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迈进来一名男子, 拱手作揖:“微臣常柳舟拜见陛下”
福禄恭敬着低头走到付坤身后,眯着眼睛,耳朵却竖起来。
大殿里静的没有声音, 虚无缥缈的烟雾腾空跃起……
“平身。”龙椅上的男人拖着下巴, 眼尾往上轻轻挑着, 懒洋洋地开口。
“谢陛下。”男子起身, 低垂眉眼, 没往上瞧。
“说说…在蕲州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朕的……”
对方抿唇,依旧笑着摇头。
付坤仿佛才正眼瞧那人,掀起眼皮, 眼神冷得像冰一样。
“你敢欺君?”
*
“这时小世子可是背后有陛下撑着的…”
“距离高中已经快三年了…怎的就不怕这才不配位?”
“你倒是少计较着些好…再怎么不配倒也轮不到你……”
“去你的…”
低声谈论,声音在时烊周围环着圈绕,都被听进耳朵里,他愈发挺直脊背, 可偏偏瞧着自己就像一个已经被逼到末路的乞丐, 还在维持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尊严。
“咳……”轻轻咳一声。
一众人慌乱着散开, 拱手作揖,随后齐声开口喊:“大人…”
时烊径直从一群人前擦过, 难得的没有顾及礼节。
在少年郎身影消失在大院里的那刻, 叽叽喳喳的议论再次响起来。
“嚯…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到底是个断袖…怎的还真想嚯嚯了陛下不成……”突然灵机一动, 几个人贼眉鼠眼地传递一个目光。
“这关乎皇家的子嗣延续…不若去请太后娘娘评评理?”颤颤巍巍着开口, 随即众人开始心猿意马。
时烊坐在内廷里, 身上的红色长袍还未褪下,旁边烹饪着一杯茶,冒出滚滚的烟气。
他盯着茶壶出神, 想着他从蕲州离开那晚的事。
常柳舟陪着坐在小院的凉亭里, 两个人隔着淅淅沥沥的雨雾在看开得格外艳的海棠, 清淡的香味在鼻间浮动,随后慢慢把人包裹在温柔中。
“你真决定回去?”常柳舟手中还夹着一块桃花酥,眯着眼睛品。
“你家厨娘当真又俏手艺也棒……”
时烊跟着抿口茶,他瞧了眼,轻轻地笑,这笑莫名就令人瞧着格外的空,说不上是什么空,就是透着满目的悲凉。
常柳舟瞧着莫名的跟着悲伤难过:“怪我没及时赶到…”
雨水打着花骨朵,要把柔软的花片给砸下来 ,却只是叹。
突然开口,“不如换酒来喝?”
“你身上的伤……”话语顿在唇边,时烊安静了片刻。
“…算了。”便没了下文。
时烊盯着雨看出了神,许久后才笑着开口:“我得回去问问他…我算什么……”
你觉得我算什么…
于你心中的地位呢。
思绪被窗外卷进来的一阵风打散,随即回过神来,眼瞳慢慢清明开来。
时烊起身,隐约感觉着身上传来一阵被什么烫着的灼热感,带着侵略性。
他回头,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窗前的茶桌上,于身后的视线对视。
“啧…还是那么不敏锐……”身后的男子开口笑道,他迈步进屋里,把大门缓缓合上。
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已经干了很多遍。
时烊下意识往后退,手带过桌上一杯滚烫的茶水,那灼热的液体尽数倾泻在他白皙细嫩的手背上,随即顺带着茶杯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四溅开来。
“滚出去。”开口骂。
“怎么…本王才刚到京城…大人就这般不待见?”端王笑眯眯地凑过来,他伸手去抓时烊被烫着的手背,“仗着背后有陛下撑腰?”
时烊视线冰凉的扫在对方身上,他的手被死死的抓住,怎么用力也挣扎不出来。
声音都开始发起颤来:“你想怎样……”
“我想问你想怎样?”对方突然抬起他的手,随即弯着唇,轻笑着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眯着眼睛:“小心着点好……”
“疯子!”时烊顺势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我其实一直都搞不明白…你还在期待望些什么…”端王被拂了面子倒也不恼,转身随意的坐在窗前的矮桌旁。
把玩着桌上一只还未沾上墨水的毛笔,笑意盈盈的看着时烊的脸。
翰林院的窗户还大开着,从里面可以看见在院子里围在一圈讨论的大人们,大都已经而立之年,窃窃私语着。
之所以不肯进来,无非谈论的话题是围绕着那位鼎鼎有名的时小世子。
“嘭!!”地一声,大开的窗户被猛的砸上,围在院落外的纷纷回头看去。
“刚刚端王是不是进去了?”
这话像点醒了众人一般,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
“不若……”语气意味深长。
屋子里一片混乱,熟不知院落外讨论的众人都低垂着脑袋,匆匆离开,前去的方向直达御书房。
不好了…这端王又来找那位暧昧关系的时大人了!!
时烊被对方死死压在茶几上,对于这些粗鲁的人,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眼尾慢慢泛起一抹红。
瞧着格外可怜,偏生又带着一股子魅。
端王微微歪着脑袋,视线在时烊的脸上流转,依旧是一副笑面。
“我问你的话,你得好好回答。”
语气格外的平淡,却透着一股阴森。
时烊感觉自己脊梁一阵发寒:“这里是翰林院!!不是随随便便你在蕲州的府邸!!”
他被对方的情绪刺激的有些激动,平静了许久的心终于开始动荡起来。
“翰林院又如何?”对方不屑地冷嗤,突然伸出手死死的掐住时烊的下巴,嘴角带着残忍的笑。
“当初在本王办公的府邸你不也可以……”话还没断,突然一巴掌扇在端王脸上,头被带着偏到一边,火辣辣的。
“畜生!!”时烊有些失控,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细碎的水光。
“呵…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掐着时烊下巴的手收紧,另一只手一把搂住对方的腰,死命的往怀里带。
脸上的笑完全消失不见,端王冷着脸,颊边一阵红。
头慢慢往下低,视线冷漠地望进时烊眼里,残忍而悲怜。
世人常道端王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逗得了美人,除得了贼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才子。
多少官家女子,梦寐以求着嫁入端王府,殊不知对方的狼子野心,阴险歹毒。
在把时烊压在茶几上的那刻,门被一把踹开,“嘭”地一声,砸在地上。
男性低沉的嗓音响起来:“敢进来直接拖去杖责三十。”
转过脸来,望见了屋里的情形。
付坤一路上几乎是半跑着来的,抛开步撵,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身后跟着的翰林院众人屏息不敢劝,个个都低着头装鹌鹑,跟着进了院子,便见那位一向阴晴不定的陛下抬脚就是往门上踹。
不用说也不敢往前去看,到底是看戏重要还是脑袋重要……
时烊在看见门口站着的付坤的那刻,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就只剩一片空白。
接着是一大片一大片璀璨耀眼的光,晃的他一阵头晕目眩。
被端王松开的那刻,直接跌倒在地上。
失神地盯着地面发呆,不敢再去看,屈辱像雨点一般迎着他的头往下落着,浇灌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在此等重地居然行此苟且之事…好大的胆子!!”付坤开口呵斥。
他几乎被原身的情绪吞噬掉,气冲冲地跑过去,一拳狠狠砸在端王的脸上。
“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端王被那一拳砸在颧骨,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侃侃稳住身子。
抬头去看付坤,还是笑:“陛下作何这般气急败坏?当初不是你不要的吗?”
仿佛在谈论一个随手可以扔弃的玩具。
时烊脑袋耳边一片混乱,但是就在此时此刻他的耳边清晰明确的响起了那一句话。
——不是你不要的吗?
被巨大的荒谬与无力包裹住,简直荒诞到可笑,他嘴角抽搐着,慢慢往上扬。
哈哈……
眼睛一片红,泪水几乎是在一瞬间伴随着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尊,屈辱的离他远去。
顺着脸颊往下一颗接着一颗,一串连着一串砸进冰冷的地里。
“陛下和端王高手过招…我等小民,怎敢插足…”顿一下,改瘫坐在地上的姿势行跪拜礼,手按在地面,头用力的磕在手背之上。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放过我吧……”
付坤揪住端王衣领的手慢慢松开,他看着跪拜在地上卑微的男子。
对方本来就瘦,此刻身上的官服还未褪去,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更衬出几分脆弱,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拧断那截一般。
呼吸都放低了不少。
“其实三个人更快乐……”端王压低了声音,完全不在意,他笑眯眯的看付坤的脸,一副无赖的表情。
“滚出去。”付坤一字一顿。
他几乎是把对方从自己的手掌之下甩出去的连带着像甩出去一团脏垃圾。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端王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轻轻展开,等在自己的唇边,眉眼愈发的弯。
“那微臣告退…陛下可得好好尝尝……”
仿佛在邀请对方品尝自己端出来的佳肴般,看起来大方随意,实则占有欲十足。
摇着扇子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意气风发得紧,一出屋里边看见外面围一圈眼巴巴干站着的翰林院众人,抿着唇,心情极好地拱手道别。
屋外的海棠花开的正娇艳……
*
檀香弥漫着的屋子里,安静的传来几声细碎的浅笑声,坐在主坐的皇太后手上不停的拨动着佛珠,同一旁的贵妃交代着些什么。
突然从外匆匆赶进一名太监,手中的浮尘摆动的幅度愈发的高,手一眼旁边的贵妃娘娘。
“太后…”
太后突然停下手中拨弄佛珠的动作,抬起眉眼,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但说无妨。”
“那时小世子和端王在翰林院行苟且之事被陛下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