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爸爸」听听

  苏息辞拎起桌上自己养的乌龟, 龟壳裂了,脑袋四肢尾巴耷拉在外面,明显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他把不善的目光对准南宫燃。

  “本来想报复我, 见我不在,虐杀我宠物?”

  “你别乱说。”一个这么大帽子扣下来,把南宫燃惊了一跳,什么酒都醒了,“我什么时候想过说报复你了。”

  苏息辞把他的乌龟拎到他眼前, 晃了晃。

  “我进门的时候,你家乌龟不好好待在自己窝里,乱窜到路中间, 正好被我踩了一下。然后,”他尴尬地比划着道,“我就想着,趁你来之前,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做个心肺复苏啊人工呼吸什么的。”

  “呃……”对方理由太充分,一时间苏息辞竟无言以对。

  南宫燃犹豫了下, 把乌龟从他手里小心翼翼拿出来, 道:“龟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我帮你把它埋了。”

  走出花房,他挑了棵月季花, 扒拉两下土, 挖出一个浅坑, 把乌龟郑重放进坑里, 许个愿望, 撒点花瓣。

  哈利路亚。

  “你怎么进我屋子的?”身后幽幽飘来一句话。

  南宫燃把坑填好,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喝醉了,我晃着晃着,就进你屋了。”

  “锁完好无损,没被撬过。”苏息辞肯定道,“你有钥匙。”

  “我翻窗户,你窗户忘记关了。”

  “窗边东西没乱。”

  “我摆整齐了。”

  “每样物品都按照我的标准边缘对齐了,没落一点尘灰泥土。”苏息辞淡淡道,白皙的手掌向上一翻,朝他伸去,“拿来。”

  南宫燃不情不愿地把私藏的钥匙给他。

  收了钥匙,苏息辞把目光一收,准备赶人,“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后背一紧,手刚要抬起,又收了力道,往侧边避开。

  南宫燃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强势把人抱在怀里。

  “苏苏……”

  “我们分手了。”

  “你故意躲着我。”

  “您想多了,少爷。”

  听到他这么疏离的语气,南宫燃把他抱得更紧。

  “少爷,如果给您带来困扰,我说过的,我可以辞职。”

  “你除了会躲还会干什么。”南宫燃突然冷冷道。

  苏息辞惧怕他的怒意,忙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低下头。

  “我问是不是我的问题,你说不是,是你自己的问题。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说出来啊,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解决不了我再想办法,我不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定没有办法,那么轻易地放弃我们的感情。”

  南宫燃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这样我很受伤。”他悲诉道,尤其在没有一个合适的分手理由情况下,他连入手的方向都没有。

  晚风带着沉闷的湿气,不知名的昆虫在嘶声力竭地叫,偶尔一声鸟翅振羽的声音响过,又传来远方猫头鹰的咕咕声。

  苏息辞视线从花房前晦暗的花草滑到远处漆黑成一团的树影,又飘忽到旁边的石板路,灰岩围墙上的三角梅。

  就是不敢往南宫燃身上沾边。

  “抱歉。”良久,苏息辞抓着自己的手腕,声音低沉,尽量平缓了语气,显得理智而冷淡,“我知道我这件事没处理好,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无力地塌了肩膀,眼泪突然从四面八方蔓延,凝聚,翻涌出来。

  南宫燃慌了,手忙脚乱地凑近把人抱住,拉下衣袖给他擦眼泪,“不哭不哭,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苏息辞揪着他的西装外套,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冰凉的眼镜框有些硌人,南宫燃局促地看着怀里小声啜泣的人,即使是哭,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就像每次在床上,他总爱逞强,矢口否认,实在忍不住了,会把手背挡在眼前。

  但这次可不是因为欢愉,想到这个,他身体更僵了。

  自己把人弄哭了,自己又不会哄,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

  “苏苏,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不是逼你的意思。”他半天挤出这么一句,四指并拢,指尖局促地点点他的背,算作安慰。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你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时候,你还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苏息辞愕然抬头,撞进他眼里温柔的漩涡中。

  想了想,他鼓起勇气,道:“我、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我。”

  “我们不是一直都相处得很好么?”南宫燃微微低下头,看着他,“从前能接受,以后也能接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我怕我偶尔露出来的另一面,会吓到你。”

  “另一面?”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南宫燃还以为他担心什么,好笑地抱住他,“傻瓜。”

  “我不想伤害你。”但没想到分开也是另外一种伤害。

  “你要相信你老公我是很强大的。”

  也很骄傲自负。

  可能在外人眼里这是一个难以忍受的缺点,却能给苏息辞足够的力量支撑。

  “谢谢。”

  “是不是觉得我身上的光芒又回来了?让你重新崇拜我,爱上我了?”

  “嗯。”

  “既然这样,”南宫燃桀骜一笑,“叫声「爸爸」听听。”

  “呃……”

  “嗷——”

  花房前一声狼嚎惨绝人寰,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十分钟后,为期十三天零八个小时的分手彻底宣告结束。

  事后苏息辞想想,除开南宫燃见缝插针找他插科打诨,其实也就平常晚上他故意躲人的时候让见面时间少了点。这两周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之前南宫燃忙着处理集团事务的时间还多。

  说是分手,压根没真的分过。

  “我们明天要去买你的牙杯毛巾拖鞋衣服。”南宫燃把人抱着,一刻不肯松手。

  “还有新的,我叫人拿。”

  “不行,要买,明天我们一起去。”南宫燃觉得他对自己的卧室没有归属感,是因为没有亲手布置这里的一切,把这里当做陌生冰冷的客房,“当初那么激动把自己的东西丢了,就要自己受累。”

  “我明天有事。”

  “那你今晚不睡这了?”霸总不开心。

  苏息辞看着他,勾住他的领子,“我想有人陪在身边。”

  与他分开,何尝不是一种痛苦,整夜整夜地失眠,锤头,吃药,运动,怎么都不管用。

  南宫燃顿时心猿意马,“我们去花房。”

  两人半夜又从庄园房间回到花房,南宫燃一身酒味,快速去浴室冲了个战斗澡,穿着条紧身内裤出来,习惯性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没工作消息,再看床上,苏息辞陷在柔软黑色的枕被里,睡得酣甜。

  嘴角微勾,南宫燃放下手机,钻进被窝,把人搂过来。

  苏息辞嘤咛一声,转过身,自己找好了舒服的位置,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

  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在医院明亮通透的走廊,苏息辞身着得体考究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面上温和,整个人显得舒雅又博学。

  他敲了敲其中一间门,屋里一老一少望出来,表情不一。

  “苏先生。”古叔见到是他,吓了一跳,面色惊慌地接过他手中一大捧向日葵,“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苏息辞最近没休息好,整张脸还透着几分苍白,黑眼圈重得能当胎记,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但淡定从容的样子一点没让旁人看出他的虚弱。

  “上次听说了你阿鸿的病,一直没来探望,今天刚好有时间。”他朝病床上的瘦弱的孩子笑了笑。

  “帅哥哥,你是爷爷的学生吗?”小豆丁好奇望着他问。

  阿鸿坐着挪近,被一只手阻止。

  “你刚才不是还说难受,快躺下。”古叔不容拒绝地把人压在床上,防止他靠这人太近。

  苏息辞见到了,只是笑了笑。

  随意寒暄了几句,古叔知道他有事找自己,带他到楼下花园。

  “苏先生,您有事打电话来就行了,怎么能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苏息辞知道这人恨不得永远见不到自己,道:“我怕你心里只惦记着孙子,忘了我这张脸,我想要是阿鸿对我也印象深刻,你应该更加忘不了我。”

  古叔惊出一身冷汗,他让人记着的方式太深刻了,恐怕能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最近您交代的事情,我都按照吩咐一五一十做好了。”按理说没在哪里得罪这人啊。

  苏息辞坐在花园长椅上,望着楼栋阴影外的阳光,道:“你没做错什么。”

  古叔犹豫地看着他。

  “我想找你帮忙。”苏息辞望着他道,“除开诱导别人自杀这类事件之外,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古叔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心结,”炎炎夏日,苏息辞搓着泛凉的指尖,目光虚无焦点,“一直不敢面对,就像一个黑暗的深渊,不断吞噬着我。”

  他一直是个懦夫,遇到问题永远只会不断地在逃避,曾经也有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时候,却在一次又一次更激烈的镇压与羞辱中消磨殆尽。就算最后赢得了像人一样生存下去的权利,他也失去了任何在一个正常人身上能找到的发光点。

  身后的深渊剥夺了他的一切,却仍未停止想将他吞噬的脚步。

  南宫燃的支持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苏息辞看着古叔,道:“现在,我想把这个深渊的黑暗从我心里赶走。”

  他想迈出这一步,拯救自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