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穿越重生>三十二日(穿越)>第77章 1月(3)

 

  大劈开理论作为早期和大爆炸理论相对应的创世说, 因为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发现证明了大爆炸理论的正确性,大劈开也逐渐被人遗忘。此时再次被提出来,除了出于一种形象上的补充, 也有科学家认为大爆炸和大劈开并不是对立面, 宇宙由大爆炸产生, 在之后的进程中也有可能会和其他的平行宇宙碰撞,就像是水池里不断涌起的咕嘟咕嘟的泡沫, 从无到有,再相互挤压、相互湮灭、相互融合。

  但依据此种理论,对三十二日的解释也出现了几种不同的看法。其中之一是认为, 两片膜一般的宇宙在过于靠近时, 因为某种神秘的、暂时无法勘探的物理原理, 另一边纯能量的平行宇宙对我们生存的世界进行了镜像模拟, 并在模拟过程中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把包括人类在内的很多生命全部模拟进去。但这无法解释时间上“32”日的出现,除非再引入一个神秘的力,是它改变了互联网上的时间。这样就有点无赖了。

  另一种看法认为, 平行宇宙的靠近不是三十二日产生的原因,恰恰相反,是三十二日的出现引发了平行宇宙的靠近。根据著名的量子力学思维实验——薛定谔的猫, 可以设定,在过去的某个时刻, 世界的时间线走到分叉点:一条路是延续传统的时刻表,另一条路是改变时刻表,把每个月都设为32天。如此, 世界便分化出两个平行宇宙, 一个是延续,一个是改变。但如我们现在所见到的, 宇宙在分化过程中出了点意外,导致另一个平行宇宙只有很少数的一部分人,并和我们现在的宇宙纠缠不清,没有完全分化至平行状态。

  新的问题就出现了,世界的时间线为什么会走到那个分叉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导致人类决定更改用了很久的日历——还仅限于网络上。不可能是哪个国家领导人心血来潮想换个日历换种心情,就算有个狂人非要这么做,并得到了其他国家的同意,也得经过很长时间的准备才会把时间线走到分叉点,不可能是默不作声就一蹴而就的。

  考虑到日历的改变只在互联网上——准确来说,是限于全球覆盖范围最大的互联网络因特网,最大的可能性无疑指向了网络黑客。在那个时刻,一个或者一群神通广大、愤世嫉俗的黑客决定做一件轰动全球的事情,将因特网覆盖的以及与因特网连接的所有电子设备时间都改为32日,以此来表达某种政治诉求或者示威。这显然是一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情,极大概率失败,极小概率成功。但若是有平行宇宙,那么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总会有一个是成功的,那便是“三十二日”了。只不过正好成功的这个平行宇宙,和我们的宇宙处于靠近、远离的特殊运动状态。同样的,这种看法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三十二日里只有少部分人存在。

  无论哪个结论,都有解释不通的地方,科学家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来研究。

  推论进行到这一步,就不仅仅是科学研究上的事情了,还需要政府去进行特殊工作。

  “当然,”罗彩云再次补充道,“目前这些结论都是猜测,除了卡西米尔装置的异常波动数值,再没有其他数据支撑。所以他们对我们的要求是,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些其他的非实验性信息。比如,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或者一群黑客?如果找到了那个黑客,就可以证明后一种看法的正确性。反之,就能排除这个可能。”

  陈汝明说:“真的存在这样神通广大的黑客?哪怕是Joker也做不到吧。Joker在三十二日里看上去无所不能,但很大原因是他首先可以轻而易举接管地球上所有失去主人、正在开启的电脑,黑客行话说这是‘肉鸡’,得到了很大一部分算力,而且他本人还很可能是超级计算机或量子计算机项目的相关人员。然后他在无人把守的情况下用那些联合起来的‘肉鸡’加上自己的专业能力,强行突破并接管了各大国的超级计算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超强算力,能在互联网上为所欲为。但在三十二日出现之前,没有哪个人或者群体能够拥有那么强大的算力,做到更改全世界的网络时间。而且,在第一次三十二日出现时,包括我们国家授时中心在内的一些和时间有关的机构,都没有向我的部门提交过受到黑客冲击的有关报告。”

  “以前我们没往这个方向查过,也许会忽略掉一些细节,主动去问问看。”罗彩云说,“另外,还是要着重查找一下Joker这个人。除了这个人本身在三十二日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还因为如果说真有那样的黑客,就算不是Joker,也多少可能会和他有点关联。”

  陈汝明点头,但表情不太高兴,他认为罗彩云在这方面是外行人,根本没理解其中的难度。

  卢良骏举手。

  罗彩云颔首:“你说。”

  卢良骏认真地问:“那什么时候两个宇宙会彻底撞车?”

  罗彩云说:“暂时不清楚。我们得到的信息太少了,还需要再多几次测量,看看每一次三十二日出现时卡西米尔装置的数值是否会变化,如果有明确的变化,才能通过引力值的波动来确定两个宇宙的相对距离以及变化趋势,到那个时候,才能对两个宇宙会不会碰撞到一起、碰撞的时间、后果做出较为合理的推测。说到这,还有一点要强调,我们要对此严格保密,否则传出去恐怕会引起巨大的恐慌。毕竟以上所有说法,都只是依靠一个数据做出的推论,随时会被再推翻。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去求证。求证后的结果也许更好,也许更糟。各位同志,我希望在此之后,无论面对什么我们都有足够的冷静。”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几人都清楚,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天翻地覆、昙花一现且并不美妙的新世界。

  易阿岚又一次被带到幽暗的审讯室里,坐在被铐住双手的椅子上,静等着新一轮的审问,忍不住心想,一个月时间这么漫长的吗,怎么还没有结束,他居然有点想念三十二日里夏季湿润凉爽的空气。

  易阿岚没想到门打开时走进来的人是周燕安,顿时触电似的轻微瑟缩了下,好像在出于本能地逃避。

  周燕安在门口远远地看了眼易阿岚,随后掩上门,走了过来,在易阿岚对面坐下,看着易阿岚,但他没有说话,始终没有。

  易阿岚没敢直视他,视线向右下方盯着自己被固定在椅扶手上的手,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或许是因为他有过用指甲自残的历史,禁闭室里会有人定期来给他清理指甲。

  但他的余光还是能看到周燕安那卡其色派克服下半敞开的白色毛衣,好像还沾着水渍,那是融化后的雪。于是他能想象出那样一幅场景,周燕安在他们的屋子里休息,然后接到通知、也或者是事前通知的时间快到了,他套上厚而保温的派克服,来不及也或者是无所谓拉上拉链,穿过正在下雪的路径,他修长矫健的身姿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步子很大的脚印,随后衣服上的雪片和寒冷的气息被漫长的走廊消磨成水珠后,周燕安终于来到他面前。

  易阿岚再也无法忍受寂静了,主动说道:“你刚刚站在门口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他的声音因上火而沙哑,像是一把灼热的雪粒。周燕安就是被这样的雪团砸中了:“我在外面隔着单面镜就看到了你,但我打开门后,还是觉得你的变化太大,因为你消瘦了好多。”

  易阿岚怔怔地抬起头,他觉得周燕安好像在关心他,然而他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平静的脸。

  周燕安问:“你呢?你看到我为什么也很惊讶?”

  “我不知道。”易阿岚说。

  “你不敢见我。”周燕安试图对他进行解释,“你心虚、羞愧,面对我时想要逃避。”

  易阿岚下意识地摇头。

  “你害怕被我质问。”周燕安不为所动,“为什么呢?为什么害怕我?”

  周燕安专注地盯着易阿岚的眼睛:“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易阿岚被这过于直白的话语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愣在那儿。

  “你真的喜欢我吗?”周燕安的表情不再波澜不惊,他的脸上多了些难以说清的渴望,他渴望得到答案,“还是,那只是一个借口?用来掩盖你一些奇怪行为的再好不过的借口?那些超乎寻常的勇敢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本就在做戏?你说你为我冒着生命危险忍受导弹爆炸、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然而,那件事真的有发生过吗?”

  这些尖锐的质问犹如迎面而来的急风骤雨,易阿岚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害怕见到周燕安,因为他害怕周燕安像现在这样将他全盘否认,而他却无处申辩。

  “不是的,都发生过的,我没有骗你们……”易阿岚颤抖着说,然而他的性格又无法让他把情感彻底剥开陈列,坦荡无畏去说一句“我喜欢你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周燕安的声音微弱下去,不再具有压迫性,反而带有自戕式的问诘,“是不是因为在我身边没有安全感?”

  泪眼朦胧的易阿岚瞪大了眼,迷惑地看着周燕安。

  “我没法保护你。”周燕安说,“在三十二日里跟在我身边执行那些任务会遇到源源不断的危险,而我根本保护不好你,Joker能在你遇到导弹袭击的时候告诉你怎么办,而我根本无计可施。你是否从那一次认清了我的无能?所以你寻求别的庇护?我不如Joker,不如你发邮件的那些人,我什么都做不到。卢副组长说得对,我只是负责交通运输的工具而已。”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易阿岚又心痛又难以置信,然而细想,却又觉得这的确像是周燕安会钻的牛角尖,他总是把一切过错归咎于自己身上,归咎于自己不能像无所不能的上帝那样拯救所有人。这种有点极端的思想让他在五年前深陷心理疾病的折磨,如今又在因为易阿岚的“错误”反省自己。

  易阿岚感到急迫,无比心疼周燕安,说着他事后回忆起来觉得会肉麻到起鸡皮疙瘩的话:“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就像……像英雄一样,在你身边我从来不会感到害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你在,我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为什么要与我背离?”周燕安抬起眼睛,那双眼睛荡漾着心碎的水光和深不见底的忧思。

  好像要哭了。

  “我没有!”易阿岚立即拼命摇头,“我绝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那你做的是什么?”

  “我是因为——”易阿岚张开嘴,又紧急刹住了。他像个经过训练的小动物,对这句问话有着本能的反射条件,那就是缄口不言。这句话他被问过很多次,陈汝明问过,严飞更是反反复复地来回问,之后又不断地反向强调“你在沉默”,把他问出了条件反射,把类似的问话与“沉默”牢牢地绑定在一起。易阿岚相信那一定是严飞故意的训练,让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理智无法做主的时刻,还有本能把他拉扯住。

  易阿岚浑身是汗地靠着椅背上,后背黏糊糊的,发着冷。比起差点就交代出严飞,更让他备受打击的是,周燕安把他的感情当做一种审讯手段。

  周燕安果不其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知道在刚刚的双方对峙中,他输了。而易阿岚已经有了警惕,不可能再陷入类似冲动混乱的情绪之中了。

  严飞推门进来,周燕安朝他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没再多看易阿岚一眼。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任务。”出去后,周燕安对守在外面的罗彩云说。

  罗彩云轻轻摇头,表情复杂:“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完全按照温玉生的计划来的,甚至表现比温玉生预想的还要出色,只能说是易阿岚心智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韧吧。”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透过单面镜看审讯室里的易阿岚,那明明只是一副瘦弱的身躯,像一截冬天里瑟瑟发抖的枯枝。

  “走吧,我带你出去。”罗彩云对周燕安说。

  两人离开光线暗沉的审讯室及其相关封锁区域,沿着廊桥走到平时开会的行政楼,看周燕安垂头不语,罗彩云安慰道:“你不用自责,其实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审讯室里,严飞似笑非笑地看着易阿岚,似乎在讽刺:“你很厉害。”

  这真的是一句赞赏。易阿岚心中苦涩地想,但严飞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刚刚的对峙表面上是易阿岚与周燕安的战争,背后其实是严飞与温玉生的战争。温玉生是著名的心理学家,是罗彩云最信任、最看重的国安部心理学顾问,他的学术自然比严飞更出色,实践方面也不缺少经验,曾多次成功辅助国安部审问最为狡猾的罪犯。

  但他从来没有像严飞那样,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温玉生对别人的心理了解不足、干预失败,后果不过只是一份纸面总结。而严飞,无数次拿生命去获取情报,稍有差池就可能暴露,在一次次的死亡威胁面前,人总是能够把求生的手段打磨至极限,而他所处的争斗环境也把对手的微妙心理无限放大,他比温玉生见过更多人在极限环境下的心理状态。对他而言,心理学可不仅仅是学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