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 纪拾烟骤然睁大了眼。

  陆朝空含住了男生柔软的唇,先是细细吸吮着上唇瓣,动作很轻很缓, 像是对待易碎珍品一般, 温柔又细心。

  然后他吻住了下唇瓣, 舌尖探了出来,描摹勾画着男生的唇。

  纪拾烟浑身如同电流打过, 双腿一阵发软,紧紧搂着陆朝空的脖颈。

  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就在陆朝空掌心笼罩的那片黑暗里茫然地睁着眼, 潜意识里却并不抗拒陆朝空的吻。

  “言言。”

  他听到陆朝空边吻, 边含糊不清唤了一声, 低沉的嗓音带了丝微哑。

  这两字的音调很不清楚, 二声和一声模糊在了一起,恍惚中给了纪拾烟一种他在叫自己“烟烟”的错觉。

  纪拾烟浑身软的更厉害了,耳尖通红仿佛能出血。

  陆朝空的吻并没有更进一步, 也许是尊重,只含吻过双唇瓣就离开了。

  他移开了手,漆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怀里男生的面容, 指尖抚过他泛红的脸侧,又唤了一声:“言言。”

  纪拾烟说不出话。

  前世池眠不是没有亲过他, 但从来没有碰到过他的唇,因为纪拾烟很抗拒。

  然而陆朝空的吻落下来,纪拾烟却只有茫然、紧张、害羞、甚至一点隐隐的期待。

  他又在困惑这个问题了。

  回过神来时, 陆朝空已经要把他放了下来。

  脚挨地, 纪拾烟双腿一软就要摔倒,陆朝空又连忙重新抱住了他:“言言。”

  纪拾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欺负我……”

  话出口, 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带着鼻音,黏软得不像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纪拾烟耳尖更烧了,把脸埋在陆朝空肩侧,不敢去看他。

  “嗯。”

  陆朝空的眼底是一片柔软,抚着男生雪白的后颈:“怎么了?”

  纪拾烟搂着陆朝空的脖子,嗔怪般哼唧:“你凶我……你还、你还偷亲我……你只会欺负我一个人……”

  “嗯。”

  陆朝空应声,哄小猫儿似的给他顺着毛,轻声道:“那下次提前问问你好吗?”

  纪拾烟不接话了,忿忿地咬了一口陆朝空的颈侧。

  小猫挠人似的,不疼不痒,却勾着心底泛起了涟漪。

  陆朝空唇边扬起了弧度:“去换衣服吗?”

  “嗯。”

  纪拾烟嘀咕:“我腿软,都怪你陆朝空,你要抱我去。”

  “好。”

  他单手开了门,抱着纪拾烟走了出去,快到后者的门前时,隔壁房间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纪拾烟抬起头,和微微睁大眼的Liquor对视了两秒。

  他耳尖更红了,害羞地把脸埋进了陆朝空的颈侧装死。

  Liquor若有所思看了陆朝空一眼,当着纪拾烟的面却没有说什么。

  陆朝空推开纪拾烟的房门走了进去,把男生放在地上时,突然发现他光着脚。

  “拖鞋呢?”

  “啊。”

  纪拾烟仰起脸看他:“被你抱的时候掉了。”

  陆朝空重新把他抱了起来,放在床边:“地上冷,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

  纪拾烟乖乖点头。

  陆朝空关好门走出去,Liquor果然倚在墙边没有走。

  看见两人进出彼此房间都是轻车熟路,Liquor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问陆朝空:“纪拾烟?”

  陆朝空点了下头。

  被他亲口承认和自己猜测毕竟是两个概念——尤其是这么离奇的事情。

  Liquor半天没说出话,陆朝空就站在那里耐心地等他。

  “还挺……神奇的。”

  他的声音有些恍惚:“我的唯物主义要被打破了。”

  “谁不是呢。”

  陆朝空道:“之前他露出过那么多疑点,我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却没想到是真的。”

  Liquor“嗯”了一声,而后笑:“是好事。恭喜你啊兄弟。”

  陆朝空笑了一下。

  Liquor不会放过这个调侃他的好机会:“还寻死吗?”

  陆朝空看了他一眼。

  “完蛋。”

  Liquor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容凝固住了。

  陆朝空:“怎么了?”

  Liquor的表情有些僵硬:“给你说个事儿,你别打我。”

  “什么?”

  Liquor:“你先保证不打我。”

  陆朝空:“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Liquor:“可能就是一会儿后。”

  陆朝空:“……”

  Liquor语气有些苦涩,小心翼翼去看陆朝空的脸色:“那天喝酒时,我不是因为这事又朝你吼了么,你走后时言来找我了。”

  “我情绪不太对,就给他说了你今年打完要去陪纪拾烟,还……还说你被池眠弄伤过……”

  陆朝空:“?”

  Liquor看到陆朝空握紧了拳头,又道:“说好的不打人啊。”

  他温文尔雅地笑:“这也是好事陆朝空,你的烟烟会心疼你的,有利于促进感情。”

  陆朝空又看了他一眼,直接走进了自己房间。

  拿着纪拾烟的拖鞋走出来时,Liquor还在围观,不由“啧”了一声:“陆神真是好男人。”

  陆朝空脚步一顿:“别酸。”

  Liquor:“?”

  Liquor:“我酸什么了我,你有宝贝烟烟了不起啊?我又不是……行吧,你有老婆我没有。”

  陆朝空呛了他一句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先下去吧,说我们晚点来。”

  Liquor:“哦。”

  陆朝空再回到纪拾烟房间时,男生还乖乖坐在床边,胳膊撑在身体两侧,仰着脸等他。

  因为和Liquor说了几句话,陆朝空离开的时间并不短,但纪拾烟一直很听话的没有动,真的乖到陆朝空心坎里了。

  他莞尔,揉了揉纪拾烟的脑袋,弯腰把拖鞋放在了他脚边。

  “我也去换衣服。”

  陆朝空道:“一会儿一起下楼?”

  纪拾烟点点头。

  陆朝空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今天晚上一过十二点,唐平就来训练室喊他们睡觉了。

  “这把打完别打了,明天要早起去体检,都赶紧去休息!”

  简北寒嚎:“不要啊经理,我现在回去也睡不着,网瘾少年的作息已经成这样了,你让我明天咋起来??”

  凌忘也道:“是啊,我的身体明天早上肯定醒不来,它不在正常状态,这真的没法体检。”

  “与我无关。”

  唐平见简北寒屏幕上水晶已经炸裂,也不知道是自己家还是敌方的水晶,就去卸后者的耳机:“你们陆队给的任务,赶紧去睡。”

  简北寒被他拽出了训练室,唐平关了门又打开,重复叮嘱了句:“都早点睡啊,明天八点半出发。”

  门外传来简北寒的哀嚎。

  陆朝空这把刚打完,突然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是公司的人打开的,于是对纪拾烟道:“我去接个电话,可能比较久,你打完先上去吧。”

  纪拾烟点头。

  如陆朝空所料,又是池家对他的公司动手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池眠干的。

  其实这些年明里暗里他二人斗争商战了不少,但势均力敌,并没有争出个你死我活来。

  ——要说最初陆朝空刚建立公司,包括学过的这些商业知识、原始资金,都是受了池家的恩惠。

  这也是两方势力一直没有对对方下狠手的原因。

  一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陆朝空最后回到训练室检查了一下灯和电脑关机情况,而后走上二楼。

  经过纪拾烟的门时,他发现里面的灯暗了。

  陆朝空想纪拾烟是不是已经睡了,便没有喊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走进去,他脚步忽然一顿。

  过道处留了一盏夜灯,纪拾烟已经在他的床上安静地睡着了。

  床头柜上摆了一张字条,是纪拾烟的字迹,但能看出来他为了避开前世书写习惯而故意写得有些歪七扭八。

  ——【我又来找你睡觉啦。晚安陆朝空。】

  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朝空没忍住,唇角扬起了弧度,把男生的字条叠好收了起来。

  他坐到了床边,望着男生恬静的睡颜,抬手,轻柔地抚过后者的眼睑,

  饶是和纪拾烟相处了这么久,偶尔想起来,陆朝空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像Liquor说的,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死后灵魂重生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如果别人这么给陆朝空说,他一定不会信。

  但现在这个人是他的烟烟。

  借着柔和的暖光,陆朝空注视着纪拾烟的面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在他的唇边落了一吻,才熄了灯,睡下。

  虽然纪拾烟这夜睡的很好,但陆朝空早上八点把他叫醒时,他还是想赖床。

  毕竟网瘾少年已经习惯昼伏夜出了,没到中午十二点,一天不会开始。

  “陆朝空……”

  纪拾烟闭着眼,迷糊里抓住了陆朝空的手腕,哼哼唧唧:“我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他侧过身,脑袋挨着枕头不想动,把陆朝空的胳膊抱进了怀里,不让他拍自己。

  跟撒娇似的。

  陆朝空无奈,另一手轻微抚平纪拾烟凌乱的刘海,却不再叫他了,

  又过了十分钟,唐平已经在KPG群里催了,陆朝空指尖抚过纪拾烟的脸侧:“言言。”

  “嗯。”

  纪拾烟眼睛依然没睁开,把陆朝空的胳膊往自己怀里递了递,含含糊糊应声:“空空……”

  陆朝空怔了下,失笑:“起床了言言,回来再睡,乖。”

  “不要乖,要睡觉……”

  纪拾烟还在嘟囔,眼睛又闭了几秒,突然深吸了口气,睁眼、掀被子、起身,一气呵成。

  ——还没在床边坐一会儿,他头一歪,就靠在了陆朝空肩上。

  陆朝空忍俊,抱着迷迷糊糊的男生去了卫生间,让他靠着自己站。

  然后在柜子里找了一个一次性牙刷出来,挤好牙膏。

  “言言,张嘴。”

  纪拾烟还阖着眼,闻言乖乖张开了嘴,

  陆朝空俯下身,给身前的男孩子刷起了牙,动作认真又温柔,前前后后都照顾到。

  纪拾烟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后背贴着陆朝空,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淡香。

  ——而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有外出活动要五点起床,池眠就会哄他起床,抱他去洗漱间,给贪睡的他这样刷牙和洗脸。

  不知道为什么,重生后的纪拾烟离孤儿院那段记忆越来越遥远,甚至隐隐把从前在孤儿院照顾他的那个哥哥和之后的池眠剥离开来。

  也许在上辈子池眠开始那样对待他后,纪拾烟潜意识里就已经不想把他们二人划上等号了。

  尤其是在暗无天日的金丝笼里、在被池眠电到晕过去后,纪拾烟无数次产生过疑惑,一个人的变化真的能有那么大吗?

  但事已至此,他时时都在池眠的监控之下,无法回到孤儿院去寻求答案,更不可能直接问池眠,纪拾烟也就无所谓这个真相了。

  然而现在,他重生在了KPG、离开了池眠,似乎就可以想办法去揭开困扰他那么久的谜团了。

  “言言,来漱个口。”

  耳边传来陆朝空温淡的声音,纪拾烟听话地接过水杯,闭着眼咕噜咕噜开始漱口。

  打完比赛就找时间去趟孤儿院。

  纪拾烟想。

  前世池眠把他接走后,虽然也有大金额资助那家孤儿院,以池眠和纪拾烟的名义,但从来没有带纪拾烟回去过一次。

  想到这里,纪拾烟忽然有些怀念从前在孤儿院的日子,怀念那里如父母般的老师们亲切唤他“小十”,怀念老院长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讲人生箴言。

  ——那一波孩子里,按照年龄,纪拾烟排第十,池眠排第六。

  毕竟没有了父母、抑或被父母抛弃,老院长想要他们自己给自己起喜欢的名字。

  但年龄小也没什么文化素养,于是老院长让十二岁前他们都用数字小名来称呼彼此,十二岁开始外出上初中时,自己用学过的知识为自己取名。

  纪拾烟想起自己和池眠约定,要在名字里带他们的数字排位。

  因为自己喜欢韦庄《台城》这首诗,便从其中“依旧烟笼十里堤”摘了几个字出来。

  可是池眠没有。

  纪拾烟就是在他回来后,问了他关于姓名的这件事而被吼了一句,之后便不敢再提、也不敢再怀疑他的身份了。

  现在想想,池眠身上的奇怪之处真的蛮多的,只是纪拾烟从前太乖了,又因为是孤儿还有眼疾,寄人篱下,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从来不知道去质疑。

  “言言,擦个脸,有些凉忍一下。”

  肌肤传来一阵微凉,刘海被陆朝空轻轻撩开,毛巾柔软的触感缓慢从额前移到脸颊。

  这丝凉意在逐渐唤醒着纪拾烟,他的思绪突然被陆朝空的“言言”带偏了。

  纪拾烟睁开眼,透过镜子去看陆朝空,小声道:“空空。”

  然后他自己又改口:“一点也不好听,像一个和尚。”

  纪拾烟就站在那里,任由陆朝空给他擦脸,声音黏黏软软的一直自己跟自己纠结:“朝朝……吵吵闹闹的,和你性格太不像了。陆陆,璐璐,不行,我喜欢玩璐璐,听起来想在玩你……那这个‘鹿’,等你过生日了给你送个鹿角。”

  (lol一个辅助英雄:仙灵女巫璐璐)

  陆朝空唇边一直扬着浅笑,听男生给他起昵称。

  纪拾烟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陆朝空,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陆朝空笑容一顿。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纪拾烟有些好奇:“这个不方便说吗?不方便的话就算啦……”

  陆朝空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4月20。”

  纪拾烟一怔。

  他知道,是自己死亡那一天。

  他看着陆朝空,看后者面色平淡地开始洗漱,久久都没有出声。

  等陆朝空开始梳理头发时,纪拾烟的目光落在了他颈前的那个项链上,而后垂下眼:“那你会不会很难过……”

  陆朝空还没有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唐平的大嗓门:“赶紧的,简北寒你别赖床了,还有你凌忘,人家沈知玖和江星图都在下面等着了!”

  “听到了应一声啊!!时言!时言你醒了吗?”

  “草,别吓我啊,这他妈是在KPG基地不会出啥事吧!!”

  纪拾烟睁大了眼,望着陆朝空,眼底有一丝不知所措。

  然后唐平的声音突然近了,伴随着咚咚咚的砸门声:“陆朝空!陆朝空你他妈给老子开门,时言是不是在你房间?!!”

  陆朝空刚想出声安抚一下纪拾烟,就听到男生声音有些发颤,说出口的却是:“现在……现在唐经理该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