瞬息间便欺身而上。

  等沈明玉反应过来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沈明堂已经逼到了他的面前。

  并且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明堂:“明玉,你跑什么?难道你有什么秘密是瞒着——”

  话音未落,沈明堂握着沈明玉手腕的手忽然不觉收紧,神色也骤然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半晌,沈明堂微微眯眼,望着沈明玉的眸光也不觉深邃了起来。

  “你竟是……天阴之体?”

  沈明玉听到这几个字,心头顿时一凉,下意识就要从沈明堂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沉声道:“兄长,请放尊重些。”

  可沈明堂这时如何能放手,见到沈明玉的表情,他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沈松庭的密信中,沈明堂已经知道洛寒霜来此,虽然他不知道洛寒霜的确切身份,但他知道夏国灵气稀薄,寻常修士根本不屑到此处历练。

  就连他这个擎天宗的普通弟子都不想时常回家,更别说天玄宗的嫡系弟子了。

  所以那时沈明堂便猜测沈明玉的根骨不简单。

  可他没想到,沈明玉的根骨居然是这么的不简单……

  那可是极品炉鼎体质,天阴之体,是比天生剑骨都要罕见的存在!

  沈明堂虽然身根骨普通,但身家雄厚,所以在宗门内也算吃得开,道听途说了不少传奇故事。

  他听说万毒宗当年出了一个名叫林霜引的天阴之体,那是个近乎传奇的存在。

  林霜引当时未被发现天阴之体时就是个洒扫外门弟子,后来林霜引天阴之体爆发,香气盈满了整个宗门,让他同时被万毒宗几位宗主长老同时看中,争相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更在后来把林霜引从一个洒扫弟子抬到了宗主首徒的高位。

  那些宗主长老,也因为和林霜引双修纷纷突破瓶颈。

  万毒宗也由于有林霜引的存在,十分惹其他宗门眼红。

  甚至有人说万毒宗当年灭门无人救援,就是因为有宗门浑水摸鱼想要劫走林霜引才不出手相助甚至火上浇油的。

  可惜,最终林霜引还是被世外小蓬莱龙族的势力给带走了。

  连已经是半神之体的龙族都觊觎的体质,是何等的疯狂?

  想着,沈明堂不觉默默攥紧了沈明玉手腕上的手,看着沈明玉的眼神更是愈发露骨,那模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锐利且贪婪。

  沈明玉看到沈明堂这个眼神,只觉得心惊。

  他这时再也忍不住,另外一只手摸上腰间就想拔剑。

  忽然,一片华光绽放,无数剑气从天而至,尽数刺向沈明堂的面门!

  “放开他。”

  洛寒霜罕见的,微微带着隐怒的清冷嗓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玉无尘:我感受到了老婆在呼唤我

  殷、辜,洛: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