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这样劝自己：大影帝肯来就行了；先犯错的人是他，他不占理；他比宗源年纪大，别跟宗源较劲。
末了，他重新扣上帽子，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哼哼唧唧地，“静够了，走吧。”
宗源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不问江远去哪儿；江远便也一言不发地跟宗源后面上车，不问宗源往哪儿送他。
车子开的很慢，与两侧不时飞速掠过的车辆形成鲜明对比。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江远问宗源在外面等了多久，宗源答没等多久；隔了会儿宗源反问江远在路边坐了多久，江远也答没坐多久。
像在玩一个判定规则是“谁把话掉地上谁输”的游戏，全是“晚上吃饭了吗？没吃。”、“明天去学校吗？不去。”、“周末有工作吗？没有。”诸如此类无意义的对话，但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江远晚上住哪儿”这一关键问题。
渐渐，江远声音越来越小。半天没等来江远答复的宗源侧头一看，江远睡着了。
江远歪在坐椅中，头倚着车窗，表情安静又疲倦，发型乱糟糟的。因为在开车，宗源只潦草地看了一眼。
江远为这戏真拼了，白天排练风雨无阻；晚上练台词废寝忘食，还是在他那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为写歌准备的工作室里——隔音效果好，随便吼叫。
如果说江远拍《他无所不能》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努力，那这段不足两小时的毕业大戏，江远绝对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红灯，车停。行驶翁鸣声一止，车内只剩下宗源和江远呼吸的声音。从宗源的位置，能看见江远领口遮不住的半截锁骨，纤瘦修长。
宗源就这么看着江远，足看到红灯结束，绿灯亮起，后面的车狂按喇叭。
他捏了下方向盘，移开视线，踩油门，继续开车。
宗源开的稳，但江远睡的不怎么踏实。听见那刺耳的一声，微微蹙眉，不舒服地动了动，呢喃了一句，“瞎按什么按……”但不等宗源说些什么，头一垂，又睡过去了。
这条路很长，途中江远断断续续掀过几次眼皮，看看路边景色，看看宗源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宗源好像在也看他——半睁开眼睛的那几次，似乎都有碰到宗源的视线。
不是江远的错觉，宗源确实往副驾看了不下二十次。
江远睡的歪歪斜斜，宗源一路都在“靠边停车”与“加速回家”之间徘徊不决，总磕到车窗，肯定睡不舒服。
最后宗源选择慢慢开回家，没超过四十迈，引得过路车辆纷纷侧目——挺好的一辆车，开的这么慢，是不是坏了。等车在地下车场中停稳，江远还在睡。
这会儿睡的安稳——车停了，他脑袋不会再一点一点、“咚咚”地撞车窗。
宗源没急着下车，摸出手机看了几眼。尽管江远亲自辟谣，现场观众有一部分人信了，但场外网友却是不信，拿他没去现场一事大做文章。
他发的那张照片，原意想表示他去现场了，没想到愣是被解读成辟谣——解释他车出现在电影学院的原因：去电影学院了，但就是去门口看看，没进现场。
——你怎么知道宗源没进现场？都去电影学院了，还不去看江远表演？影帝这么闲？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就为去学院门口散步？
水军答：既然去看表演了，为什么不发现场照片？去都去了，发都发了，差一张现场照片？何必只发一张校门口的照片，给人这么多遐想空间。
小陈问宗源怎么处理，他还没睡觉。穆鸿林跟疯了似的找他，问他到底能不能处理明白宗源和江远的关系。
处理不明白，小陈心想，谁来都处理不明白。当事人之间还折腾着呢，他一个外人插进去处理这事儿？那叫做梦。
【删了吧】
宗源打出这三个字，迟迟不按发送。
良久，他删掉这三个字，回小陈：【不用管】
几近半夜一点，他才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吐口气，从相册翻出张图发给小陈，让小□□配点儿什么文字，发到工作室账号上。
做完这一切，他解锁车门，下车，转到副驾，开车门。手臂穿过江远腿弯和后背，将江远腾空抱起。
睡梦中的江远乍一腾空，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正抱着他走向电梯的宗源的眼睛。
宗源的眼睛生得好看，每一个跟宗源合作过大导都说，宗源眼里有故事，眼神亮，天生是上大银幕的眼睛。
还有粉丝说，宗源这双眼睛，就算对象是条狗、是个电线杆子，也丝毫不影响宗源传递出深情的信号。
年轻时不觉怎么样，年纪大了，江远开始顶不住宗源这眼神，还是这样的姿势。江远面色久违地红了一下，他轻咳两声，“放我下来。”
江远以为宗源会犹豫一下，或者坚持一下。毕竟是宗源士动抱他下车，假如他没睡醒，宗源很可能抱他上楼。
但没想到，宗源毫不迟疑，直接撒手，猝不及防的江远差点儿崴脚。
“你——”刚要质问宗源，却见周围一排排眼熟的车。
江远愣了一下，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翘，心说小宗哥还是不够狠。张了张嘴，滚到嘴边的“不是要送我回宿舍么”到底是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就这样吧。还不兴影帝有点儿小脾气了？
江远揉揉脸，堂堂影帝被迫当他背后见不得光的男人，也是有点儿难。
网友宁肯猜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女朋友，也不往他和宗源可能是同性情侣这方面猜。
-
到家。
宗源像堵墙似的堵在门口不让江远进屋，不开灯也不挪地方。
“干嘛？”江远推推宗源后背。
宗源不为所动，不动如山。
“进屋吧，都到这儿了。”江远说，“我还想洗个澡呢……”
“远哥。”宗源突然转身。
宗源身材高大，这样近的距离，总会带给江远强烈的侵略感和压迫感。
尤其是此刻，宗源声音有点儿冷，江远再迟钝也知道宗源心情不好。
不过据他刚推理出的结论，宗源心情不好一个多星期了，不差这一会儿。因此江远也没怎么在意，只看在这一声“远哥”的份上，点了下头，伸手够宗源头顶，以一个稍显可笑的姿势揉了两下，哄宗源：“不生气了，小宗哥，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宗源往前上一步，“哪样？”
“额……”无形之中的压迫感更甚，江远遇到了一些措辞上的困难，无法找到一个准确形容他之前行为的词汇。
承认跟他打电话的人是宗源，人生中大事及时通知宗源？
江远紧张地想，离得太进，他得抬头才能完整地看到宗源的表情。
很快他发现即便抬起头，也看不清宗源的表情。
屋里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帽子被宗源摘掉。
江远下意识“诶”了一声，接着肩膀和腰间分别被宗源扣住，他被牢牢固定在原处。不等他反映过来，挣出宗源掌心，宗源快速而有力地一推江远，江远被重重地抵在了门板上。
软顶棒球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但这会儿江远无暇呵护他的帽子。
宗源松开扣住他肩膀的手，转而垫在他下颚，俯身，低头。
强势的吻落下来之后，江远大脑才给出“躲”这个信号。于是他又慢了一步，脑袋刚做出后仰这个动作时，宗源另一只手移了上来，就搁在江远脑后，不给江远躲的机会。
江远震惊的都忘了眨眼睛。宗源极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不对，应该说从没有过。
江远毫无准备，谁能想到上一秒还在跟他生气、冷热不定，但大体上秉持“江远勿近”态度的宗源，这一秒就……
他伸手推宗源，结果宗源压根不搭理他。又使劲儿推了几下，可能推的宗源烦了，宗源收回垫在他脑后的手，抓着江远手臂按在门板上。
这下，他几乎整个人都被宗源挤的贴在了门板上。
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压迫使江远喘不过气，缓了几秒，他又挣扎起来。
宗源也不客气，江远怎么挣扎，他就怎么顶回去，而且是变本加厉地顶回去。两个成年男性互不服彼此的混乱中，“咚咚”的闷响不断，一会儿是手肘击在门板上，一会儿是脚尖踢在鞋柜上。
彼此的表情看不清楚，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音，肢体碰撞的砰砰闷响，在深夜中却格外清晰。
幸亏一层一户，不用考虑邻居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宗源退开少许，给江远留了一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隙呼吸。
“远哥。”他贴在江远唇边说。他指尖往下，触到半截凹陷下去的锁骨。
“……”江远镇定地平复呼吸，尽量不暴露他的情绪波动，“你到底要干什么……”
但宗源是什么人，影帝，横空出世的紫微星影帝，江远的掩饰在他眼里全是破绽。
“我想要什么？”宗源一直一顿地反问道。
他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让江远坦荡地承认他跟自己关系好，影帝就是喜欢跟小爱豆交朋友，就是喜欢接小爱豆放学出去吃饭，就是喜欢跟爱豆合影，就是喜欢去看爱豆的现场表演。
江远所谓的顾忌什么都不是，那是靠粉丝混饭的人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他和江远，一个凭本事演戏，一个靠本事写歌，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两个人不乱搞，没违法，就算被媒体发现、曝光，又能怎么样？
带着攒了两个星期的怒气，宗源又吻了下去。这回还有点儿凶狠，依旧不给江远逃离和反抗的机会。
江远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江远正式表演的日子，唯独他不知道。要不是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心血来潮刷了下微博……
宗源不明白，这有瞒他的必要吗？
他仿佛被排除在江远的朋友圈之外，可他应该是江远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才对。
江远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发微博，晒合影，恭喜首映成功，夸江小远真棒……
宗源想不通，江远为什么这样。即便影帝和爱豆需要保持距离，但毕业大戏这种事情，可以破个例吧？
……
宗源慢慢松开钳制江远的手，起身，后退。
“我去洗澡。”宗源微闭了下眼，转身，“早点休息。”他停顿一瞬，“远哥。”
随着一声门响，卫生间亮起灯，漆黑的客厅终于有了一丝光源，虽然微不足道。
不过足以帮江远看清客厅全貌。他熟悉这儿的一切，只一眼，便察觉到屋里有变化。
茶几上多了个什么东西，摆在那……空气中也确实多了股清香的味道……
刹那间江远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气，抬手开灯。
……江远眼底渐渐浮起复杂的情绪，目光投向卫生间，那里有细碎的水声。
恍惚间，江远也觉得，比起隐瞒……公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